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节
不过诺亚的这一次离去的时间很长,比宋观想的要久得多得多了,竟有足足两年的时间,后来若不是他自己动手给这壳子的母亲写了好几封信询去问诺亚的事情,还表达出了强烈的想要见诺亚的愿望,并在管家奈丽女士面前吐了几回血,估计原主的母亲都不会把诺亚放回这庄园里。
两年未见,诺亚显然变了不少,原本软糯糯的傻白甜都长出了一点彬彬有礼的冷漠棱角。诺亚朝宋观行礼,这个礼行得无懈可击,甚至可以用优雅来形容,他说“阁下,很高兴再见到您”,这说话语调精准地把握在了一个既不会显得过分热情,又不会显得过分冷淡的分界线上。诺亚变了很多,不过人么,总是会变的。宋观也不知道这两年诺亚怎么过的,他观察了诺亚一会儿,决定暂时还是别贸然行动。其实诺亚前一天夜里就到了,那个时候宋观已经睡下,所以他们两人的见面,是在第二天早上,当天下午时分,宋观让诺亚给自己念书,中途他想要拉住诺亚的手,但是诺亚避开了。
宋观不动声色地瞄了诺亚一眼,心中“啊哦”了一声,他既不显山也不显水地收回了自己手,也没再多做什么或是多说什么,只是闭了眼靠在沙发上正正经经地听诺亚念书。晚上睡觉的时候,奈丽管家十分贴心地主动安排了诺亚和宋观一起睡,不过两人进了屋里之后,诺亚服侍宋观换好了睡衣,将宋观带到穿上用被子包裹住,他替宋观掖好被角了就起身准备离开,临走之前还朝宋观行了一个礼:“阁下,我去门那边睡。”
诺亚说的门那边,是指男仆睡的房间。宋观房里有一扇门,这扇门只有从宋观这边的房间才能打开,打开之后,那边的房间就是男仆睡的——那个男仆会夜里专门起来照顾宋观,不过诺亚来了之后,那边就让奈丽管家给叫人收拾了空出来,所以此刻诺亚要去那边睡,这是完全可行。
宋观听了这话躺在被子里没动也没出声做任何挽留,他心里头琢磨着,就这样目送诺亚离开。宋观陷在被子里,竖着耳朵听那边诺亚的就寝动静,又小躺了好一会儿,被窝慢慢附着上他的体温了,宋观这才慢吞吞地掀开被子爬起来。他下了床,赤足踩着地板,两个房间之间的门是虚掩着的,他悄悄地走到过去拉开那扇门走到诺亚房间。
这个声响惊动了诺亚,此刻诺亚睡的这个房间是没有有窗但没有窗帘的,天上一轮孤月姣姣,清清白白地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宋观一双光着的脚先步入月光的照射范围内,明月照人,夜色里所有一切都有失真的感觉,宋观这壳子本来就白,再经由月光一照,这一双脚显得尤其苍白得像是石膏雕成,反正没什么活人气息。
诺亚坐起来:“阁下?”
