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五条律子的病如同覆盖在屋顶上的一层薄薄的茧,整栋房子因此显得死气沉沉,铁青色的高墙如同重症患者奄奄一息的脸。
  盛暑来临之前,她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虽然她的身体依旧虚弱,彻底恢复健康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还是让冷冰冰的墙面如同被热金色的太阳照耀,有了些暖意,也有了些生气,那层薄茧满是裂隙。
  五条悟在她病重时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她情况稳定后重新回到咒高。夏季是诅咒高发期,东京诅咒师活动也格外频繁,他回来时通常已经天黑 ,她也已经休息。
  忙过这阵后他赶在天黑前回家,在楼梯口碰见给五条律子送晚餐的佣人,问过后才知道她这段时间的胃口一直不怎么好,一顿饭要加热好几次才吃完,白天也不怎么吃东西。
  听完,他从佣人手里接过了晚餐自己送上楼。
  三楼走廊最里端是他们的卧室,房门正半掩着,筱原在里面一边陪着五条律子说话,一边帮她擦拭半干的长发。五条悟推开房门进去,筱原见后立即停下手里的事情,终止了她们的对话。她朝五条悟鞠躬后又和一直低着头的五条律子说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卧室。
  “姐姐,”五条悟望着坐在梳妆台前的五条律子的背影慢慢走近,她低垂着头,半干的长发披在肩膀一侧,露出她柔软的后颈。他的眼睛转动了两下,正要将手靠过去时,目光落在了她的肩头。单薄的睡衣正被肩膀撑着,如同她的第二层皮肤,松松垮垮地附着在她的骨头上。
  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停下,半晌后收了回来,端着他若无其事的声音落在五条律子身侧,“饿了吗?”
  “还好,不是很饿。”她抬起脸,脸还是近乎透明的白色,越发显得她端丽的眼眸线条颜色浓稠,郁色如同化不开的油墨,让她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她从镜子里看着弟弟殷切的脸,勉强笑了笑,声音细得像是一触即断的线。
  “这几天胃口不好吗?你吃的很少,”他将晚饭放在她身前,弯腰去看她的侧脸,“还是说这些不合口味?”
  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到身上,她摸着头发的手停了一瞬,小声地说:“也许是因为天热。”
  “你今天起床后就没怎么吃东西,这样下去身体又会垮掉。”
  “可是我感觉不到饿。”她已经无法感受到饥饿,内脏早就被腐蚀一空,她的身体空空荡荡的,动起来只会听到僵木又生硬的骨骼摩擦的声音。
  “母亲会担心你,姐姐,。”五条律子早些时间在病中神志不太清楚,常常喊母亲,五条悟承诺她病愈后去京都请母亲来东京陪她小住。
  听见他提及母亲,她垂下眼睛,不再看他,“我暂时不想吃,悟。”
  “那姐姐想吃什么?告诉我,我会去找。”见她回避自己的视线,五条悟索性蹲了下去,膝盖跪在地上,身体紧挨在她大腿旁边,抬着头,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只要是姐姐想要的,我都能去给姐姐弄来。”
  望着五条悟那双透亮的眼睛,五条律子产生了片刻的恐慌——她已经开始无法分辨眼下的他和过去的他。他小的时候经常趴在她身前这样看她,最初的记忆是从他刚学会走路开始,他慢慢晃晃地走向她,目光动也不动地追着她,最后一头扑进她怀里。他会睁着那双满是懵懂的眼睛,在她的笑声里抬头看向她。
  这应该是她回忆里最奇妙的影像,经过他们过去那些年一次次的复习强化,每一次他这样抬起头看着她,都无疑会在她记忆最深处添加一层新的意味。
