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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紫交加,很多皮肤几乎已经是黑的了,有浅有深,多半是因时间前后而接续形成,倪无恙已经尽可能小力去触了,却还是能感受到李不凡的身体隐隐颤抖。
  李不凡没答,她便收回了视线,又看着那片瘀青自顾自地说:「好痛⋯⋯这个好痛⋯⋯」
  她很以前就发现李不凡有掐自己的坏毛病,给他备过药,却总是找不到机会给,现在睹上真面,却愕然发现,这不仅是一罐有名的草药擦得好了。
  「李不凡!你到底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要养这种坏习惯!」
  收回的手被实实拿住,还没意识,手就被圈拿的那隻手往那片乌青搥下,李不凡闷哼了声,倪无恙反声惊呼,把手连忙抽回来。
  怒斥:「干什么!」
  「可能我有病吧。」
  李不凡沉沉地笑了起来,笑意很浅,不及平常,倪无恙却感觉得见,这是他真正的笑容。
  这个人本该闪闪发光,世俗却褪去他一身耀眼,掠走他身上的光,倪无恙总是想,如果世上的阳光能照进每一隅处的裂痕,该有多好?是否就可以将这个隐身黑暗的人给照亮,驱散他身上的黑。
  「十八岁。」
  风华正茂的年纪,那是每个人最青春的时光,人生如一幅图,人人都为自己作画,唯有那个年纪里的草稿与蓝图,是最印象深刻的心思。
  「联展。」
  下笔力道的韧度影响作品的呈现,线条的弯直寄藏点点细腻。
  落笔情深,纸上留名。
  「⋯⋯你、和我,初次见面。」
  那年,有三个字被人纳入心里,藏着掖着,像保护一项珍稀的物品。作品背后填上作者姓名,有一幅画,背后写得三个字——倪无恙。
  李不凡没有反应,倪无恙心里就越是难受。
  她有好多话想说、想问,却害怕自己如当年一般,不经意又给李不凡插上一把刀。
  「你才发现我找你找这么多年,这捉迷藏可真会玩。」
  李不凡又笑了一声,声里多是无奈,仿佛在责怪一个小孩出去玩回家晚了。
  倪无恙看着李不凡,思绪翻腾跃起,画面不禁回到她与他的初见。
  ༆
  那些年,读书氛围封闭,所有父母都认为唯有唸书才是唯一正路,外头很多才艺班都开在住家,私下收生,没有人敢明面开班,更不说学校更是。
  “甲子高中”当年是榜上有名的前三志愿,分班更是凭藉实力,每一年级都有一读书班,剩馀平均分配,除了读书班的成绩,几乎每一班都是一样的水平。
  而在那年,“甲子”成立了美术班,轰动一时,所有好的不好的都绕在这所高中上,顷刻之间,美术生备受关注。
  午后,空荡的教室后廊摆了几架木桩,木桩的木头是自己捡来钉的,下手的人没功夫与逻辑,几幅画架都是不规则的,甚至是柱脚不稳当。
  可这些外来因素并不是什么大事,不妨碍画图。
  作品读心,挥别一切,只要下笔准确,落实的顏色会自行晕染,渡上一层又一层的瑰丽华藻。
  于李不凡而言,下笔一直是不费力的事。
  起码对当时的他来说,这是唯一一件既不费脑子,又能做好的一件事。他想要做好,做到最好。
  那年课纲峻刻,想要额外发展才艺的人们像被判决处分的囚犯,有罪,风气远远不及明朗,因而“甲子”成立美术班以后,校园一下拥有朝气,入学率也远比他校要高得多很多。
  「明天就北上,高不高兴!」
  萧庞的高声绕在教室回了三四圈,人喊得又高又急,加诸几分激奋,听着耳朵嗡嗡的,顏凝凝皱下眉骨,开口就批:「吵死了,安静一点。」
  本是欢喜的眉眼,被这么一喊,兴致都低了几分,萧庞敛眼垂目,看起来像一隻耷拉耳朵的小狗,还挺有委屈那味的。
  「凡哥⋯⋯」
  小狗靠到仍在作画的人身边,不出少倾,顏凝凝兜着笔,笔上顏料都未洗涤,拎着小狗耳朵就是往回走。没好气低声:「你别吵不凡,最近准备比赛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啊,但又不是不生活了⋯⋯」
  「比赛对他很重要,如果能进前二,作品就会为他带来学校名额,他就更有筹码可以带伯母去台北,如此一来,伯母的病也就能治了。」
  萧庞当然也知道,就是心里头写满不捨与心疼。
  纵然他们与李不凡就这三年情份,可分别却不同于一般朋友的相辞,李不凡特别不一样,或许起初是认他孤傲才刻意接近,后来却是因为他心底的真诚而交心。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李不凡总是这么煢煢孑立,他只知道,他那么优秀,理应过上更好的生活。
  「那我们不就要分开了吗⋯⋯」
  就是捨不得。
  他好久才明白李不凡那句:「活得糊一点。」是什么意思。
  物极必反,一根弹簧拉得有多紧,反弹便会多大,想得越是通透只是把这个世界看得更加乾净,那些不带修饰的边幅,往往剡人最伤。
  「想去台北不会自己考吗?」
  近耳女声将他迷离的思绪扯了回来,萧庞的眼睛一闪一闪,好似又拥上了希望。「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三个还是可以待在一座城市!」
  顏凝凝望着那对堆满笑意的眼睛,目光不自觉变得柔和,嘴上依然不放过萧庞:「笨蛋。」
  「美术人,美术魂!」萧庞高兴地一揽,将顏凝凝扣在怀里,一点也没觉有异,仍是高声:「我们台北相见!」
  教室内那人握笔一紧,身子短暂一怔,很快又恢復原样,继续下笔。
  越是落笔清晰,思绪越是完整,其实,他才是那个活得最明白的人,也是最想活得糊一些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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