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将心养明月 第44节

  安保制服都是统一的,估计是那种专门招日结工公司接的活,制服都是循环利用。他穿在身上的这件极其不合身,松松垮垮,腰部很大,空荡荡的,显得他格外瘦削。
  林月盈惊喜地朝他挥手,不能叫他名字,担心暴露他隐私,只憋着一口气,叫他:“副社长!”
  在她前面的宁阳红,头也不回:“你搁这儿演日剧呢,还副社长,啥副社长啊?”
  李雁青听力敏锐,抬头向林月盈的方向看。
  林月盈没能和他对上视线,身后的江宝珠是急性子,抬起手,轻轻一推她,把她推进去了。
  演唱会的效果很不错。
  不愧是宁阳红喜欢多年的歌星,无论是演唱功底还是敬业程度都没得说,甚至还多唱了三首歌,延长了表演时间。
  她们买的票席有着专门的离场通道,两名安保人员负责引导着她们从另一条路走,这条通道虽然人少,避免了可能的踩踏和拥挤,但相对应的也需要绕一个弯,穿过一个空旷的大厅,再从大门离开。
  林月盈在经过这个空旷房间时,又看到了李雁青。
  他和其他轮流休息的安保人员一样,坐在地上,那地板并不干净,隐隐约约能瞧见灰尘,李雁青也不在意,就这么低着头,狼吞虎咽地吃着廉价的盒饭。
  这一次,林月盈没有叫他。
  她忽然感觉,可能他不愿意被认识的人看到这幅模样。
  不知怎么得,李雁青忽然停下吃饭,伸手拿出手机。
  大约是有人和他视频,他却做了一个怪异的举动,四下看了看,找到一个陈旧的、放箱子的架子,把手机放在架子上,他笑着,对着手机摄像头,熟练而快速地做手势。
  “月盈?你看什么呢?”
  江宝珠捏了捏林月盈的手,林月盈大梦初醒般,说:“那个人,是不是在做直播啊?”
  江宝珠看了看,叹气:“什么直播啊,我不知人间疾苦的月盈盈,我的大宝贝。他应该是个聋哑人,不会说话,做手语和朋友打视频吧。”
  宁阳红学过一段手语,她翻译。
  “爸爸、妈妈,我很好。”
  林月盈急急阻止:“啊,不可以念出来,也不要看了,保护隐私。”
  宁阳红耸耸肩:“估计是给家里的爸爸妈妈报平安,挺不容易的,这种日结工也不知道能拿到多少钱,还得熬通宵。”
  林月盈低头看,已经十二点多了。
  她忽然想起,那个时候,她爸和她说,李雁青的父母都是残疾人士。
  江宝珠感叹:“前段时间刚看了新闻,说聋哑人对‘语气’没有基本的认知,换句话来说,就是他们完全不理解语气这种东西,无论是发短信还是网上交流,都会很直白,而且看起来没有礼貌。”
  宁阳红点头:“的确是这样,毕竟他们听不到,手语交流和我们说话完全不同,也就没有……”
  林月盈怔怔地想。
  那聋哑人家庭生长的健康孩子,从小学习手语的话……是不是也会这样?对语气没有贴切的概念?
  啊。
  那次孟回学姐隐晦地劝她和李雁青,是不是也是知道李雁青的家庭?
  林月盈忽然感觉到很抱歉,她不能再看对家人做手语、穿着安保制服的李雁青了,匆匆转过脸,轻轻呼一口气。
  走出门口,没几步,就瞧见一辆熟悉的车停在道路侧。她们仨经过时,车门开了。
  秦既明下车,微笑:“我送你们回家。”
  ——确切地讲,是分别送江宝珠和宁阳红回家。
  送完两人后,副驾驶上的林月盈已经半睡半醒了。在车上睡觉不舒服,在等红灯的时候,林月盈就醒了,她睁开眼睛,揉了揉,茫然地扒着车窗往外看。
  林月盈问:“这是去哪儿?”
  秦既明说:“回家。”
  林月盈又问:“哪个家?”
  秦既明说:“我们的家。”
  林月盈松了口气,重新躺好,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变成人贩子把我卖掉呢。”
  秦既明也学着她叹气:“无价之宝,谁能养得起。”
  林月盈说:“哥哥你可能没听说过,‘有情饮水饱’。如果我谈恋爱的话,就算没太多钱,也能养得起我啦。”
  秦既明安静片刻:“你最近似乎一直在提谈恋爱这个话题。”
  “嗯?有吗?”林月盈继续把玩安全带上的小樱桃,“我都没注意到哎,你好仔细。”
  指甲尖尖轻轻地掐一掐樱桃梗,林月盈笑着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谈恋爱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我知道保护自己。”
  秦既明冷静:“怎么保护?”
