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节

  子夜时分,杨牧摸出百十张自己早就备好的檄文,借着夜色的掩护张贴在各处鹰都最醒目的地方。他身手敏捷,耳聪目明,穿梭在守备森严的皇城犹如无人之境。
  杨牧半抬斗笠——自己肩负着十万大军,斗的是周国人心,人心一乱,周国就更是离瓦解不远。
  他也听说了大军的连连胜仗,听说谢君桓麾下已经有万余人,杨牧热血一阵沸腾,等自己在鹰都造出些声势来,就回头去找谢君桓去,讨个先锋当当,也好多杀些周人给爹和大哥报仇。
  别人说,自己的哥哥,叫杨越…
  杨越。杨牧低念这个毫无印象的名字,大哥练兵都带着自己,他一定是想自己将来能和他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吧。
  自己的剑法这么厉害,大哥肯定还要厉害。杨牧摸出自己的短剑摸了摸,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和哥哥一样,成为姜国最厉害的剑手。
  夜风骤起,杨牧一个恍惚,手里的檄文散落开几张,杨牧箭步上前一一捡起,才要弯腰去捡最后一张,风声掠过,卷起白绢朝巷子里飘去。
  不如,就不捡了。杨牧收起檄文正要转身往别处去,忽的看见巷子里有人拾起落在脚边的檄文,就着清冷的月色细细看去。
  杨牧落下斗笠遮住自己的脸,沉着的转过身去。
  ——“《讨周室檄》?”巷角那人轻声飘来,“你是什么人,天子脚下,你敢宣扬姜人檄文?”
  那人不像是官兵,倒像是个入夜散步的闲人,杨牧也不紧张,故意哑着嗓子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落下的?那是天降檄文,是老天要惩治周室才对。”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那人毫不示弱,“你一路张贴直到这里,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
  连年纪不大都能被看出来?杨牧咳了声挺直腰背,粗着声音又道:“多管闲事,小心我说檄文是你所为。”
  那人也不惊慌,摊开檄文道:“此文字字珠玑,倒是写的不错,看来你家主人文韬武略,成事该是指日可待。”
  ——“借你吉言!”杨牧脱口而出,忽的意识到自己嘴快,阴声又道,“不知道你在说个什么鬼。走了。”
  巷角那人不紧不慢踱到杨牧身后,把檄文递近他的手,幽声道:“鹰都这几日巡查严密,这条街半柱香后就有军士过来,这个时辰你往东城去张贴,辰时开集,百姓一睁眼就会看见你张贴的檄文。”
  听这人字字恳切,杨牧魔怔一般接过他递来的檄文,才触到他的指尖,忽的周身哆嗦了下,那人手背坑洼,结着厚实粗糙的疮疤,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那脸廓好像也和旁人不大一样…杨牧眨了眨眼想看的更清楚些,但天色实在太暗,自己估计在那人眼里也是一样模糊不清吧。
  听他言语和蔼,应该不是坏人,但杨牧还是不敢卸下防备,他低低应了声,一只手忍不住握紧了腰间的剑鞘。
  那人嘎然不动,怔住身盯着杨牧的剑柄,那是一把有些年头的古剑,剑柄雕着神秘的兽纹,寻常剑坊已经很难寻到这样的技艺。
  剑还没有出鞘,但已经可以看出是一把难得的珍贵宝剑。
  “你的剑…”那人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抖动。
  杨牧噌的攥在手心,收着道:“这剑自小就跟着我,是我的宝贝。我不认得它,它却认得我。”
  “你…”那人竭力想把杨牧斗笠下的脸看的更清楚些,“你真是…姜国人。”
  杨牧竖起食指“嘘”了声,“你说守军半柱香后就来,我可得走了。多谢你提醒,他日小侯爷破城,记得来投奔我啊。”
  杨牧轻笑一声疾步闪进夜幕里,几步就不见了踪影。黑衣客摘下斗笠,望着杨牧不见的方向,凹陷的眼眶滚动着泪光。
  ——“杨牧…”杨越喉结惊颤,“小杨牧,你都长这么大了…”
  第116章 敛尸人
  黑衣客摘下斗笠, 望着杨牧不见的方向,凹陷的眼眶滚动着泪光。
  ——“杨牧…”杨越喉结惊颤,“小杨牧,你都长这么大了…”
  杨越凄然又欣慰的转向巷角, “吾弟杨牧, 手能执剑,也能谋事, 扰乱周国人心的檄文,竟是被小杨牧传遍…”杨越忽然面朝湘南, 单膝跪地, “多谢小殿下, 把杨牧照顾的这么好,我杨越必赴汤蹈火, 助小殿下完成复国大业,万死不辞!”