第204章 第十三弹 傀儡王座
宋观一双脚惨白,赤足站在那里,简直显出了一点可怜相。他自己没有这个意识,立在那儿没有再接近没再动弹,宋观一声不响地看着诺亚,他现在很又冷又困,大脑迟钝地运转着,宋观一颗心在直接把人扑倒和站在床边不动这两个选项里摇摆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站在床边不动。两人僵持住,对峙片刻,诺亚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扭过脸,然而手上的动作却是将宋观拉上床。
两人手掌交握,宋观借力就顺势就=爬到诺亚床上去了,他很自然地往被子里一钻,发现这被子有种潮湿的冷意,又硬邦邦的,让人很不舒服,也难为诺亚居然能将就地睡下去。宋观深感睡这条被子还不如睡诺亚,所以他翻身一滚就滚到诺亚怀里。来自对方身上的暖烘烘体温将睡意蒸腾,宋观困得要命,他自发往诺亚怀里找了个自己躺着比较舒服的姿势,就要合眼,结果被诺亚握着双臂从那温暖怀抱里推出来。
太困了,上下眼皮仿佛磁石一样就要吸合在一起,宋观勉强打起精神来看诺亚。月光仿若一泓明澈的水将人包裹其间,诺亚在这明亮的月光里起身,他面上的线条对比两年之前,已经没有那么圆润温和了,不知不觉里,就像是锈迹斑斑的刀锋经了磨刀石的打磨,隐约的已是透出了些许兵器冷意。
诺亚扯了被子将宋观裹住,他摸了摸宋观的头发,手指抚过宋观的脸。两人没有说话,宋观不说话是因为他几乎没有力气开口,脑子里乱糟糟,他想着半夜爬起来可真不是个好主意,以后肯定再也不会这么做了。诺亚没有言语地替宋观整理好头发之后,放开宋观退到了床尾,他的手伸进被子里,然后他握住了宋观的脚。
宋观下意识要抽回脚,但是被对方牢牢握住。那只手的温度暖得那么熨帖,宋观方才一路赤脚走过来,一双脚泡在冷薄的夜间空气里,尽管不过是那么几步路,但他依旧被冷透了,而此刻诺亚伸过来的手,简直恰到好处得像是要一直烫到人心里去,宋观原本有些僵冷的身体一下子舒展开来。
“你本来身体就不好,晚上那么冷,还敢赤脚乱走?”
这话说的是责问,可出了口之后轻轻飘飘的没半点分量。话语间隙里,宋观感觉自己脚掌心被对方按压了一下,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的脚掌是抵着了什么更加温热的柔软肌肤。那随着对方呼吸微微起伏着的,那么柔软的,不设防的——似乎是对方的肚皮。
这个猝不及防的认知令宋观有些受惊,足背蓦然弓起,他蜷曲起来的脚趾便在诺亚的肚皮上挠了一下。
……妈了个蛋的,要死了。
受到惊吓的情绪波动一下子太过剧烈,这显然已经超过了安全警戒线,宋观赶紧伸手捂住嘴,他闷声咳了一声,索性直接躺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脸,就这样剧烈咳了起来。
诺亚眼见宋观忽然躺下,随后听见一串咳声,紧跟着又莫名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他一怔,放开宋观的脚,俯身轻轻爬过去。诺亚伏在宋观身体上方,他的一只手按在宋观身侧,另一只手拽了两下才将宋观用来遮盖脸的被子拉开。
血液濡湿了被套,借着月光他看见宋观面上沾染的血迹,诺亚瞧见宋观气息微弱地近乎于无。他看见他合上的双眼,他看见他眼皮底下的眼珠在轻微地转动着,像是被囚于一夜醒不过来噩梦当中。这张苍白无色的脸,被血液濡湿的嘴唇。他在离去的那两年时间里,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梦见这个人。想到这里诺亚神经质地将手指握紧,他动了一下,俯身更低了一点,于是他的嘴唇也离对方更近了。
他似乎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或许他是知道的,可是他忍不住,他还是亲了他。这个亲吻全是血的味道,诺亚忽然就想起了庄园里的那些玫瑰,那些成片的,血红的,妖娆到狰狞的花朵。他咬了一下宋观的嘴唇,当年曾经在玫瑰园里闻到的香气,恍惚里此刻又叫他给嗅到了。是错觉。可是那些香味无孔不入,甜到腻人,腻人到最后甚至都像是险恶的。可是管他呢。管他呢。这个人是真的喜欢他也好,或者是把他当做消遣也好,反正当下时刻里,他只想抱一抱他,他只想亲吻他。