  后来她才隐约明白,他在通过这种方式让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尤其是当她分神去关注别人或别的事情的时候。也许,他那种异常的迷恋从目光注视的地方已经初露端倪,只是她则被表面那层血缘关系所蒙蔽,从未过分深究弟弟的心思。
  这其实是她视野的局限性,感情没有尺子能够丈量是否出格,在他暴露自己的心思之前,她根本不会揣测他的行为是否不合适,她总会合理化他的行径,模糊爱的界限,将他的一切表达都曲解为姐弟之间的情感表达。
  归根究底,她还是在责怪自己。情绪转嫁到自己身上后,她对过往的五条悟有多不忍,对眼下的自己就有多不满。这些刻骨的自厌,致使她食不下咽。
  五条律子望着满面恳求的五条悟,心有戚戚,他看起来还是过去那个想方设法讨好她的弟弟,只是如今,眼中的迷茫却成为捆缚她的重重枷锁。她突然就意识到了他那些不动声色的,狡猾的算计,卑劣的企图。他手里有着对她而言无比重要的人质,而她迟早会因此妥协。
  “是我做错了什么,对吗?”他看见她脸上睫毛投射下来的影子在颤抖,徐徐握住了她垂在身边的手,她手腕上的伤并没有好,他根本不敢用力,也没打算用力。只要她想,她随时都能挣脱。
  可她并没有,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看着,看他将脸颊贴到她的手心,脑袋慢慢靠到她的大腿上,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告诉我,姐姐……我该怎么做,姐姐才会原谅我。”
  她记得自己曾听过一样的话。
  就在几年前,那时候的五条悟不像现在这样能够对自己的咒术运用自如,依旧有极小的概率会引发咒力的暴动。这极低的概率在他和五条家一些看不惯他的人发生冲突的时候被触发,他夷平整个院子,差点闹出大乱。她闻讯赶去阻止,在安抚他的情绪时不幸被误伤。
  自知做错事情的他很快冷静了下来,跪坐在她的房门前,直到她开口让他进去。他就像现在一样惶然地坐到她面前,不安地趴在她的膝上,小心翼翼地问她:“我该怎么做,姐姐才会原谅我?”
  毫无二致的声音让五条律子的眼眶渐渐湿润。
  这样的行径其实相当卑鄙可恶,仗着她对过去的他有着无止尽的爱和无条件的宽容,诱导她,让她不得不对现在的他一视同仁。
  可她无法责怪他,而他也吃定了她会心软。
  “悟。”她的声音很轻,轻得连叹气都微不可闻。双手顺着他握紧的手抚摸他的脸,她曾经这么做过很多次,在他犯错的时候,在他讨好她的时候,在他依赖她的时候——在他还是她的弟弟的时候。她这些动作在身体上留下的记忆像是水滴在石头上凿刻出来的深刻凹痕,她的双手只需要顺着凹痕流动,就会自发找到方向,“我没办法——”她弯下腰抱着他,脸贴在他的耳边,眼泪一并流进过去的痕迹里,回到原本属于他们的地方,“我没办法怪你。”
  对身为弟弟的五条悟的爱曾经是五条律子能够忍耐生活的救命稻草,如今却成为了一株让她抗拒不了的毒草。不停地瓦解腐蚀她挣扎的血肉,她固执的肋骨,毫无保留的暴露出她满是血迹的伤口下缓缓跳动的心脏。她知道自己的生活这样下去永远都好不了,但只要五条悟还是五条悟,她就不得不继续。
  深知五条律子这种心理的五条悟调整了自己的日常作息,掐着时间回家陪她,软磨硬泡,想方设法地让她吃点东西。这种方法意外的有效,她的面上勉强有了血色,凹陷的脸颊肉眼可见的满了回来,也开始愿意出门逛逛。
  只是,没多久就出了意外——她身边的筱原在返程路上时发现了不明身份的跟踪者。
  “姐姐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五条悟得知消息赶回来时,佣人正在帮五条律子拆头发上的发饰和耳饰,静坐在桌前的她脸色看起来有些糟糕,拧着眉,闷闷不乐。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从佣人那接手,在他熟练地拆掉她头发上最后一点装饰后,房间里已经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他弯腰低头亲吻着她蓬松的长发,她单薄的上衣内储满体温,蒸腾着她皮肤上的香气,热而浓烈的气息盈满室内。他神色渐渐有些痴迷,声音缓慢地问她,“是被吓到了吗?”
