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节

  “阿母,你怎能如此对我?”
  “委屈?”刘夫人沉声道,“阿嵁,如果你不起心思,阿峥未必会与你争。但你一错再错,同兄弟生出嫌隙,方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记住我的话,有今日,不是旁人之故,全在于你自己!”
  说完这番话,刘夫人命婢仆唤来医者,仔细询问一番,着人下去熬药,“亲眼看着郎君喝下去。”
  “诺!”
  自始至总,刘媵没有开口说话。直到秦玖被送回内室,声音再不可闻,刘夫人转身离开,才上前两步,托住刘夫人的手臂。
  感受到掌心冰凉,刘媵嘴唇微颤,心中难免酸楚。用力握住刘夫人的手腕,低声道:“阿姊,你要是累了,就靠着我。”
  刘夫人没出声,轻轻的摇了摇头。
  “阿姊……”
  “走吧。”
  两人穿过廊下,刘夫人的脊背依旧挺直。
  长袖被风鼓起,漆黑的双眸愈发坚毅,酸楚和脆弱全部深埋心底,再不见分毫。
  宁康三年,元月
  商妥诸事,定下商路契约,桓容准备启程南归。
  天未亮,营地已是人喊马嘶,沸腾喧闹。
  借着火光,州兵开始拆卸帐篷,厨夫忙着埋锅造饭。营外的栅栏被一根根拔除,跟随南归的长安百姓主动帮忙,帮着收拾一些零碎的东西,整理起来,一并送上大车。
  少顷,营地中飘出肉汤和蒸饼的香味。
  桓容坐在武车上,听着车外人声嘈杂,仍是睡意朦胧。
  同秦氏谈判耗费心力,加上盱眙来信,言建康似又有谋算,他两日未能安枕,眼下隐隐现出青色,很是没有精神。
  今日拔营,又是起个大早,顾忌自身形象,才没有哈欠连天。
  桓容用力拍拍脸颊,始终精神不振。没奈何,狠下心浸湿布巾,扑在脸上,瞬间打了个激灵,总算清醒几分,不再动一动就眼前发花。
  “使君,秦将军在营外。”
  闻听此言,桓容忙放下布巾,又取干净的巾帕拭过脸,披上斗篷,一边推开车门,一边道:“来了多久?”
  “刚到。”典魁回报,“秦将军言,要为使君送行。”
  桓容没有多说,命典魁驱车,亲自往营外迎接。
  步行?
  且不说他精神不济,会不会倒在半道,就说天寒地冻,走两步就要打喷嚏,还是坐车更为保险。想必秦兄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大营外,秦璟高踞马背,见武车自营内行来,立即策马上前。
  武车停下,车门推开,不等桓容出声询问,秦璟先一步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行到车前,单手一撑,径直跃入车厢,顺便将桓使君“堵”了回去。
  驱车的典魁:“……”
  随行的秦氏骑兵:“……”
  正拆卸帐篷的州兵:“……”
  见到眼前一幕,众人齐刷刷的瞪大双眼,心中生出同样的念头:瞧这情形,还真是半点不见外。桓使君同秦将军关系莫逆,交情匪浅,果非虚言。
  第二百一十五章 送别
  桓容首次发现,武车内的空间不如想象中宽敞。
  因多出一人,下意识后退。
  未提防大手覆上肩头,后背贴上车板。看着覆上来的秦璟,桓容瞳孔微缩,心跳陡然加快,不自觉的舔了舔嘴角,喉咙一阵发干。
  “秦兄?”
