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节

  庚敖道:“有如此能人,亦曾出手助你抗楚,为何却不肯入国都受孤之封赏?他姓甚名谁?”
  成足看向坐于一旁的君夫人:“便是隗龙。”
  庚敖一愣,亦飞快看了眼阿玄,不说话了。
  方才成足还在描述那秭人如何如何之时,阿玄便已猜到必是隗龙,果然,听到他的名字从成足口中说出,忙问:“我阿兄可都好?”
  “禀君夫人,隗龙安好。”
  “他可有话要你转我?”
  “隗龙说,若是方便,叫我转告君夫人,他一切都好,请君夫人保重自己,不必挂心别事。”
  阿玄一时沉默了下去,一旁的庚敖却忽然道:“我穆国实施新法,其中一项便是以功行赏,他既为国立了战功,岂能拒赏?命大主书记下,擢隗龙为公大夫,封一邑,食千户,即刻便传送过去!”
  成足应了,要退出时,庚敖又叫住他:“他既不愿入都,便不必勉强他,不必叫他来谢封!”
  成足再次答应。
  “还有!”庚敖仿佛突然又想了起来,再次叫住他。
  “再选两个美人一并送去,此亦为他应当所得!”
  成足正要再应,听到君夫人道:“美人就罢了,不必了!”
  成足立在那里,神色茫然,一时不知该听谁的。
  阿玄看了庚敖一眼。
  庚敖动了动肩膀,终于勉强道:“罢了,美人不必了。”
  成足退出后,近旁无人,庚敖道:“夫人,你阿兄与孤相仿年纪,如今孤也要做人父亲了,他却至今未娶,孤便送他两个美人,以解孤独,你何以不满?”
  阿玄道:“你封官封地就好,送美人又为何意?怎没见你给别的功勋之人送过美人?”
  庚敖笑眯眯道:“他是你义兄,孤自然要分外厚待于他。”
  阿玄呸了他一口,庚敖大笑,搂住她道:“下回去秭,你必要见他,孤不拦你,只是你记得问一声,他到底如何才肯娶。他一日不娶,孤心里的疙瘩便一日不去……”
  他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朝着这方向快步而来。
  偌大王宫之中,也就只有小姑姑敢如此走路了。
  果然,玉玑人还未至,声便先扬:“我来了……”
  庚敖急忙放开阿玄,人还没坐稳,玉玑便已入内,看见阿玄,眼睛一亮,朝庚敖点了点头,径直便跑到她身边跪坐下去,看向阿玄日渐隆起的小腹,小心翼翼地伸手抚摸,欢喜道:“叔祖嫌我聒噪,允我来宫中住。这回我能一直陪你,住到等你生下了娃娃了!”
  庚敖眼前一黑,以手撑额,呻.吟:“小姑姑,你年岁不小了,再不嫁,恐人老珠黄,叔祖更是忧心忡忡,前些日还要我替你留意婚事,你说说,你想嫁何人,只要是你看中,无论是谁,孤必为你做主,便是绑,也绑来叫他和你成亲!”
  玉玑嗤笑一声,搂住阿玄臂膀,正色道:“你身为国君,朝堂多少事情不去理,白日竟也在此虚度光阴?非我教训你,武王谔谔以昌,殷纣墨墨以亡,我是看不下去才开口,怎每次我来,你都未在修政,还一直盯着我的婚事不放?”
  庚敖苦笑,只好起身往外去,摇头道:“好,好,孤这就走,白日将她让你便是,等孤回了,你千万勿再现身。”
  ……
  玉玑自此便住下了。
  庚敖白日确实忙碌,不大有空能陪阿玄,有玉玑陪着,阿玄养胎的日子过的很快,一转眼,到了这年的夏末,一日半夜忽然胎动,原是十月怀胎日子已满,顺利生下了她和庚敖的头生子,因出生之时,朝阳正出,取名为照。
  国君本就属于晚婚之列,举国上下,都在盼望君夫人能平安诞下穆国长公子,消息传开,举国欣喜,庚敖下令大赦全国,凡非犯下重刑罪者,皆可得赦免,以示庆贺。
  长公子照满月后的某日,传来伊贯危重的消息。
  庚敖亲自前去探望,数日后,伊贯辞世,庚敖赐谥号,赏厚葬,以表国君对国中老臣礼遇之恩。
  再过些天,阿玄从入宫来探望照的玉玑口中听闻了一个消息,此前一直被幽禁在太宫中的伯伊夫人于数日前的夜里,被烧死在了宫室之中。
  据说起因是她那宠佞鲁秀子不堪冷宫生活,当夜意欲独自潜逃,却被伯伊夫人发觉,伯伊夫人恨极发狂,以烛台击他头颅,不想引发火情,宫禁见到火光前来扑救,伯伊夫人却状若疯狂,以恶言诅咒君夫人,被一根烧断的横梁砸下击中,当场殒命。
  庚敖当时听闻消息,十分愤怒,只是怕惊吓到了阿玄,并未告诉她。
  烈公当年之殇,与伯伊夫人亦脱不了干系,庚敖当初未杀,只以她参与周季之乱的罪名而将她禁于太宫,一是不欲旧事重提令烈公蒙羞,二也是看在伊贯的面上,不想做的太过难看,却不想她临死还如此口恶,余怒未消,于路寝痛斥了那些请求将她和烈公同穴而葬的伊家之人,命野葬于荒,巫司施魇咒,永世不得移出。
  玉玑在旁不忿,怒斥伯伊夫人失心疯之时,阿玄倒并无多少怒意。
  人之无良,相怨一方。伯伊夫人如此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好好过好每一天,便是人生最大的福气。
  ☆、80第八十章
  照儿能吃会睡, 到了次年初春,他半岁之时, 不但坐的稳稳当当,还能爬行几步了, 整日咿咿呀呀, 一逗便笑, 可爱至极, 庚敖此时也终于能腾出空闲, 便于此时借出巡之际,带着阿玄出了国都往西南去,一路巡视, 最后抵达了秭, 当夜于馆舍内过了一夜, 次日, 两人换了常服,去往僰父坟前祭拜。
  时隔数年, 物是人非, 再次回到了曾生活过多年的这片故地, 阿玄跪于僰父墓前,回忆当初义父音容笑貌, 依然历历在目,一时百感交集, 忍不住眼眶湿润。
  庚敖随她恭敬叩拜, 抬头见她泪盈余睫, 知她此刻心潮起伏,便先起身退至数十步外,静静等她自己平定情绪之时,看见远处渐渐行来一人,步伐迈的稳健无比,走的稍近,便认了出来,正是隗龙。
  随扈将他拦下了。
  庚敖转头看了阿玄背影一眼,转身朝隗龙走去,示意随扈放行。
  隗龙站定,和庚敖对望片刻,终于向他下拜,说道:“蒙君上之恩,隗龙方得以晋爵封地,得知君上和君夫人到此,故此前来拜谢。”
  庚敖面露笑容:“去岁御楚之战,你功不可没,国有章法,孤亦是循法而封,你不必多礼。”
  他亲自大步上前,双手扶起了隗龙。
  隗龙忙辞道:“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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