第205章 第十三弹 傀儡王座
宋观被诺亚按在床上亲得喘不过气来,他其实还在咳血,但被诺亚用嘴堵住了,那些血从他的嘴角处满溢出来,鲜红的血流过他苍白的面颊然后又染红了他的脖颈,床单也被沾湿。心脏好像被人用手攥住了似的发疼,宋观难受极了地开始挣扎起来,他无意识地发出支吾破碎的声音,手指用力在诺亚背后抓出长长的红痕。
就在宋观眼前已经开始发黑的时候,诺亚终于放开了他。
“咳、咳咳……”
用力咳出两口血后,宋观按住自己的胸口急促而剧烈地深吸了几口气。他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神都是涣散的根本聚不了焦。刚刚他是真的以为自己要被亲死了好不好!缓了半天终于缓过神来,宋观恼得一边吐血一边抬手给了诺亚一拳,可是这身壳子像被人抽去了骨头似的没有一点力气,所以这一拳头下去软绵绵的,简直像是在打情骂俏一样,于是宋观又恼羞成怒地给了诺亚一个巴掌,这一巴掌下去依然软绵绵,仍旧是像在打情骂俏。
难得看到宋观脸上露出的这样鲜活表情,诺亚他的感觉很惊奇。这一刻他看着宋观漆黑的眼睛,眼前这双眼睛因为恼怒的情绪变得像是阳光底下的玻璃那样闪着光,从前他总觉得摸不住宋观,可眼下这个时候他却终于有了真实感。他把他惹生气了,他害得他因为自己吐血了。此事按理来说他应该心疼的,他也的确心疼,就像心疼宋观不穿鞋那样地在心疼,可同时他心中升腾起的另一种战栗感远远盖过了这点心疼的心意,有一些曾经他没有想过的东西被戳破放到了他的面前。
那些曾经的亲吻和肢体的纠缠接触都是如此浅浮于表,只有像现在这样,他让他难过让他痛了,这种在情绪上的细微掌握和操控才是最接近本源的。他甚至想做得更过分一点,想要彻底捏揉住这个人,想要彻底支配这个人的情绪,想要让这个人为了自己笑为了自己哭,肯定会一直吐血的吧?说不定到时候还会崩溃到哭出来——他还是舍不得让这个人变成这样的。
舍不得。
然而是舍不得的。
诺亚手指拨开宋观额际被冷汗沾湿的黑发,他俯身吻了吻宋观光洁的额头,细碎的吻像羽毛一样又轻又浅地抚过宋观的眉梢眼角还有脸颊。他舔去了宋观唇角的血迹,一路向下,啄吻变了味。宋观根本没有力气再计较这些,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全身的气力和精神劲儿都在刚刚给诺亚的那一拳头和巴掌里耗尽了似的,他很明确地知道诺亚在吮吻自己脖子上已经半干涸的血迹,那湿漉漉的吻还有牙齿磕碰到肌肤的触感令他无意间想起了吸血鬼吸血的模样。他实在太累了,手脚都软得没有力气,合了眼睛,宋观不过是想闭上眼睛稍微休息一会儿,大片的黑暗在闭目之中悄悄展开拥抱层层叠叠地将他裹挟住,然后他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虽然昨天晚上的那一通折腾其实根本也没实际上怎么样,但宋观仍旧腰酸背痛还头疼。身体的不适还有起床气都令他脾气暴躁火冒三丈。卧槽尼玛。宋观喉咙里干得不想说话,他很吃力地坐起来,起来的这个动作受到阻力,头晕脑胀地侧过头去看,就看见身旁睡着诺亚。晨日的昂光蒙蒙地爬过拉得严实的窗帘,昏昏浅浅的阳光里,宋观望见诺亚用手圈着他的腰睡得乖乖的,双眼紧闭,浅色的睫毛弯弯地翘起来,乖得像一只大猫。一头金灿灿浅金头发的诺亚,皮肤奶白色,那是一种丰润的白,可以想象伸出一根手指按上去之后,这手指是能够在其上推出一道细微的皮肤褶痕的——就像起了奶皮的牛奶一样。
看看这秀气稚嫩的脸,睡梦里可真像一只小天使。
宋观伸出手指用力在诺亚脸上捏了一下,捏出一道红痕,诺亚吃痛茫茫然张开眼睛。两人如今都是睡在宋观的大床上,想必是昨天晚上他睡着之后诺亚把他搬了过来。一股邪火噌的一下烧着了心肺,宋观看着诺亚那张刚睡醒的像是无辜小天使的脸就觉得十分可气,他慢吞吞地挪了一下,一只手伸出去艰难地抓起原本自己枕靠的那个枕头,身体浑身上下都疼,可宋观偏偏不服,疼就疼,他跟着又艰难地作着大死地骑到了诺亚身上。
