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难得的,他终于有一刻愿意感谢从前那个愚蠢的他,既然他没让她开窍,那就他来好了。
  ☆、第37章 1-37爱与不爱
  “你没必要怕我。”裴郁宁将人搂进怀里, 面对面凑近她耳侧, 亲近且亲昵, 气息彼此交换,呼吸可闻, “这世上你可以怕任何一个人,却没必要怕我。”
  颜书语僵着身体,皱着眉头,避开过于亲近的距离。
  于是, 她耳边听到他含.着轻笑的声音, 无奈纵容又宠溺, 仿佛他此刻真的很开心, “颜书语,你要明白一件事,”他的声音软得不可思议, “我喜欢你, 不,应该说我爱你。”
  “这世上, 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让我有这种感情, 只除了你。”
  “我爱你, 所以才想要娶你, 想为你杀掉那个愚蠢的他,同样, 因为你, 我才愿意说出这些本来永远都不可能会说的话。”
  在裴郁宁心里, 他会娶他喜欢的女人,同样,也会一辈子珍爱她,但不代表他会说出这些在他看来是无稽之谈的话。
  他的所思所想除了他自己,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同样,他的感情,除了他自己,也不需要任何人明白认可。
  他只需要他在意的那个人在身边,接受他的一切,享受他给予的一切就好,其余的,他不在意也不在乎。
  但显然,这种想法是错的。
  被他娶回家的女人,和他一起度过多年风雨的女人,共同孕育了一个家几个孩子的女人,会在心里疼惜他的女人,居然不知道他爱她。
  这太可笑了,当然,也很可悲,不过,那是对过去的他而言,现在的他没有这种心情与体会。
  他只知道,他敢开口说爱她,这辈子她就再不可能离开他。
  论比决心和意志,他从来不会输给谁。
  但前提是,她得清清楚楚的知道她面前的男人是谁,说爱她的男人又是哪个,要和她度过漫长一生的男人是谁。
  他可以容忍她犹豫,容忍她拒绝,但不能容忍她不清楚一切毫无所觉。
  现在,就是他给她的战书。
  想将她娶回家同样是一场漫长的战争,但他不怕,他从有意识开始,就一直在无止尽的挑战中长大,她同样是一场高难度的挑战,只不过,赢了这场挑战意味着他将会收获他人生中最宝贵的胜利,获得想要的一切。
  她是他的半身,赢回她他才能圆满,所以他不可能退却,也不可能放弃。
  直到她愿意回到他身边。
  ***
  颜书语有一刻是懵的,为裴郁宁的话,也为自己的触动。
  裴郁宁的坦白和强势炸开了她的脑子,让她惴惴不安又无所适从。
  十七岁的裴郁宁和过去的他太不一样了,但他却又是他,在她心里,即便她再想把他们分得清清楚楚,却总是在一波又一波袭来的相似中混淆不清。
  她的丈夫裴郁宁不是会说这些话的人,他和她之间,从来不会有这些甜言蜜语。
  他对她的好,就是不断的给她人,给她支持,给她帮助,他的战功不止代表着门楣重振,也意味着她荣耀加身,富贵荣宠不断。
  论地位论钱财,她都是望京城里众人艳羡的那个人,尤其是他在西北大胜打退西戎俘虏蛮王彻底清剿王庭获封镖旗大将军之后,她更是成为望京女眷中最被人眼热的贵妇。
  这些原本应该让她很开心的,因为他的出色与战功,这个家再不复从前凋敝,神威侯府的门楣高到让人难以企及。
  但于她而言,她反而更比从前低调,久不出现在人前。
  荣光一层层加身的感觉,只有身处.女眷们嫉妒羡慕渴望的眼神中时,才有实感,在他们的那个家里,她觉得一切和从前毫无二致。
  既然所有人都觉得她该高兴,那她是应该表现出高兴。
  但其实她心里,对那些慢慢的已经毫无感觉。
  她曾经是为那些荣耀高兴过的,她的丈夫,在战场上如此拼命,连带着,她也那么努力得为他付出,他缺什么,她尽己所能给什么,户部兵部拖着的,她来给,她来筹,她不想他在战场上拼命的时候,脑子里还要想着他的士兵没有粮食没有棉衣。