  襄郡是姜人北上的必经之地, 也是守住周国鹰都的南门重城,戚蝶衣带着大军一路向南,每经过一个城池, 满城都是被人拓写传扬的《讨周室檄》, 百姓窃窃私语生出动摇之心, 还有不少人对那大难不死的皇裔姜未生出好奇,惊叹少年热血,蛰伏多年还能存着复国大志,看来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会是什么人, 能在几天之内就把檄文传遍大周?”戚蝶衣手攥檄文,狠狠撕做两半甩在地上,“襄郡要有人胆敢谣传生事,割了他的舌头。”
  ——“戚帅,鹰都来信。”有人呈上信笺。
  才瞥见信上熟悉的字迹,戚蝶衣已经生出欢喜,自己才离开几天,关悬镜的书信就已经送到,戚蝶衣双颊微红,他嘴上死撑,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己的。
  信笺打开,戚蝶衣凝看了好一会儿,眼中流露出一种失落,随即变作若有所思的严肃。
  戚蝶衣又看了遍关悬镜的亲笔书信,咬唇道:“城里要有人谣传檄文,暂且不用割了他们的舌头…”
  ——“额?”副将们面面相觑。
  戚蝶衣叠起信笺,“这纸檄文,不过是姜贼对大周的攻心战术,心战,不可用强,必须…”戚蝶衣喃出关悬镜给自己的信中所写,“用心术来破。要是用强…就正中薛灿的诡计。”
  ——“心战用心术!?”有人赞叹道,“这计策倒是不错,那该如何去做。”
  书信记下,戚蝶衣烦躁的心情也得了许多纾解,她不急不慢继续道:“如果我记得不错,襄郡…是征兵重城吧?”
  “不错。”有人点头道,“襄郡是南方最重要的大城,百姓多,精壮男子的数量也是周国数一数二的,军中确实有很多人是襄郡籍…戚帅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关悬镜信里也是这么说的…戚蝶衣知道关悬镜的才干远胜大理寺一众文人少卿,但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何为文武全才,他在大理寺查案数年,一手破案好本事就算了,竟然还对军中大小事宜了如指掌。
  要不是信中所写,戚蝶衣在军中历练多年,也不知道周军里有许多襄郡男子…
  不止如此,信里…关悬镜连应该怎么做都教给了戚蝶衣。
  ——“传帅令下去。”戚蝶衣沉着道,“派出干练机敏的军士潜入百姓当中,传出话去:当年灭姜的军士里,大多都是襄郡籍贯,襄郡户户都沾着姜人的血…姜人有仇必报,早就打算破城后血洗襄郡城,以报七年前屠杀姜都深仇。要想保住每家每户的性命,就要和守军一道…誓死护城,杀退姜贼!”
  “戚帅英明!”众人跪地叩首,眼里都是对这位年轻女帅的崇敬,虎父无犬女,这位戚大小姐果然厉害。
  戚蝶衣转身望向窗外的鹰都方向,关悬镜,要是你能在我身边,陪我一道守城杀敌,薛灿姜贼,一定迈不进半步。
  谢君桓的大军一路顺畅,连下数城,却被挡在了襄郡外整整两日。姜人勇武,两日里三次攻城,都被守军打回,这还不止,城楼上还有不少百姓给守军送去干粮,自发着巡城。
  不该啊,谢君桓有些费解,《讨周室檄》所到之处,周人民心都哗啦啦倒下一大半,襄郡怎么倒和之前几城不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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