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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景仍是被切得七零八落,黄澄澄的路灯还是一段一段地往车内投,夜晚的路上车子并不多,明明李有凡已经开得够慢了,倪无恙还是觉得快,快得自己没法抓住那些夜色。
什么都抓不住的那种,毫无缚鸡之力的感觉。
心脏隐隐泛疼,似有东西在里头剜着一块又一块的血肉,不捣致命之处,却够馀悸犹存,仿佛在记忆里烙下了印。
李不凡在找谁?为什么要找?自己就是他在找的那个人吗?倘若是,为什么他从来不告诉她,还在初见时对她说着锋利的字句。这些问题一个个不停地在脑子里转,反覆磕着自己,倪无恙难受地按下眼皮,黑色的眼睫在黑暗中颤了颤。
「还有疑问的话,为什么刚刚不找佛洛问乾净?」
倪无恙没掀眼,按声回:「我想问的,只有李不凡可以回答。」
李不凡好像有事瞒她,而且想过不想让她知道,她没办法明白是什么用意。沉重的无力压在身上,像桩撑不开的簷,无形对她施展压力,倪无恙觉得心上沉得紧,手脚更是被擒般无法动作。
李有凡开了点窗,倪无恙在恍惚的意识之中抽离,茫然抬头,看了一眼驾驶座,没有收到任何目光,于是又默默把头转了回来,看向窗外,浅浅低声:「谢谢。」
每一处晚风在经过她身边时皆给予她一举亲吻,有些拂在面颊,大半都扑在脸上,大概是错觉,她觉得脸上的赤热感逐步消缓,整个人感觉好了一些。
一路车程,除了车声,整路寂静。
「我以为你会睡一下的。」李有凡打档以后朝着边上说:「走吧,下车了。」
倪无恙解安全带的手一顿,仿佛才回过神,盯着眼前玻璃外的风景,表情有些迟滞,「这是哪?」
「你下来看看就知道了。」话落之后便是一记车门声,她看着李有凡走到她那侧的门外,无声对她说着:「下车。」
倪无恙如实下了车,看了眼周边,才在另一处夜幕中发现李有凡。
他站在某个像入口处的地方向她挥手,身后是楼梯,倪无恙下意识往上头看,然后快步走去。「⋯⋯这能上去吗?」
「当然。」李有凡朝她温温一笑,侧了身,示意她走前面。
短暂的楼梯上去以后是车声鼎沸的陆桥,中间是横越两座城市的通行道,桥上两侧皆有一去一返的行人专用道与自行车道,看着是能行的。
桥下是河,河上有几座小岛,陆地的两岸皆是住户,夜里留了灯,风啸过,眼前就如星辰般一闪一闪,缀着夜里极为明亮。
倪无恙挤眉一会儿,按着不确定的口吻:「那边是⋯⋯」
「是我们大楼。」
李有凡接下声去,倪无恙兀地喊了一声,面上看起来很高兴。「我就知道!我就说我不是路痴!」
她拍拍边上,扯着人胳膊左右晃,一下指东一会指西,兴奋地如同一个孩子。
桥上安了霓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改变色彩,七彩色的,应有尽有,相当漂亮。
虽然这里人尽皆知,但却是李有凡自己的秘密基地,他会一个人来这欣赏白天到黑夜,在这里接上无数颗金轮入河,再见月光替长河盖上被褥,然后整座城市关灯入眠。
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留守这片黑夜,静得好像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忽略。
「有凡,这里可以看见星星!」
倪无恙仰头,收穫了一片星辰,天色越是黑,便越能看见那些闪亮。
「可以看见吗?」
李有凡的话引得倪无恙更加拼命指引,凑在他身边,用他的视角去捕捉,「你没看见星星吗?在那啊!」倪无恙指着天空,又看见了几粒小星,仍不忘给人比划位置。
不知不觉,她已然站在男人的怀里。
「看见了吗?」
男人没有抬头,目光一直在倪无恙身上,颊上缓缓拉出折痕,温柔回应:「嗯,看见了。」
༆
「谢谢你,我好多了。」
风吹过了,日月星河皆尽数览尽,李有凡说没带外套,让倪无恙再待会就走。
他说如果喜欢,下次还可以再来。
倪无恙笑得眉眼相连,道好。
「小恙。」李有凡轻一唤,把人给喊停了步伐,见着人回头没忍住一顿,似乎在琢磨说词。
「如果有一天⋯⋯我和不凡都消失了,你会怎么样?」
冬转春的夜晚还吹着凛风,吹起身上皮毛,好像带着冰柱鑽着毛孔鑽进入体内,那是身体捂不化的寒,消灭未完,便会再来一波,到最后,整个身体都会凉了个透。
从问题出口,再到倪无恙开口,中间间隔了几分鐘。倪无恙最后缓慢地,一字一句清晰地咬字:「⋯⋯不会的。」
怕人听误解似的。
她的眼尾折着星一般的光,像说给问的人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过了一会儿,又说了一遍:「不会的。」
那一刻,倪无恙都忘了要为自己保暖,肆意敞开怀抱,迎接扑面风雪。
她觉得冷,但没有因此却步。
「就算他要消失,还会有你在呀。」倪无恙浅浅笑开,在寒日中给他们堆起一颗暖阳。「你会阻止他的。」
「为了他、为了我,也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