这小兔崽子。宋观气喘吁吁地抓着枕头对着诺亚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抽,亏他如此身残志坚,结果抽到一半他身体往前一倾单手撑在诺亚胸口上,就又有了要吐血的感觉。妈的这身体真是不能好了。宋观想也不想,干脆直接把枕头扣在诺亚脸上,他努力想压住自己想要吐血的欲望,不过这种事情想来是你前期压抑得越狠,后面就爆发得越吓人。
在吐出老大一口鲜血之后,宋观终于稀里糊涂脑子不甚清醒地发完一通起床气,并把自己生生给作成接近半昏的状态。枕着染满血的枕头,他难受地隔着枕头趴在诺亚身上动也不动。片刻之后,诺亚伸出手将盖在自己面上又阻隔在他和宋观之间的枕头抽开。也因此,宋观就一下子毫无阻拦地落在了诺亚身上了,他的脸埋在诺亚的颈侧,气息微弱,面上的血渍弄脏了诺亚浅金色的头发。
隔着薄薄的一层睡衣,两人的胸膛贴着胸膛,这样近的距离,各自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就这样被彼此感知到了。诺亚的手指抚过宋观的脊骨,他微微侧过脸,嘴唇贴在宋观耳朵上轻声说:“你心跳好快。”
宋观根本听不见诺亚在说什么,他满脑子都是嗡嗡嗡的声音,天旋地转,感觉就像是坐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半山公路小汽车还没有饭吃,真是生不如死。眼泪流淌出眼眶都是自发的身体行为,身躯已经不受意识控制地开始发颤,宋观黑色的眼睫全都被泪水浸湿了,潮湿地贴在苍白的肌肤上。诺亚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心尖好像被什么蜇了一口。
小心翼翼地将宋观翻倒在柔软的被子里,诺亚凝视这张失了血色的脸,他看见对方皮肤之下宁静的血脉纹路,那是若有似无的蓝。
“别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手足无措地看了宋观许久,诺亚最后屏住呼吸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宋观的眼皮。这是柔软的,不设防的,微微泛潮的。他摸着了,感觉自己的心口也仿佛被这种潮湿的泪水给挤满了,诺亚小声的,他说,“阁下,请你原谅我。”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通折腾下来,宋观竟是因此大病了一场——是真的大病,近乎九死一生的那种,不过他本人在病中一点印象也没有,当他比较清醒地醒来时,看到诺亚那满眼红血丝又憔悴异常的样子,宋观吃了一惊,不过随后想起之前对方做的事情,他又镇定躺回去,哼了一声地想着,该!
房里没其他人,只有他和诺亚,宋观也不说话,假装没有好转地躺着。大约午时时分,房里陆陆续续地来了人,还有医生过来给宋观看病,到了这个时候,宋观终于不装睡了。他醒来,屋里一下子就变得热闹得很,管家奈丽女士也露了脸,人多了,可房间里依旧没什么人声响动,各人各自都像是这房子里的老旧幽灵,走路带飘似的全然没有声息。
宋观看见人群后头的诺亚,房间里的人们都在忙着做自己手头事,或许有些人只是瞎忙,但至少看起来都是忙碌的,只有诺亚袖手站在那儿,什么也没做,他游离于整个群体之外,像是个局外人那样,两人目光交接,诺亚很快颤巍巍地垂下了眼帘,避开了和宋观的对视。这个动作令他看起来不那么镇定,尽管仪态依然良好,可是明显少了点先前久别重逢时候那种看似游刃有余的置身事外。宋观意外错觉仿佛眼前的还是早两年前遇到小少年,傻白甜得像是一个奶黄包,皮软陷甜的,好像前些时日乍然重逢遇见的那个瞧着有些冷漠的人都只是他的一个错觉罢了。
没滋没味地进食又吃了药之后,宋观表示自己要休息,当然,其他人像是潮水退去一样离开房间的同时,宋观叫住了诺亚。阳光轻飘飘又懵懵懂懂地潜进房间,诺亚浅金色的头发几乎被映成白色,当最后一个仆从离开房间将房门关上的时候,宋观开了口。
“过来。”宋观声音没有力气,而且还有些哑。
诺亚看着自己的脚尖,他听见宋观的话了,但他摇了摇头。宋观不得不再重复了一遍,他说过来,并且加重了说话的语气,可是诺亚还是摇头。
宋观挑眉:“你到底过不过来?”
