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怎么还是我 第119节

  横舟十分给面子地笑着点点头。
  她本来就不是来看试诊的,只是单纯想找个身份,让她现在能够名正言顺地待在卫家而已。
  任平生拿到的号比较靠后些,一直在外等候,然后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确实如老仆所说,这个医者进去的时间根本不到半刻钟,随后就脸色煞白地出来,就连脚步都有些打晃。
  他穿着百草阁的道袍,百草阁和丹阳谷一南一北,同属大荒医道大宗,区别只在于百草阁偏纯医道,丹阳谷更偏丹道。
  如此名门出身,进来时也是信心十足,却没想到刚进去没多久就铩羽而归。
  他甚至都没有写下问诊的情况,脚步虚浮着上前,对老仆抱拳行礼:“在下身体有些不适,无法继续试诊,先行告退。”
  言罢,甚至没等老仆点头,有些失礼地转头就走,仿佛身后跟着什么恶鬼在追一样。
  见状,剩余没有进去的人都有些好奇。
  这房间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病人?
  任平生在一旁冷眼注视着,听到横舟在自己身旁轻声道:“好像很危险,你真要进去?”
  任平生垂眸,想到了外界的传言。
  能让卫家着急到将药圣请来的看病,绝对影响甚大。
  而卫家大公子和妖族联姻在即。
  突患恶疾快要丧命的人是卫雪满。
  任平生轻轻点头,随口道:“去试试。”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进去试诊的人也都同样脸色煞白地冲了出来,神情狼狈头也不回地离开卫家,样子一个比一个惨淡,哪还有刚进门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老仆在一旁发出一声嗤笑:“早说了,诸位还是先担心自己能不能待够半刻钟吧。”
  前面进去了三十多人,最终只有三人神色没有失态地离开卫家,勉强支撑着走到侧面书案前坐下,提笔还想写些什么,手却是抖的。
  任平生略扫了一眼,其中一人就是先前说话的邓珩一,还有一人同样出身百草阁的女医修,最后一人是个面容平平的中年男子。
  无一例外,他们的表情都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恶心恐怖的东西。
  究竟什么样的病人能够让人害怕到这个程度?
  别院里人越来越少,正想着,侍者叫到了她的号,任平生眉峰微微一跳,缓步拾级而上,在房门前礼节性地叩了三下。
  刚一走到屋前,任平生就感觉到这座屋子被阵法包裹了起来,外界听不到也感受不到里面的任何响动,哪怕这里到院中只有几步之遥。
  门刚被推开一道缝隙,就有扑面而来的腥味喷涌而出,叫人几欲作呕。
  第84章 半妖女孩
  任平生抬脚往里走了一步, 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了某种黏腻湿润的黏液之中。
  她扫了一眼,发现不仅她站着的地方,这整个屋子的地面上都被湿哒哒的黏液覆盖, 屋内的腥味太浓,已经分不出是黏液散发出来的,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一道冰凉阴冷的目光自任平生进门后就始终盯着她,像是野兽在等候猎物时的眼神,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咬断她的脖子。
  任平生平静地抬头, 对上了屋内这般状况的始作俑者。
  若要说面前这个女孩是人, 未免也太过牵强,没有哪个人类全身都覆盖着细密的鳞片,鳞片闪烁着冷锐的寒光, 似乎可以轻易地割断人的喉咙,她的四肢都是都化作四趾利爪,深深嵌入墙壁之中, 盘踞在房梁上。