  秦璟没说话,眼帘微垂,两人的距离不断贴近。
  下一刻,桓容的视线变得模糊,唇上传来一阵压力。温热的气息萦绕鼻尖,唇缘被轻轻扫过,既有些痒,又有些酥麻,感觉十分微妙,语言难以形容。
  皱眉皱眉,觉得这情况于己不利,桓容撑起手肘,尝试着坐起身,结果没能成功。
  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桓容深吸一口气,干脆放弃,右臂环住秦璟的肩膀,手指探入他的发间,略微调整角度,更用力的吻了回去。
  有了之前经验,这一次没有齿列撞击,也没有流血的伤口。只不过,依旧不见任何缱绻,也无半点温柔。
  两人都不愿示弱,双唇互相碾压,彼此争夺着控制权。临别的温存纯属天方夜谭,更像在延误未完成的一场角斗。
  车外朔风凛冽,滴水成冰;车厢内的气温却不断攀升。
  不过数息,桓容的额前竟沁出汗来。一股火气上蹿,几乎要逼红他的双眼。
  秦璟抬起头,呼吸微重,俯视双眼湛亮、颇有几分不甘的桓容,舌尖探出,轻轻舔过嘴角。
  刹那之间,似有柳絮拂过心头。
  咕咚。
  桓使君咽了一口口水,引来对方一声轻笑。
  “容弟。”
  低沉的声音敲击耳鼓,气息沿着唇角划过,迟迟不去。
  桓容眯起双眼,鼻尖感到一阵温热,随后是脸颊、眼帘、眉心,最终落在额间。
  闭上双眼,感受着这一刻的静谧,桓容抿紧嘴唇,掌心覆上秦璟的脑后,一下下梳过乌黑的发,丝绸般的触感,冰凉、顺滑。
  “秦兄来为我送行?”话出口,桓容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他的声音竟也变得沙哑。不似秦璟低沉,然也不同于往日。如果此刻对外传令,必定会引来一阵惊诧。
  “是。”秦璟笑着点头,凝视桓容半晌,忽然直起身,顺势将桓容拉起。
  “秦兄?”桓容挑眉。
  秦璟没出声,自袖中取出一只扁长的木盒,盒身上没有任何花纹,比起木料,更像是一块玄铁。
  盒盖掀起,里面放着一枚古朴的发簪。通体呈剑形,簪首是一枚虎头,簪身上刻有一枚篆字。
  “这是……容?”仔细辨认之后,桓容抬眼看向秦璟。
  “对。”秦璟点点头,顺过桓容的发,将木簪递到他手中,道,“此后每过一岁,我将赠容弟一枚发簪。”
  “一岁一枚?”
  “是。”秦璟笑靠近,望进桓容双眼,“只要我一息尚存,必不未此诺。”
  桓容握紧木盒,垂下眼帘,心脏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攥住,喉咙里像堵住石块,难言是什么滋味。
  片刻之后,桓容深吸一口气,将木簪放到一边,用力扯开秦璟的领口,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一口咬在他的颈侧。
  这一口用足了力气,齿痕深深落下,留下深红的印记,几乎要沁出血来。
  秦璟没动,似感觉不到痛,单手覆上桓容的后背,嘴角微翘。
  许久,桓容退后,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成果,勉强算是满意。
  “这个留给秦兄。”忽视微酸的压根,桓容附在秦璟耳边,笑道,“容不似玄愔多才,不能亲手制成发簪,还望玄愔莫要见怪。”
  “不会。”秦璟笑意加深,眼角眉梢染上魅惑,指尖擦过桓容耳后,轻轻捏着他的耳垂,道,“这个大概留不下太久,容弟当再用力些才是。”
  桓容磨牙。
  再用力点?
  就这一口,他差点咯掉大牙!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怀疑嘴里咬的是钢板!
  似能猜出桓容所想,秦璟朗笑出声。
  笑声传到武车外,典魁等人满头雾水。
  桓使君同秦璟将军说了什么,竟引来后者这般?
  纵然心存好奇,考虑到桓使君的凶名和秦四郎的煞气,始终无一人上前探问,更无人向车厢内张望,都是严守职责,表情肃然的站在车外,等候两人吩咐。
  “容弟,”笑过之后,秦璟抵住桓容的额头,道,“今日一别,未知何日能再相见。再见时,你我是何境况亦未可知。”
  桓容沉默着,闭上双眼,好心情瞬间消散,心渐渐下沉。
  秦璟的意思他清楚。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楚。
  “我知。”声音中带着叹息,同样有几分无奈。然而,无奈之后则是坚定,不会回头的刚毅。
  “发簪我会让阿黑送去。”秦璟继续道。
  “好。”
  秦璟沉默片刻,抬起桓容的下巴,另一只手解开衣领,指着颈弯处笑道:“容弟真不考虑一下,再咬得深些?或许能多留些时日。”
  桓容:“……”
  说好的悲凉呢?
  把“心酸”和“怅然”还给他!
  冷如冰霜的秦四郎哪里去了?
  眼前这个不要脸的是谁?!
  见到桓容的表情,秦璟再次大笑,笑声许久不绝。
  桓容无语两秒,旋即也摇头失笑。笑着笑着,眼角再次泛红,抓住秦璟的衣领,如他所愿,用力咬了上去。
  夜色将尽,一轮红日逼近地平线,将欲喷薄欲出。
  营地中,帐篷已拆卸完毕,打下的木桩和零星物件收拾得七七八八,全部装上大车。蒙布盖上,用粗绳牢牢系紧。
  州兵仔细检查过车身,重点看过车轮和轮轴,确定没有疏漏,迅速在口令中集合,整装待发,准备启程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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