第206章 第十三弹 傀儡王座
诺亚依旧摇头,不过他脚下的步子却是迈开了,他的确摇头,可他最终还是朝着宋观走过来,然后在床前那张医生先前坐过的椅子上坐下。诺亚的脸微微低着,也不看宋观,神色隐约有些紧张不安。宋观看见诺亚这样,起身离开背后倚靠的枕垫,他做下这一套动作的感觉是吃力的,这身壳子拖累于人,总用得很不顺手,像穿了一件厚重笨拙又使人疲乏的大衣。
宋观伸出胳膊,温温凉凉的手指捧住诺亚的脸:“你之前到底在发什么脾气?”
“我……”诺亚仰目,近距离看,他眼里红血丝很严重,“我没有发脾气。”
宋观用力掐了一下他的脸:“你有。”
诺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红着眼眶轻声说:“我给你写信,你一封都不回我……”
就这样?
信?
诺亚道:“他们都说你有新的玩伴了,比我听话,会讨好人,你早就忘了我了。”
宋观:“他们?他们都是谁?”
诺亚没说话。
宋观看了诺亚半晌,斟酌了一下言辞:“我这两年一封信都没有收到,这次还是跟母亲央好几久才让她答应许你过来这里住一段时间的。没有什么新玩伴,我不知道谁在这样跟你乱说,但你听好了,我这两年很想你,几乎用了全部的时间都在想你,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诺亚眼里水光渐盛,呆呆地看着宋观,半晌,他捉住宋观的手腕:“那、那你也完全可以写信给我的。”
所以小诺亚到底对写信这件事有多执着?
摇了摇头,宋观开始胡诌:“我不知道你在外面过得如何,我不知道你是否如同我思念你那样,也偶尔想过我。你在外面会很忙碌,不像我这样的……废物,每天都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或者你遇见了很多人,很有有趣的事物,你早把我忘了,也许我给你写信,你并不想回复我,只是碍于我的身份,你又不得不回信给我——”
“不,不是的,没有这样。”诺亚的嘴唇微微发抖。
宋观凑近了点:“看着我。”
诺亚依言看向宋观,但他很快又垂下眼帘避开了宋观的目光,所以宋观捧着他的脸,调整角度,直到两人视线再次相触:“告诉我,这两年时间里,你想过我吗?”