  她没有双腿, 只有一条和腰粗细相仿的鳞尾, 身后巨大的长尾从房梁上垂下,烦躁地拍打着地面, 一双冰冷的竖瞳正死死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任平生目光扫过女孩身上细密的鳞片,若有所思道:“蛇?不…不对,是鲛。”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先前进来的所有医者都被吓得神情恍惚地逃走。
  这女孩,是个未成型的半妖。
  不同于人和妖, 更不同于完整的半妖,她更像一个纯粹的野兽, 对人类有着强烈的攻击性。
  人与妖乃是不同种族, 异族之间的结合本就是逆天行事, 更别说诞下两族混血的子嗣。
  最初她发现卫雪满是个半妖时心中就有疑惑,那时只当是卫雪满幸运,现在看来,卫雪满分明是无数结合失败的不幸之中难得的万幸。
  人与妖的结合,很少会像卫雪满那样有完整的人身,且神魂灵智都并无缺漏,只要他自己不表露出来妖相,旁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半妖。
  但这只是极少数的幸运儿。
  更多的孩子则会像眼前这个女孩一样,身体是半人半妖的状态,且灵智有损,哪怕长大了,智力也和孩童没有区别。
  一千年前,任平生曾经遇到过一个这种未融合成功的半妖。
  那是个蛇妖和人类结合而生的孩子,和眼前这个妖身更占上风的女孩不同,当年她遇到的那个孩子更像个人,只是偶尔会出现一些妖身的表征。
  那个孩子比眼前的女孩要更加清醒些,尚有些灵智在身上,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更加痛苦。
  痛苦的被人妖两种不同的身体和想法来回撕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走向崩溃的边缘。
  因是逆天的造物,半妖的存在极为稀少,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半妖。
  之后任平生陆陆续续遇到过三四个,这才发现了半妖身上的一些共性。
  半妖孩子的身体是跟随母亲的,如果母体是妖,那孩子就会更加偏向妖的形态,如果母体是人类,那孩子则会更加偏向人类的形态……但生下半妖孩子的人类母亲,大概率无法存活。
  普通人类的身体很难承受住太强的妖力,在孩子出生时就会耗尽心力而亡。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在当年她所遇到的几个半妖孩子之中,唯独有一个,状况非常好,不仅可以自由的在妖身和人身之间切换,还拥有极其强悍的血脉之力和修炼天赋,集人妖两族之所长。
  那人的修行天赋,堪称当世罕见。
  后来她遇到的几个半妖孩子全都因无法控制身体的崩溃而亡,只剩最健康的也最强的那个还活着,被她带了回去,取名殷夜白。
  妖不到化神境都无法完全化作人型,很少有人类愿意接触这些形状诡谲的妖物,而妖同样也瞧不上弱小的人类,对他们而言,人类可以是猎物,可以是食物,唯独不可能是伴侣。
  故而人与妖之间很少会有自然结合而诞下子嗣的情况,大多数都是被迫。
  以半妖的罕见程度,竟然突然出现了四五个,定有特殊原因。
  当时任平生叫上了对这方面了解较多的霜天晓一同沿路查证,最后在一处山谷发现了问题所在。
  那处山谷是群妖聚居之地,山谷上方只有两三个零散的村庄,住的人也不算多,山谷中都是性情安静不喜伤人的妖,因此人妖之间相处还算和谐。
  偏偏那一年,一个已经化型的灵族逃窜到了山谷之中,那个灵族的本体是一种催.情效果极强的灵植,那灵植的药效范围广泛,不仅覆盖了山谷,更是影响到了外界的人类,一部分游移在山谷外围的妖兽从谷中逃离,正巧围绕在村庄附近。
  据说,等附近的修真者们赶到的时候,只余满目惨状。
  任平生没想到,千年之后,她还会再见到这种形态不定的半妖。
  半妖女孩盘踞在房梁上,冰冷的竖瞳直勾勾地盯着任平生,喉中发出唯有兽类才会发出的嘶鸣声,身体躬起,神态紧绷,仿佛顷刻间就要弹射而出,将猎物吞吃入腹。
  任平生不慌不忙地朝屋内走进了几步,不知从芥子囊中拿出了什么东西攥在手心,然后向女孩伸出了手。