  随着姐弟关系日益扭曲,五条律子潜意识里一直对五条悟有些畏惧,然而,十分矛盾的是,她在眼下感到恐惧时,第一时间能够信任的还是五条悟。所以当他的双手搭在肩头后,她忍不住放松了身体,心也安定了几分,声音这才出来,“有点,但是其实我没发现有人跟踪我,”她看了他一眼后很快挪开视线,自己拿着梳子梳开垂下来一缕缕纠缠在一起的发尾,“是筱原察觉了,没看到是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筱原是个精干敏锐的咒术师,有丰富的侦查经验,对危机的判断她从不出错。
  “我会去查清楚,不会有事的。如果害怕的话,近两天就在附近逛逛,筱原他们能来得及反应。”他一边安慰她,一边替她摘下耳环,手指在冰冷的耳垂上捏了捏,惹得她肩膀缩了一下。
  “嗯。”她低声回应,身体一动不动地坐着,有些僵硬。
  “姐姐——”被五条律子特殊化对待的感觉让五条悟无可救药的上瘾,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低垂的侧脸,手寸进尺地摸到了她的脸颊上,嘴唇也贴在耳边,然后拇指慢慢地擦过她湿润柔软的下嘴唇。
  就在他的呼吸企图贴着她脖颈后的皮肤漫进衣领时,她抬起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轻声提醒,“悟,该吃饭了。”
  “说得也是。”他干脆地停了下来,摸过她已经长回来了一点肉的脸颊后松开了手,“吃饭最重要,我陪姐姐下楼吃饭。”这段时间他一直这样,和五条律子呆在一起的时间比之前更长,却从未和她发生过关系。他变得犹豫,且有耐心,靠近她的每一刻都在不断地试探她的态度,试探自己可以做到哪一步,一旦察觉到她的不安或抗拒,他会立刻停止。
  “嗯。”她知道他会停,面对他的焦虑情绪远没有过去那么严重。然而正要起身时,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左手小臂,还是吓得她浑身一抖。
  他不紧不慢地蹲下,隔着几层绷带摸着她还没有痊愈的伤口,骨骼坚硬的手指覆盖在她温热的皮肤上,“姐姐的伤口还疼吗?”
  她面色微变,不敢看他,“已经好多了,不疼。”
  “姐姐——”他低头吻了吻她的伤口,再将自己的手钻进她的手心,牵着她站起来面对着自己。
  “悟……”
  “我可以等,”他的手指穿进她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万分珍重地亲吻过她的手背,目光犹如火炬,炽热又明亮,“只要姐姐不离开我,我可以一直等。”显然这些时间过去,并没有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依旧想要她。
  他行为上所表现出来的克制,都只是在掩饰他官能性的欲求,藏在他身体内部庞大的无从断绝的欲望一如滔天巨焰,从未熄灭过。而他躺在她身边时,欲火也隔着皮肤蔓延进她的身体,早在一年以前,她就已经无法逃离。如今纵使他退让,忍耐,烈火依旧在烧,早已经势不可挡。
  他迟早都会得手。
  不论是他,还是她都很清楚这点。
  预感是种无声的逼迫和威慑,她不具有取舍选择的权利,能够做的,只有像溺水的人一样,喝尽嘴边的海水,静静等待下沉的那个瞬间。
  “想不想出去走走?”筱原这些天总是见五条律子心事重重,也总会劝她,“生病时在家休息,估计也呆腻了,多出去走动也对身体好。”
  她摸着膝上摊开的书说:“之前跟踪的人还不知道目的,不想给悟添麻烦。”
  “悟少爷换了台车,他总是优先考虑你的意愿,只要你想出门,其他都可以交给我们,并不会有什么麻烦。”筱原站在一旁说。
  “算了——”她低着头,心思并不在书上,翻动书页的节奏快得她根本看不进去多少东西,她只是想翻过去,像是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起翻过去,然后合拢,放到书架上,再也不打开。
  书翻到一半时,她的手停住了,书页则自发地停在了某一页,露出当中夹着的两片早已经干透了的暗红色枫叶。在书里过了暗无天日的几年,枫叶早已经耗尽了生命,只剩下脆弱的一层残骸,她再怎么动作小心地取出来,都无法避免叶片脱离书本后碎成一片片,散落在书的缝隙里和她的膝盖上
  她那只抱着绷带的手正捏着叶子干枯的茎转动,靠残余的痕迹回忆伤口未形成的很久前,一切完满的模样。看了一会儿,她面色沉重地将枫叶的残枝放回了书中,指腹一点点抚摸过被枫叶染了颜色的书页。
