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节

  叶沐英那边很快就接通电话。
  隔着电话说这种事,即使是郑驰乐也有些犹豫。
  但他忙叶沐英也忙,要再见一面也不容易。
  于是郑驰乐在沉默。
  叶沐英问:“乐乐,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郑驰乐说:“没有,沐英。”
  郑驰乐郑重的语气让叶沐英心跳漏跳了两拍。
  果然,郑驰乐接着说:“就是我跟靖泽之间出了点问题。”
  叶沐英不是第一次从郑驰乐口里听到关靖泽的名字,这一次却莫名地紧张起来。
  他想到郑驰乐睡在自己床上的那一夜,想到郑驰乐清醒时看向自己的目光,想到郑驰乐跟关靖泽的关系……
  叶沐英清晰地意识到如果让郑驰乐把话说完,那他们之间的平静就再也没有办法维持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叶沐英翻出了自己曾经在写给郑驰乐的信里扯出来的谎言。
  他在信里告诉郑驰乐自己有一个喜欢的人,但是只含糊地提及对方是个军人,其余信息都是一片空白,可以随意发挥!
  叶沐英开口打断郑驰乐接下来的话:“我今天去给他送行了。”
  郑驰乐微愕,一时没想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
  叶沐英说:“乐乐,其实你不打过来,我也正想打电话给你。”他语带迟疑,“我知道你跟我二叔的关系了,也知道你跟关靖泽的关系。乐乐,我很羡慕你,因为你碰到的事比我更难熬,但是你却熬过来了,而我还在挣扎。我也很羡慕你们,可以坦然地告诉别人你们的关系,可以一起去面对……今天他要去其他军区了,说不定要长期驻守在那边,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像你和关靖泽一样,能够携手走过风风雨雨。”
  叶沐英这番话说得诚恳又认真,还透露了两个郑驰乐不知道的事情:叶沐英已经知道他跟叶家的渊源、他跟关靖泽的关系!
  郑驰乐问道:“沐英,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是指我的身世。”
  叶沐英在那边轻轻苦笑。
  他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在你调到这边来的时候,二叔曾经找过我。他本来想让曦明也过来,让我们拉近跟你的关系……”
  郑驰乐心头猛跳。
  叶沐英说:“乐乐,我没有答应二叔。那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在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亲近感,因为我们有相似的血脉。在那之前,我把你当成可以倾诉秘密的至交好友;在那以后,我把你当成我最亲的弟弟。我知道乐乐你不愿意跟叶家扯上关系,而且这些事每次摊开来说一遍,对于乐乐你而言就是把伤口重新撕开一遍,所以我一直闭口不谈。”
  郑驰乐听着叶沐英的话,对自己的判断有了怀疑。沐英关心他是真的、维护他是真的,这种关心和维护除了可能是“爱情”以外还可以是亲情。
  如果沐英知道他是叶仲荣的儿子,那么一切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叶沐英说:“二叔同时把你的身世告诉我和曦明,乐乐你还记得吧,没过多久曦明就跟着军研处的人过来奉泰——我跟曦明都已经把你当成亲人来看待。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跟谁说,所以只好找上你。说真的,乐乐,我有点迷茫,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像你跟关靖泽一样走下去。”
  郑驰乐听到叶沐英艳羡的语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叶沐英既然只是把自己当成弟弟,郑驰乐也就舒了一口气。他说道:“你别把我们看得这么好,我跟靖泽之间的摩擦也不少。就像这一次,我跟他说我被下药后去了你家他就挂了我电话,好些天都联系不上,这家伙还真是别扭。”
  叶沐英听着郑驰乐无奈的语气,脸上带着笑,心头却像有刀子狠狠剜了几下一样,疼得厉害。
  郑驰乐这人其实很好哄,只要你是他信任的人,只要你伪装得够像,他就什么都信你。
  从郑驰乐的话里证明了自己的猜测、证明了郑驰乐跟关靖泽的关系,叶沐英努力维持着淡淡的笑容,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正正经经的哥哥该有的:“你们都还年轻,两个人都是年少气盛的年纪,哪能没有摩擦?你们那么多事情都一起走过来了,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郑驰乐听完后一笑:“同样的话,不也可以用到沐英你跟那个人身上吗?”
