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虞闻的确不喜欢过生。
  他的愿望早就不是生日蜡烛能实现的了。
  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可当虞琴解脱后,这一天就变成了虞闻的受难日。
  跟着江彦兰过的第一个生,江彦兰准备了一个蛋糕和一个跳跳鼠。虞闻没有吃蛋糕,留下了跳跳鼠,他说,以后不要给我过生了。
  那之后江彦兰每到这一天都只煮一碗长寿面。
  既然祝福说不出口,那么我都把它都藏进面里。
  然后那一天跟平常任何一天都没有分别。虞闻把面汤喝得一滴不剩,江彦兰在客厅里摘菜,虞闻在院子里玩跳跳鼠。
  不用刻意提醒虞闻这是冬日里难捱的一天,这样他会好过些。
  虞闻读过希腊文化,那里的人们相信人人都被一位精灵守护。这个精灵在他出生时已在旁侍候,并且会看顾他的一生。
  虞闻原以为他的精灵跟虞琴一起飞走了。
  但温想却进入他生命里,用一种温柔和煦的方式温暖了他的寒冬。
  男儿有泪不轻弹,喉间的涩意顺着面条一起咽下去。
  他抱她在怀里,用拇指揩去她脸上的泪。
  “不哭了,想想……不哭。”
  虞闻很少有这种无力的感觉,一种无力却被偏爱着的感觉。
  明明他才是那个保护者,却五次叁番让她为自己落泪。
  他揉着她红红的眼睛,用沙哑的嗓音开玩笑:“再哭我就亲你了,我可刚吃完面——”
  他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两片丰润的柔软堵住了。
  他嘴里有淡淡葱花的味道,眼泪流进交迭的唇缝里,让这个吻多了一点苦味,好像葱花焦了。
  遥想上回猪肉味的吻没成功,原来她喜欢葱花味的。
  虞闻拿这话去逗她,温想嗤一声从鼻子里冒出一个泡。
  她酝酿的悲伤情绪彻底破了功,虞闻笑她:“脏兮兮。”
  温想擦了擦鼻子,手指软软勾住他的,“虞闻……我还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遥控器,让虞闻按下那个开关。
  两只电子小狗并排从卧室走出来,背上驼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虞闻目闪微光,有些意外。
  “这么神秘兮兮,甚至还让你调试了电子狗?”
  “你先打开看看嘛。”
  盒子里放着一本手动装帧的相簿,仿牛皮的封面,侧脊上一针一线都是人工装订的,看得出制作的人很用心。
  相簿翻开,前几页是虞闻小时候的照片,有被江彦兰抱在怀里的,有在幼儿园跟同龄孩子玩耍的,还有那张让温想印象深刻的,在编程大赛抱着电子小狗的获奖照片。
  虞闻脸上泛出温柔的笑意,手指珍重地在照片上抚过,就像在触碰珍藏多年的回忆。
  “找外婆要的?”
  温想下巴垫在他肩头,点了点,“从外婆家离开的时候,我找她要了胶卷,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能洗出来。”
  再往后翻,是一些虞闻站在领奖台上的照片,这些照片他都没有,估计是她从过去的媒体报道上截的。
  虞闻还不知道,温想把他出道后的每一场比赛都看了,曾因不相识所缺席的精彩瞬间,她全补回来了。
  他看到一张今年溪谷外山道的比赛照片。
  照片里,虞闻穿着蓝白相间的防护服,面罩下的黑目锋利又闪亮,他身体紧紧压贴在车身上,像一头疾驰的猎豹,让风都落在身后拉出残影。
  虞闻点头,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偷拍我?”
  “哪有偷拍!我是正大光明地拍,那天有那么多记者都在呢。”
  继续往后,有一张斯冰赛开业当天众人的合影,温想找向子洋要的。虞闻真的很少拍照,所以她找俱乐部打听了一圈,也只要到两叁张照片。
  虞闻翻到了亲子交流会他们跟唐淼淼的合照,当时作为冠军家庭叁人合影了。他看着人小鬼大的唐淼淼,在小丫头白软的脸蛋上弹了一下:“古灵精怪。”
  他突然想,要是以后真的跟温想生了他们的女儿,应该也不错。
  他一条大鱼,带一条小鱼,住在她的鱼缸里。
  终于,他翻到了十一的格里瓦安之旅。
  这场旅行中虞闻留下了唯二的两张相片,两张他和温想在白塔前的合照。
  藏族的白塔代表了圣迹出现过的地方,当地人信奉顺时针绕白塔叁圈,可求得吉祥平安。
  那天他和温想一起绕着白塔走了叁圈,然后在白塔前,她邀请自己同她合影。
  在向子洋喊茄子时,温想突然亲吻了他的侧脸。那张照片,她羞涩的笑容里掺着绵软的白砂糖,他则目光微怔,有些惊讶。
  下一秒,他扣住温想后脑吻了上去。这一幕被抓拍到,成了他们在白塔前的第二张合照。
  虞闻注视着相片里面容错愕的她,眼神陷满了柔波。
  在所有照片的最后,温想还用烫金笔描了一句话——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你我共白头」。
  他手捧相册,从来没收到过这样沉重的礼物。
  散布在他生命中的温热被她小心拾起,仔细封装。每一张相片都代表她一份微小的心意,她把一点一滴的微小汇聚起来,变成令他难以承受的珍重,压得他手臂发酸。那些酸意蔓延他全身,在他乌瞳上升起雾气。
  他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受了足够多的苦,才换来今天有她爱他。
  他闭目,虔诚而缱绻地吻着她发顶。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温想抱住他,“因为你值得。虞闻,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相簿后面还有一些空白的纸页。虞闻知道,那是等待他们用余生去填满的。
  他呼出一口气,紧紧搂住她,目光穿过玻璃,挂上光秃秃的树梢。
  我的确不喜欢冬天,也不喜欢过生。
  但有你在,这个冬天总算没那么难捱了。
  --
  /只是记忆遍布伤痛,每想一次都像被剥皮剔骨。
  但越是这样,那些散布在生命中零星的温热,就越是弥足珍贵。
  总有一天她要把这些都收集起来,让他的回忆里多一些快乐的种子。/
  想想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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