  那些浸色正正好盖过了一首短诗。
  「“你是说此世我们得
  如此虚度而过,
  连像难波湾芦苇的节
  那般短的见面时间
  也不能有吗?”」
  她感觉有什么在牵扯着自己的双眼,让她无法再继续看下去。
  “出去走走吧,筱原。”她心绪不宁地合上书,丢到一边,强行打起精神,装作自己突然改了心意,“去银座,去买点东西。”
  银座BUCCELLATI的销售认识五条律子,远远见到她就迎了出来。
  五条律子挑了几款的手链手镯试戴,特地让筱原替她戴在左手上,销售这才注意到她被包扎好的左手腕。正要开口关心两句时,有一个陌生的声音意外插入进来,“左手受伤了吗?好可惜哦,你的手腕很漂亮。”
  她们闻声抬头,这才发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年轻女人,一个气质独特出众的女人,她正双手撑在桌子上,探着头打量五条律子。筱原一见她的脸,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动作迅速地拦在了她和五条律子中间,语气警惕,神色严肃地说:“九十九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
  “诶呀,干嘛见到我就这么凶神恶煞的,”被筱原称之为九十九小姐的女人丝毫没有将筱原的紧张神色放在眼里,大剌剌地笑着,“看到你在这,我特地过来打个招呼诶。”
  “我们关系有这么好吗?”筱原很快就联想到了前不久的跟踪事件,对她的态度并不算客气。
  “好吧,虽然说关系的确一般般啦,但是我很讲礼貌的,”她给了个很冠冕堂皇,也很随意的借口,看起来压根就没怎么考虑要掩饰自己的目的。话说我,她面对着筱原的脑袋一歪,就和筱原身后五条律子沉郁的目光撞了个正着。看着那张面露好奇的脸,她笑着打了个招呼,语气轻快,“嗨,我叫九十九由基,是和五条悟那家伙一样的特级咒术师哦。”
  五条律子被她张扬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久久没能回神。她呆了呆,正打算开口,筱原却先一步阻止九十九由基更进一步的靠近。两个人只隔着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距离对视了片刻,再没说过别的话。
  筱原的态度坚定,九十九由基也并没有多做纠缠,朝着神色小心谨慎的五条律子抛了一个飞吻就爽快离开。余光见筱原抬起手制止了已经准备出手的另一位咒术师后,她这才挑了挑眉,脚步飞快地拐出了银座,走进了马路对面的麦当劳。
  “你只给你自己点了吗?会不会太小气了点,”她扫视了一圈,在窗边找到了座位,坐下后就开始和座位正对面的黑发男人抱怨,“好歹也是笔人情账,只收你这么点钱,结果连顿饭都不请。”
  “太太给的零花钱就只够我一个人吃啊,没办法,”男人将手肘搁在桌面上,贴身的黑色短袖袖口随着他的动作被抻紧,薄薄的贴在肌肉虬结的手臂上。他动了一下手腕,展示出手上的婚戒,“体谅一下已婚男人的为难啦,请你喝杯可乐。”说完把面前的可乐推到她面前。
  “日本男人真的越来越抠门了。”九十九由基翻了个白眼,收下了可乐,又顺走了他面前的薯条,“算了,反正今天也不是出来吃饭的。”
  男人若无其事地咬了口汉堡,“我其实没想这么抠门的啊,是你出来得要比想象中快,我以为你能坚持更久一点,作为特级来说。要是早点知道,我们可以换个地方等的。”
  “御三家的人有多难缠你又不是不知道,筱原还是五条本家里面最不好对付的那个,油盐不进,以前就很讨厌跟你们家这些人打交道。而且我估计要是再不走,隔不了半分钟,五条悟就得亲自送我出来。”九十九由基耸了耸肩膀,顺势推卸责任,“这全都得怪你给的情报不准确,不关我的事。”
  “是他们,我跟禅院家什么关系也没有,不要把我也骂进去,”男人一本正经地纠正她,“而且我入赘了,现在改姓伏黑。”
  九十九由基撑着下巴颇为稀罕地说:“伏黑?伏黑甚尔,比禅院甚尔好听点。”
  伏黑甚尔笑眯眯地点头,“谢谢,我也这么认为。”
  “不过话说回来,我有点惊讶,五条悟竟然会安排得这么小心。身边放个筱原密不透风地守着,外面还有个一级咒术师配合照应,怪不得你之前跟踪会被甩开,他们确实不好对付。”
  “因为金丝雀很脆弱啊,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意外死掉,”伏黑甚尔煞有介事地说,“你没有养过小动物,没办法理解的。”
  “你养过?”