微微颤动的睫毛,诺亚的目光似乎也都跟着颤抖起来,他的声音微弱,轻声的,表情像是正在艰难地吞咽某种情绪那样,他说:“我想的……”
宋观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他觉得诺亚现在的情况完全可以再逼迫一下,说不定能逼迫出一个突破性的结果。拇指按压过诺亚颧骨位置上的肌肤,宋观的神色和声音都很温柔,于是这种温柔之下,他的逼问也变得令人错觉地以为似乎很温和了:“你要跟我说实话,告诉我——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诺亚瞪大眼睛,他感觉有点恍惚感,仿佛自己陷入了什么避无可避地催眠术之中,他看着眼前这人,想挪开视线,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心底那些隐秘的念头纷纷被人用力拖拽出来,那鬼鬼祟祟本是羞于跟人直言坦白的妄想就这么不可控地说出了口:“我爱您。”他说完,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表情瞬间变得仓皇,但诺亚还是继续说下去了,“我爱您,非常不自量力地爱着您——阁下,您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宋观没说话,浅金色头发的少年脸上便涌现出了一种表情,仿佛是受了委屈又找不到地方哭诉那样的表情,他颤声轻轻说道:“甚至不是单纯的向慕或是敬仰,我对您有欲望——我看见您就会想要抚摸您,我想起您就想要亲吻您,我甚至,我甚至,”他闭了闭眼睛,表情痛苦,他说,“我甚至,想要独占您……”
“那就来独占我好了。”宋观很无所谓地这样说着,他在诺亚呆怔的目光里握住诺亚搭在自己腕间的那只手,然后带着那只手越过自身睡衣下摆伸进去,宋观将那只手按在自己心口位置,“这颗心是你的,它早就是你的了。”
闻言,诺亚那张异常苍白憔悴的面上蓦然涌上血色,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下,那双蔚蓝色的眼睛映着阳光像是海天燃火。
宋观心跳平缓地看了诺亚一会儿,然后小幅度地向前俯身,他准备亲吻诺亚,但诺亚像是受到巨大惊吓那样本能地闪避开了。
“别动,过来。”宋观这样命令着,他已经察觉到和诺亚说话用命令句是最管用的。在诺亚重新乖乖挨近自己之后,宋观抬手摸了摸诺亚的脸,有那么点评估的意思,“乖孩子。”他这样说着,然后用嘴唇简单地碰了碰诺亚的。这个吻没有什么太多感情色彩,更多的是充满了仪式的意味,只是当他简单地亲完准备后退撤离的时候,诺亚搂住了他的腰阻止了他的去势将这个吻加深。
两人气息不那么稳地倒在了被褥之上,宋观由着诺亚亲自己,亲着亲着,他觉得有点想去睡觉。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宋观觉得今天收获还是比较多的,比如说,他安抚好了诺亚,并且,他们两人如今的关系误打误撞地更进一步。他的一只手搭在诺亚的蝴蝶骨上,感知到从诺亚身上传来的细微震颤,这一吻十分绵长,分开之际,宋观感觉自己嘴唇湿润了,那都是从诺亚的亲吻里带出来的潮湿润意。
“我该去睡觉了。”宋观用手指摸了摸诺亚的嘴唇,若有所思的,他望着诺亚问道,“不过你会陪我的是不是?”
“我会的。”诺亚微张口,无意的,他含进了宋观的一截指节,在轻轻吮吻了过后放开,他目光闪动,语调很沉缓,声音轻柔,像是许诺发誓,诺亚说,“我会一直陪着您的,阁下。”
在这样直接戳破两人之间的暧昧隔膜之后,再后头的事情的就发展得很容易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所爱隔五岳,五岳亦可平”,诺亚就是这样的人,一旦确定关系,异地恋什么的就完全不是问题——宋观和诺亚的这个情况,用异地恋来形容完全没什么不恰当的,这厢宋观是常年地住在这偏僻郊区的小庄园里,而那厢诺亚则是主要待在主城,只偶尔得空这么几天的假期他可以到宋观这庄园里,长的时候可以有一两个月,短的时候大概就三四天。
诺亚很喜欢自己,宋观当然知道,而且这还是他一手有意勾搭着推波助澜整出来的事情。大多数的情况下他不会深想,再说这身体多半时候都是意识昏昏沉沉的,也很少有富余的精力能让他再多想些什么,但偶尔精神头比较足的时候,他看着诺亚心头会冒上一点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心虚感,尤其有的时候,诺亚对他太好了,这好令他很不自在,像是喉咙里长了毛的不自在。