  她语调轻松,冲自己哥哥轻巧眨眼:“如果和男友发生关系的话,我一定会做好保护措施的。”
  第35章 争执
  秦既明说:“林月盈啊林月盈, 你是不是觉得,气死我才够爽?”
  林月盈茫然:“不啊,我只是正常交流呀。”
  秦既明说:“你真是——”
  他停顿。
  林月盈开开心心提建议:“聪明伶俐?”
  “不是, ”秦既明说,“不可思议。”
  林月盈:“……”
  她舒舒服服地躺在副驾驶上, 眼睛眨一眨, 看着车窗外的夜晚, 车水马龙, 灯红酒绿, 哪怕是这个时间点, 仍旧有着川流不息的景象。
  这是不夜城。
  她那见不得道德的爱也是一座不夜城。
  林月盈自在地讲:“可是这种话题不是很正常的吗?我们只是聊, 又不是要做。”
  秦既明说:“你越讲越离谱了,林月盈。”
  “不是吗?”林月盈侧脸看他, 车子缓缓启动,她安稳地乘坐着他的车, 而她说出的话是等待他登录的一艘船,“现在社会都在努力地做好两性相关知识科普, 平台上众人也呼吁着不要对它羞耻, 要正确面对。”
  秦既明说:“那平台上也绝对没有呼吁你和自己的兄长做, 爱。”
  林月盈安静两秒。
  她炸开,像冬天太阳下一身静电的长毛猫:“秦既明, 我可没有这么讲!你不许血口喷人!”
  秦既明沉静开车。
  林月盈冷静两秒, 又福来心至:“不对,秦既明,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我只是讲可以呼吁不要羞耻, 坦然面对——”
  秦既明说:“可能是我听错了。”
  “绝对, 绝对是听错了, ”林月盈坚持,大声,“没有其他可能。”
  秦既明说是。
  林月盈气势不足,全靠大声,说完后,仍缩回副驾驶,心中忐忑,她害怕自己真的是不小心讲出心理话,毕竟刚才她半梦半醒,的确不算头脑清楚……
  苦恼着,她闭上眼,决定一睡解千愁。
  忘掉这个小小意外。
  五一假日的第二天,林月盈上午好好补觉,下午和秦既明一块儿、同宋一量吃晚饭。
  昨天的体力消耗的确太大了,又是打球又是熬夜看演唱会,林月盈现在急切需要一个美容觉和吃喝休息日,来美美放松。
  吃饭时接到了李雁青的电话,他问林月盈,现在学校社团的实验室有没有人。
  “好像有,”林月盈揉着脑袋,她说,“我记得张琰今天说要去学习。”
  李雁青说:“有人就好,我才知道学校那边搞了个什么少儿科技展……我忘记什么玩意的活动,等会儿我给张琰打电话,提醒他明天看好实验室——”
  他忽然止了:“算了,和你讲也没用,你好好玩吧,再见。”
  林月盈说:“再见。”
  宋一量无聊地转着筷子,问:“谁的电话?”
  秦既明不在这里,去洗手间了。
  林月盈耐心同宋一量解释:“社团同学,问我学校实验室的事。”
  宋一量喔一声,没有继续追问。
  秦既明很快又回来。
  现在晚上吃饭的也不止他们仨,还有两个退役归来的发小。林月盈小时候也被他们带过,乖巧着叫哥哥,说好久不见好想你们喔。
  秦既明有一句话没说话,她的确嘴巴甜,从小到大,没有人不喜欢她。
  其中一个还摸了摸林月盈的头发,有些吃惊,还有些感慨:“都长这么大了。”
  他们俩分去了边境地区,情况特殊,已经许久没有归家。
  另一个笑眯眯地打趣:“有男朋友了吗?没有的话,过几天我给你介绍一个,保准和林妹妹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回头又埋怨秦既明:“老秦你也是,咋不让妹妹找男友?你自己单身到底就算了,妹妹也单着啊?你这是要干啥?培养单身人士之家啊?”
  秦既明说:“她还小。”
  “你看你这话说的,现在是青春大好年华,你说什么……”
  林月盈去看,只看到秦既明一杯一杯地喝酒。
  他喝多了。
  回去的事情不必担心,叫了代驾,秦既明也不必搀扶,步态也算得上沉稳。到了家门后,才重重地躺在沙发上。
  林月盈开了电视,还在放新闻联播。
  她坐在秦既明身旁,和往常一样,抱着抱枕。
  忽然想起什么,她跑到房间内,拿出一包昨天买的水果糖,哗啦,撕开,倒在茶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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