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章修严谈完,转头一看,袁宁已经抱着含羞草往里迈了几步,一脸惊叹地看着后面的三层小花园。章修严皱了皱眉。他的弟弟怎么可以这么没出息,看见个小小的花园就露出这种震惊的表情?
  章修严从袁宁手里接过含羞草,将它放到前台,对前台妹子说:“就是这盆,你帮忙找师傅看看。”他抬脚往里迈,边走边看了眼袁宁,“跟上。”
  袁宁又惊又喜:“可以进去吗?”
  前台妹子代答:“可以的,只要不破坏里面的花草。”
  章修严已经走出好几步。
  袁宁连忙跑着跟上。
  等跑到章修严背后,袁宁看着章修严直挺挺的背脊,觉得自己在看着一座挺峻的高山。袁宁忍不住说:“大、大哥!”
  章修严睨了他一眼。
  袁宁勇敢地抓住章修严的手,诚挚地说:“大哥你对我真好!”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是闪烁在漆黑天穹中的漂亮星星。
  章修严觉得自己耳根又在发烫。这小鬼又碰他!又未经他容许这样触碰他!
  章修严板着脸吐出两个字:“放手。”
  袁宁一愣。他突然想起刚来那天章秀灵说过,章修严最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他忙把自己软乎乎的手掌收回来,脸涨得通红:“对、对不起。”
  章修严抿起唇。瞧见袁宁惊慌失措的模样,他有种自己语气太过严苛的感觉。
  真是见鬼了!
  以前他教训起章秀灵、章修文都绝不会心软,怎么会觉得说个“放手”就委屈了这小鬼?
  一定是这小鬼看起来太软弱!
  软弱到仿佛对他说句重话他就会受不了。
  章修严找到了“理由”,眉头拧得更紧,有点拿不定主意。
  是不是该更严厉一点?想到袁宁那句“大哥你对我真好”,章修严收回了不满的目光。
  这小鬼才这么小,还是先帮他把各种坏习惯改改吧,结巴,胆小,爱藏事——小小年纪的,毛病倒不少。
  章修严难得地开口:“想去什么地方、想要什么东西就开口。你不开口,没有人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你这样会让妈妈她们很为难。”他固然喜欢安静乖巧一点的,但薛女士她们不一样,她们想得多,袁宁太安静,她们就会觉得袁宁不开心、不习惯。
  袁宁一愣,乖乖点头。
  他在二婶家住了两年,袁波总是让着他,但他从来不敢开口要任何东西——因为每次袁波把自己的东西分给他甚至让给他,二叔就会和二婶关起房门吵架。
  章家什么都不缺,根本不用他讨要,所以其他人应该不会发现他不敢开口才是。
  章修严却发现了。
  章家人真的都很好很好。
  袁宁跟在章修严身后,一步一步迈上楼,到了顶层,他们已经非常接近顶部的玻璃天花板。袁宁仰头看去,只觉得阳光被玻璃折射出美丽的光芒,亮亮的,暖暖的,可漂亮可漂亮了。
  在这些光的照耀之下,小花园里的花木都生长得极好。袁宁仔细地聆听,发现它们在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他和章修严,就像小姑娘们讨论路过的少年一样,语气欢快,语调活泼。有些花儿察觉袁宁在看它们,马上羞怯地闭上花瓣,只余下空气中那淡淡的芬芳。
  袁宁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他慢吞吞地往前走,生怕走快了会错过什么漂亮的花朵。
  突然,袁宁感觉前面一扇门后好像飘来一种令人难受的苦味。袁宁一怔,望向章修严,却见章修严眉头没皱起,似乎什么都没感觉到。袁宁伸出手想推开那扇门,却被章修严拉住了。
  章修严指了指前面那个挂得比袁宁高一点点的木牌:“看清楚。”
  袁宁仰头看去,只见木牌上写着四个字:闲人免入。
  袁宁止住脚步。
  袁宁正要乖乖跟章修严继续往前走,那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着麻布衣服的老者从里面走了出来。袁宁好奇地往里看了几眼,发现这屋子好像是个小型的培养室,其中一个角落堆着不少花盆的碎片,正中央则摆着一行行养花石槽,石槽里的花都垂头丧气,好像完全丧失了生机。
  那种苦味就是从石槽里飘出来的。
  袁宁仔细瞧着那些花儿,眉头一跳。
  那些花儿上,好像也缠绕着那种极细的黑色丝线?
  那到底是什么?
  如果弄清楚了,是不是可以帮到它们,也可以帮到鱼儿?
  袁宁顾不得章修严警告般的眼神,鼓起勇气上前问:“老爷爷,这些花儿都怎么了?它们好像很不舒服,是不是生病了?”
  第13章 逛超市
  老者看了看袁宁。他有张满脸横肉的脸,偏又长了个鹰钩鼻,没半点慈眉善目的影子,平素不爱和人往来。妻子死后,他便每日睡在这园艺店,生意都由儿子打理,自己只与花草打交道。
  这小孩竟不怕他?
  不舒服?生病了?果然是小孩,说话总与大人不一样。老者说:“是的,它们生病了,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它们是被人送回来的,回来时就这样了。”
  袁宁恍然了悟。原来刚才那个姐姐说的回收是这个意思!
  袁宁礼貌地问:“老爷爷,我能进去看看吗?”
  章修严拧着眉头站在一边。这老者长得这么凶悍,袁宁却一点都不怕,那在他面前为什么老是结结巴巴的?他有那么凶吗?比这老者还凶?