  叶沐英那边微微一顿,最终叹着气说:“知易行难。”
  叶沐英还困在局中,郑驰乐却已经豁然开朗:“不管怎么样,先做了再说!沐英,你也要加油。”
  叶沐英知道郑驰乐是急着去跟关靖泽解释,也没多说什么,主动切断通话。
  将听筒放回原处后,叶沐英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碧绿的青山,让眼睛舒缓片刻以后就回到桌前继续伏案书写。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郑驰乐“据为己有”,只想帮他青云直上,让愧对他的、抛弃他的人后悔!既然这样,郑驰乐跟谁在一起、郑驰乐属于谁,根本就不重要,他根本就不需要去在意。
  其实叶沐英一直是个自私的人,当初他明明能遵循母亲的意愿去讨老爷子的欢心,却贪图自己喜欢的宁静生活而对母亲眼里的期盼视而不见,直到那样的生活彻底被打破之后他才肯去配合。
  细想起来,也不能怪母亲跟他不亲,毕竟他最开始从来没想过要努力让她过上风风光光的好日子,而等他想努力的时候,她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不再有半点期望。
  他能理解母亲的想法,因为他性格里也有遗传自母亲的部分,他们都想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凡是与自己心愿相背违的人和事都想彻底避开。
  比如他冷静地看着父亲入狱,比如他母亲决绝地另嫁他人。
  他们都相当自私。
  可在郑驰乐这件事上,叶沐英发现自己无法容忍半点自私的念头留在心里头。他甚至不忍心听到郑驰乐为难,他希望郑驰乐什么事都顺顺遂遂,不会遇到任何阻挠他前进的障碍。
  就算这个障碍是自己,他也会亲手把它搬开,让郑驰乐顺利地迈步向前。
  这样就够了。
  他并不想跟关靖泽或者别的什么人争抢郑驰乐的“所有权”,他想要看到所有自己无法实现的、所有自己想做却无法去做的事情被郑驰乐一一完成,他想要看到郑驰乐站在别人只能仰望的地方——他想要看到郑驰乐拥有所有近乎奢想的圆满。
  这是很难的事情,听起来简直像是天荒夜谈,所以他已经做好了要花很久才能看到那一天的准备——也许久到他走向生命尽头!
  这样多好,他也有了可以为之付出一生的人。
  他也有了想要用一生去维系的牵绊。
  叶沐英正在书写的笔尖微微一顿,抬头看向桌上摆着的照片。
  他、郑驰乐、叶曦明三个人站在那儿,脸上都有着灿烂的笑容。
  这样就够了。
  另一边的郑驰乐心情豁然开朗。
  知道了让自己跟关靖泽闹了两天别扭的原因居然是一场误会,郑驰乐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他马上就拨通关靖泽的电话。
  没想到听电话的人居然是白云谦。
  郑驰乐心头直跳。
  他想起前段时间关靖泽胳膊受了伤,这两天不接电话可能不是闹别扭,而是又病倒了!
  郑驰乐忍不住问道:“你在靖泽家里?靖泽怎么了?”
  白云谦说:“关部长在医院,我回来帮他拿套衣服,没想到正好听到电话了。”
  郑驰乐追问:“是伤势恶化了?”
  听到远在奉泰的郑驰乐居然知道关靖泽受的伤,白云谦有些意外,他说道:“没想到你们的感情真这么好。”
  郑驰乐没空跟他闲扯:“他到底怎么了?”
  白云谦见郑驰乐语气认真,也不扯东扯西了,给郑驰乐说起关靖泽的情况:“前天不是开行政会议吗?开到一半关部长就倒下了,还是我送的医院,当时他发着烧,到昨天中午才退热,伤势也确实在恶化。”
  郑驰乐想到这两天自己还以为关靖泽又在耍脾气,有点后悔。他说道:“白哥,麻烦你好好照顾他。”
  白云谦听郑驰乐语气透着真心实意的关切,少有地没开口嘲讽郑驰乐,反倒认真保证:“放心,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
  郑驰乐又问了关靖泽详细的情况才挂断电话。
  第211章 决定
  郑驰乐不是喜欢守株待兔的人,既然知道关靖泽并不全是闹别扭之后就好办了,他马上联系关靖泽住的那家医院的熟人,让对方帮个忙搞个电话去关靖泽病房。
  这对郑驰乐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很快他就听到了关靖泽的声音。
  有点虚弱,但并不算太糟糕。
  郑驰乐说:“是我。”
  关靖泽说:“我知道是你。”除了郑驰乐,谁还会弄出这仗势来?