  一股怪异的香味在房间传开,女孩目光明显迷离了一瞬,警惕的神色从眼底浮现,却又因为任平生手心的东西而放松下来。
  她身后巨大的鳞尾松开了房梁,慢慢滑了下来,像是不敢却又忍不住诱惑地慢慢靠近任平生。
  粗壮的尾巴在黏腻的地面上滑动,带起一阵令人齿冷的黏糊声音,缓缓向任平生靠近,知道腥热的呼吸喷在任平生的手掌心。
  鲛尾女孩试探着看了她一眼,嘴里豁然探出一条细长的舌头,唰的一下把任平生掌心的东西卷走,一口吞咽下去,好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任平生心下叹息,还好她多年培养下来的好习惯,无论走到哪里,手中都会带上各式的药材,尤其是这水韵莲。
  水韵莲虽名为莲,其实一点花的形态都没有,而是一块晶莹剔透的胶状物,人和妖都能当做食物服用,对于人的味蕾而言,水韵莲几乎没有味道,对于妖来说确实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半妖服用之后,不仅能够饱腹,还能够让他们的情绪和神智稳定下来。
  以前殷夜白也喜欢吃,还不肯承认,她会习惯性的带几块在身边,没成想今日派上了用场。
  这鲛尾女孩显然年纪不大,吃到了好吃的就对任平生另眼相看,试探性地凑过来,被鳞片覆盖的小脸在任平生掌心蹭了蹭,一阵冰凉的触感。
  任平生轻声道:“乖孩子。”
  没一会儿,任平生感觉手心一沉,女孩蹭着蹭着,垂着头趴在她掌心睡着了。
  她动作很是温柔,将女孩托起放回床上,巨大的鲛尾仿佛有意识一般,自觉地蜷缩回去,将女孩脆弱的人身部分盘踞保护起来,就连睡着的时候,女孩的眉头都是紧皱着的,不只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疼痛。
  任平生垂眸看了一会儿,在女孩盘踞起来的尾巴根部找到了一道明显的裂缝,从尾椎处裂开,露出内里鲜红的血肉,这里的鳞片已经脱落了一部分。
  这个女孩的身体形态也开始不稳定了。
  身体中属于人于妖的部分在不断的争斗和撕扯,互不相让,他们每日每夜都需要是在剧烈的疼痛中度过,最终,人身与妖身无法融合,在争斗和痛苦中走向生命的终结。
  这就是大部分半妖的宿命。
  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如卫雪满和殷夜白,人身和妖身的争斗会逐渐趋向平稳,能够自如地切换人与妖的形态,同时掌握人与妖两种能力。
  人与妖的结合诞下子嗣,除非是极其特殊的情况,否则根本不可能。
  卫雪满,还有现在这个女孩。
  直觉告诉她,卫家应该还有更多的半妖。
  沧州人族和海族的斗争如此激烈,她不信这只是又一次和千年前类似的巧合。
  任平生深深看了女孩一眼,转身离开,眼神却冷了下来。
  这是人祸。
  ……
  别院中,老仆朝着身旁的侍者低声问道:“处理好了吗?”
  侍者恭敬道:“回辜老,方才进去的所有人都已经立下心魔誓,绝不将此事外泄。”
  辜老瞥他一眼:“一个心魔誓可不够。”
  侍者又道:“已经请洪老给他们下了禁制,哪怕他们想说也说不出来。”
  辜老这才满意地点头。
  他回头,别院之中只剩四五个人还在等候了。
  他眉头一跳,意识到方才那名戴面具的女修进去的时间似乎过长了些。
  已经超过了此前进屋的所有人。
  辜老眉头一皱:“她进去多长时间了。”
  一旁的另一个侍者道:“回辜老,刚到半刻——”
  话音未落,任平生推门而出,时间刚卡在半刻钟,不多不少。
  面具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叫人看不清她的脸色,但她露在外面的双眼却很是平静,并没有任何受惊的反应,步履平缓地走到书案边,未经太过思考,提笔写下自己的诊断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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