  章修严抿了抿唇,看着袁宁随老者走进里面。
  袁宁走进那房子,发现屋里的空气依然有着适宜的湿度,采光也极好,都是很适合花儿生长的。可在他走近最前面的石槽时,却听到那些花儿说:“不要过来!”
  袁宁脚步一顿。
  花儿发觉袁宁听到自己说话了,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不要再过来了,有危险!拜托你,帮我们告诉蔺爷爷!拜托你了,小哥哥!”
  袁宁还是第一次被外人叫小哥哥,他愣了愣,无声地发问:“为什么呀?”
  花儿说:“有危险!那边的泥土有问题,我们都病倒了。不知道泥土里有什么东西!不仅我们,还有那边住着的你们的同类也病了。蔺爷爷经常过来照顾我们,可能会被传染的。我们都不想蔺爷爷有事,他对我们可好了,从我们很小的时候就每天照顾我们。”
  袁宁听了有些感动。他说:“原来是这样啊。”
  花儿说:“其实我们在那边还有很多同伴和新朋友也病了,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袁宁疑惑:“那他们为什么没被送回来呢?”
  花儿悲伤地说:“有些是救不活了,有些是直接被扔掉了。虽然蔺奶奶一直嘱咐他们如果出了问题就把我们送回来,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我们跑一趟的呀!”所以她们还算是幸运的。
  可是想要蔺爷爷有可能因为被传染而病倒,它们又不想要这种幸运。
  袁宁感受到花儿浓浓的悲伤,不由安慰道:“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我会跟蔺爷爷好好说,让他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像生病去看医生一样,查清楚到底是什么病,就可以治好了!”
  花儿这才舒展开枝叶,向袁宁道谢。
  袁宁想了想,对老者说:“老爷爷,这些花儿都是同样的病吗?”
  老者一怔,点头说:“是的,一样的病。同期送回来的不少花都救活了,只有它们还病着。”
  袁宁说:“那会不会有病了的花儿没被送回来啊?”
  老者叹了口气:“肯定有的。”
  “那它们怎么办?”袁宁一脸关心。
  “这个,”老者皱眉,“以前要是有大规模回送的植物,我老板都会登门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水土、阳光、栽种方式、浇灌方式不同,都会导致植物生病。”
  老者像背课文一样背完,对上袁宁认真又关切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了自己爱花如命的老伴。老伴去世前把园艺店托付给他,他把这些事都记得清楚,却没有照着去做,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老者带着伤怀又坚定的神情,感激地对袁宁说:“好孩子,多亏了你的提醒!我应该去看一看的,我这就去找找这些花是从哪儿送回来的,亲自去瞧瞧。”
  袁宁很高兴。他说:“你们真的太好了!花儿们一定都很爱你们!”
  老者慈爱地看着他:“你也是个好孩子。”
  袁宁又关心地问:“花儿的病会不会传染给人呢?老爷爷您这样照顾生病的花儿,会不会也生病啊?”
  章修严忍不住说:“不会的,植物的病不可能传到人身上。”
  袁宁一向很信任章修严,听章修严这么说自然心中一定。可那些花儿却都激动地说起话来:“可是有人生病了!那边有人也生病了!那棵最老的樟树告诉我们的!”
  袁宁的立场立刻动摇了,继续追问:“那如果植物也生病,人也生病,会是什么原因呢?”
  章修严拧起眉头。他到底也才十几岁,又没特意去研究过这方面的,哪里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老者也思索起来。他到底是半路出家,不如他妻子专业,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说:“我先去那边看看。”他显然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丢下袁宁和章修严就跑去找专家了。
  袁宁巴巴地看着章修严,等章修严解答。
  章修严:“……”
  章修严如实回答:“我也不知道,回去帮你查查。”虽然做不到无所不知有损兄长的威严,但他不能不懂装懂教坏袁宁。
  袁宁很惊讶。
  原来大哥也有不知道的东西!
  章修严板着脸:“学海无涯。”他看着袁宁,“谁都不可能什么都知道。能发现自己的短板是好事,可以进一步充实自己。”
  袁宁乖乖点头:“大哥说得对!”
  章修严说:“时间不早了,去一趟超市就回去。”
  袁宁说:“好!”他和花儿们告了别,让它们安心等待老者回来。
  花儿们都随风挥动枝叶,满含感激地与袁宁道别。
  两人下楼,前台妹子已经替他们联系好园艺师,含羞草也换了新盆,精神抖擞地在那儿向他们招手。
  前台妹子把园艺师以前的设计给章修严过目,章修严扫了几眼,点头说:“就他了,让他明天下午上门。如果有需要改种的花木,直接到这边补增。”
  前台妹子笑得更甜:“好的!”
  章修严让前台妹子先照顾着含羞草,领着袁宁往超市的方向步行。不一会儿,他们就抵达超市门口。
  袁宁觉得有点新鲜,好奇地看着门口那神奇的收款机和里面一列列整齐有序的货架。
  果然卖很多东西!
  袁宁跟着章修严往里走。
  章修严出门前没列好清单,但刚才边走边盘算,已经把要买的东西大致定好。他推了辆购物车,带着袁宁往购物目标走去,遇到货物摆得低的,就叫袁宁取。
  袁宁很高兴能帮上忙,小心翼翼地取下东西,再小心翼翼地放进购物车。
  这时迎面走来对推着购物车的中年夫妻,他们的小孩坐在购物车里,兴冲冲地指着货架上的零食,口齿不清地说:“买、买!”
  章修严斜了眼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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