  郑驰乐沉默片刻,给关靖泽解释叶沐英的事。
  关靖泽这两天清醒的时间不多,但只要醒了,这件事就在他脑海里打转。比之挂掉电话时的恼火,这时候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问题并不是出在郑驰乐身上,也不是出在叶沐英身上,而是出在他身上。他担心叶沐英的出现会让郑驰乐动摇、会在郑驰乐心里印下不一样的痕迹,是因为叶沐英为郑驰乐做的事他没有去做。
  可他在郑驰乐心里的地位并没有那么糟糕,虽然他曾经错过了十年,但他跟郑驰乐之间有着别人永远无法插足的另一个十年。
  他所要做的,是更坚定地站到郑驰乐身边,只要他们是并肩而行的,那么再多的波折也没法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听到郑驰乐的解释,关靖泽虽然隐约有些不大相信叶沐英的说辞,却也没有说出口。他对郑驰乐说:“我那天可能已经有点不舒服了,所以才会在一气之下挂了你的电话。醒来后我其实就想打电话给你,但这边没有电话,所以一直没打回去。”
  见关靖泽不像在说谎,郑驰乐笑了:“一言不合就挂电话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亏你还是别人口里早熟又沉稳到不像同龄人的关部长。”
  关靖泽说:“乐乐,在跟你有关的事情面前,我永远都没办法沉稳。”
  郑驰乐想到关靖泽这会儿铁定是木着一张脸,乐得直笑:“这话可不像是从你口里说出来的。”
  关靖泽这家伙其实挺害羞,除了在床上之外什么甜言蜜语都不怎么说,而床上的话又有几分可信?郑驰乐从来都只是听听就算了,心里没多大感觉。
  不过好话谁不爱听?这会儿关靖泽破天荒地在电话里说起这种话,郑驰乐心里也有些愉悦。
  看来这人果然是要逼一逼的,逼一逼就会有危机感,有危机感才会有长进。
  郑驰乐开玩笑般接话:“我也没法沉稳,刚才听到你家小白接起你家的电话时,我可是想坐飞机飞过去把你跟他宰了来着。”
  关靖泽一愣,老半天才明白“你家小白”指的是谁,他说道:“是云谦告诉你我住院的事?”
  郑驰乐说:“没错,就是他告诉我的。要不然我还以为你在跟我闹别扭,闹着闹着还跟他闹在一块了……”
  关靖泽恼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郑驰乐哈哈一笑:“跟你开玩笑的,这世道又不是男风盛行,哪有那么多喜欢同性的人?再说了,我认识你多少年了,你是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吗!别扭归别扭,人还是靠得住的……”
  关靖泽差点没忍住想回一句“谁别扭了”,又觉得这话本来就很别扭,只好跳过这个话题:“虽然我出了点小意外,不过滑雪项目倒是圆满了,今年冬天结束后统计了一下,各大滑雪场都开始创收,周边产业也已经被带动起来,一切都很顺利。”
  滑雪场项目跟其他周边产业郑驰乐也都有参与,听到关靖泽说起这事只觉得高兴,心里没别的想法。他说道:“那是好事,有空我肯定得回去看看。”
  这是在告诉关靖泽他会抽时间回怀庆看他。
  关靖泽哪会不明白郑驰乐的意思,在感情方面郑驰乐从来都比他主动。他说道:“嗯,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滑雪。”
  郑驰乐说:“就这么说定了。”
  两个人两天没说话,都攒了很多事情要聊,一直到白云谦拿着晚饭跟替换的衣物过来,关靖泽才将结束通话。
  白云谦有些惊讶地看着床头桌上摆着的电话,惊异地问:“这电话什么时候弄过来的?”
  郑驰乐在医疗体系的人脉广得很,医院又是全面铺设了电话线的地方,弄来这么个电话自然不难。
  不过关靖泽自然不好说是郑驰乐为了跟自己打个电话而“遥控”熟人把它搞过来,只能说:“临时想起有点事要跟外面联系,所以拜托医院的人帮忙装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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