  “差不多吧,家里有个快两岁的儿子,这应该算吧?”
  “算吧,”九十九由基给了伏黑甚尔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你怎么知道那是金丝雀,说不定就是普通恋人关系?五条悟这家伙虽然怪了点,但基本上还算个人,有个女朋友很正常吧,别把人的关系想得那么复杂。”
  伏黑甚尔笑了一声,听起来有些不怀好意,“是不是金丝雀都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他养的女人,我只在乎这个。至于女朋友这点,你应该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对吧。”
  “她叫什么?”
  “五条律子,”他的语气听起来意味深长,“五条悟的五条哦。”
  九十九由基的表情从短暂的呆滞很快转变到了不可置信,“你是说,她是五条悟的……”
  “姐姐,亲生的,同父同母。”
  莫名其妙吃了一口大瓜的九十九由基捂着说额头:“我一直知道咒术师的世界很离谱,但你们御三家的离谱程度,真的每次都能让我大开眼界。”
  伏黑甚尔两三口解决完手里的汉堡,再一次强调,“都说了是他们,我才没那么禽兽。”
  “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钱收少了,被你骗去贸然试探他们,要是一不小心玩脱了肯定会惹不小的麻烦,”她抱着手臂后仰着靠在椅子上,打量着伏黑甚尔,“给点补偿怎么样?”
  他面不改色,“作为已婚男人,我还是有点原则的。”
  “哦,”她面无表情地抢走了他手里的那对辣翅,“现在我开始好奇你为什么打她的注意了,因为五条悟?你要对五条悟出手?现在你们圈子里派任务的心都这么野了吗?”
  “你说对了一半,确实和五条悟有点关系,不过也不全是因为他,”伏黑甚尔扭头看向窗外,正巧看见五条律子在筱原的陪伴下从银座走出来,身姿轻巧优柔,“你不觉得,她看起来很贵吗?”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她像是一樽精美绝伦的塑像,远远看去,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完美姿态。摆放在御三家那高不可攀的屋脊下,男人们见她总是得仰着头,露出或真或假倾慕之色。
  “我以为你的职业规划是赏金猎人,什么时候转行当绑匪了?”
  “就最近吧。”
  “下一次我一定做好背调再接你的生意,”她叹了口气,“不过你有没有下一次还很难说,要从这些人手里绑走五条悟的亲姐姐,你这种行为也算是新概念送死。”
  “我又没说我打算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把人抢走,”伏黑甚尔心平气和地说,“在两位一级咒术师里应外合的情况下,五条悟半分钟不用就能赶到现场,硬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算了,别跟我说细节,我不想听你的犯罪计划细纲,”九十九由基打断了他,“你明明很清楚情况,干嘛还花钱找我帮你——”话说到这,她顿悟。然后冷漠地看着他,大概是在看他坟头草有多高,“你真是个贱人,伏黑甚尔。”
  “太客气了。”
  只打算顺手挣笔小钱,结果发现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的九十九由基没好气地站了起来,“你自己保重,明年回国一定去你墓前看你。”
  “这么快就走吗?”他看起来并不意外,也不着急。
  “我很忙,没工夫跟你们这些家伙玩心眼,”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伏黑甚尔,“我不怕麻烦,但没什么兴趣故意让麻烦找上我,尤其是五条悟那种超级棘手的麻烦,这种赔本买卖你自己玩吧。”
  “也不一定赔本啊,说不定会赚一笔大的。”
  “就你这家伙的赌运,”她冷哼一声,“输到精光才是日常。”
  “那如果我给点补偿呢?”
  九十九由基颇为可惜地看了一眼伏黑甚尔堪称顶级的身材,衡量了一下得失,皮笑肉不笑地说:“作为洁身自好的单身女人,我还是有点原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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