要是诺亚神神经经病病的老爱折腾他,或者又哭又闹又撒泼打滚弄得人头很疼,他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心理负担。但诺亚太乖了,乖得令他发毛,并且还很爱照顾他,简直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这就令他很受不了。他感觉自己就像看见一只小白兔掉进自己事先埋好的坑里,并且坑底还插着好多竹箭,他知道的,小兔子掉进坑里,会给扎成对穿——
——也不是这么说。
他对诺亚做的事情,除了做出和对方相爱的样子,其实也就不会再弄出别的坑爹事了,没有背叛,没有别的图谋。他这么个,顶多就是个别有企图的感情骗子,也不是图财,也不是图色,就是图一颗真心。
此事万万不能再细想,再细想了,只会逼死自己。既然一开始选择了这条道路,那就只能继续一道黑地走下去,回头路是没有的,回头了,也只不过是耽搁行程时间,回头没有路。
这身壳子磕磕绊绊地长到十六岁,期间大病小灾不断,好几次宋观都以为自己要去见鸡蛋君了,结果还是让他给勉勉强强活到了现在。期间医生还说他精神情绪比较抑郁,不利身体健康,应该要保持舒缓平和的心情,然后医生就建议宋观培养一点小爱好,最佳选项是乐器,拉弹吹三个大类别,吹是不建议的,医生觉得宋观最好是能选择那些要拉要弹的那些乐器。宋观听了这番话,一声不吭地陷在软沙发里,心想滚你个蛋的抑郁,他才不需要学乐器好吗,但最后还是挑选了一件来拉弹,他自己选择的大提琴。
大提琴对宋观来说并不是新事物,他早就学过,只不过进了这“炮灰攻养成系统”之后很久没有动过而已,重新熟悉了一下,刚好那天诺亚在,宋观根本记不得多少谱子了,给诺亚拉了一首《小星星》一首《两只老虎》还有《欢乐颂》之类的,反正就是儿童金曲串烧,诺亚听得很认真,还很给面子鼓了好久的掌。
至于逃亡之日的来临,则是很突然的。那天晚上宋观睡得迷迷糊糊,睡梦里他只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起来,这个动静令他醒过来,然后就看见床旁立在诺亚。
诺亚面上神色有点焦急焦虑,他看见宋观醒来,抱着宋观的动作顿了一下,面上神色也渐渐趋缓:“我是不是身上太凉,把你冷醒了?”
宋观脑子里糊成一片,只够勉强转动一小下下:“没有,你怎么来了?”
诺亚一边替宋观换衣服,一边说:“主城那边出了情况,我怕万一,我想我是必须带你走的。”
宋观还想说什么,结果张嘴打了个哈欠,打完哈欠之后,他就忘记要说什么了。他坐在那儿随诺亚动作,衣服全部穿好之后,诺亚跪在地上替他穿鞋。他的脚踝被诺亚握住,同以前一样,他的脚还是显得很温凉,比诺亚手上的温度低,于是诺亚将他的脚放在怀里轻轻搓揉了一会儿。这个姿势之下,宋观的脚趾便抵在诺亚的胸口处了,这一阵搓揉令血液流畅地循环开来,脚上渐渐有了温度,可是依然温度很低,诺亚低头,往宋观脚上呵气——就像那些冬天里因为寒冷往手上呵气的人们一样。
最后诺亚将宋观穿上袜子还有鞋子,然后他取来斗篷将宋观整个包裹住,兜帽被掀起,宋观一张脸全被裹挟在大片的阴影里,诺亚将人抱起来。而宋观在诺亚怀里隐约又有了睡意,当他被诺亚抱出门的时候,昏昏沉沉里他看到管家奈丽女士了。
玻璃灯罩当中的火烛将人映照得像是鬼气森森,奈丽女士什么都没有说,似乎是早就把一切都说尽了,她屈膝朝诺亚行了一个礼。抱着宋观的诺亚跟在管家奈丽身后走着,宋观在诺亚怀中朝外看了两眼,这个庄园那么大,有很多通道走廊,他在当下所见的那几个走廊分叉口上,都看见了默默立在那儿的仆人。
似乎全部的人都在屏息待立着某件盛大事情的到来,夜里如此热闹,但灯火如此幽暗,所有人都闭口沉默,提灯只够照亮暗处的人们半个身影,于是那些人看起来就像巨大虫穴里的苍白虫蛹那样——他们在黑暗里半隐半没地目送这庄园小主人的离开。
从温暖的室内踏步而出,室外冰凉的夜间空间灌入口鼻令宋观打了一个哆嗦,诺亚立刻将宋观抱得更紧了一点。这一捧冷意令宋观稍微清醒了些,他突然意识到如今这壳子的年龄也已经到了,如果没有意外,逃亡的剧情也应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