  既然他想要做一个勇往无前的将军,那她就做他的后盾与依仗。
  他曾经为难过太多年,于是,身为他的妻子,她再不想他为那些俗物踌躇不前。
  她的付出,她的努力,加上他那位从不曾懈怠过的帝王好友支持,他们共同见证了一个名垂青史的将军的诞生。
  裴郁宁,是天生的战将,也是最好的将军。
  颜书语从不否认这点,也以此为傲,但那个人是大雍的骠骑大将军,而不是她的丈夫裴郁宁。
  她的心里,从来将他们分得清清楚楚,将军是值得人敬佩值得她疼惜的将军,但丈夫,是一个不称职且让人不喜的丈夫。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她再清楚不过。
  所以,她对他的要求与期望从来很低。
  没有一个好的丈夫不要紧,她有孩子,孩子就是她世界里的一切,是她不可失去的亲人。
  她对他们付出的每一分,都是看着从前的自己,她曾经最期望什么渴望什么,她就给他们什么,让他们开心高兴,就像那时候孤独寂寞无人可爱的自己也开心高兴了起来。
  那让她的心满足到无以复加。
  但她糟糕的丈夫抢走了这一切,他送走了她的孩子,让她的世界和人生都变得贫瘠,这点她无法原谅。
  她从不介意他为了自己的理想与信念忽略她,忽略这个家,去拼命成为一个好将军,但她介意他伤到她的孩子。
  他们夭折的长子,被送走的二子与三女,这些都让她开始对他不满,充满怨言。
  他亲手撕毁了他们之间平和的一切,毁掉了一个原本可以安宁的家。
  但现在她听到了什么,他爱她?
  原来那种眼神就意味着他爱她,可那又怎么样呢,爱她就可以解决一切?就可以抢走她的孩子?毁掉她心心念念的世界?
  因为他被皇后斥责打压跪在宫门口时,她没怪过他,她的身体被冻坏再离不开苦药,她也没怪过她,但他没回来看他们那个夭折的长子,将一双儿女送走远离她远离望京,她恨透了他。
  她从嫁给他那天开始,就知道自己这一生可能都要在高门大户的深宅内院中度过,内宅从来都是女人的战场,她再清楚不过。
  她跌倒过,痛苦过,失败过,但这都可以承受,因为成亲嫁人撑起一个家,这些不可避免,更遑论望京城从来不是善地,她不想失败,就要清醒着往前走。
  侯府于她而言,摸清楚了也就不再危险,她人生中真正的波折开始于夺位之战,陈昑越是有可能即位,她和裴家就越是危险。
  于是,每进宫一次,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生死边缘游走了一圈,皇后为了让五皇子登位,不介意让她陨落深宫,给裴家再找一位主母。
  于所有人而言,她家世低微毫无依仗,都是可以随意拿捏的那颗棋子,但她即便踩着荆棘,还是一路走了过来,并且走活了这盘死棋。
  她从来不惧痛苦与风霜,但也不意味着她希望永远都置身荆棘之中。
  裴郁宁为了裴家在外奔忙舍命,救不了她,她从心有期待到认命,花得时间并不长,毕竟,望京城与深宫,是再磨练人不过的地方。
  夫妻夫妻,他们是彼此扶持的依仗,是需要相互帮扶才能走下去的家人,所以她努力学着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她面对的事情太多,再没有心情去想情情爱.爱,这些东西她的丈夫看不进眼里,同样,她也看不进心里,他们需要活着,而且要活得更好,这种只有茶余饭后才能有心情去想去做的甜蜜轻松之事于他们而言,遥远又不切实际得很。
  他们都是脚踏实地活着的人,这些东西太不实用。
  但现在,有人告诉她,裴郁宁看着她的那个眼神,是爱她。
  这多可笑,因为爱她所以送走了她的孩子?让她对他心怀怨怼?让她家不成家?
  甚至还要让她拖着病体去深宫求那位帝王,求他别让居心叵测的人入门,给她的两个孩子留一条退路?
  这就是曾经的裴郁宁对她的爱?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悲又可笑的爱?
  如果爱一个人,难道不是让她幸福让她开心免她苦免她忧吗?
  怎么会是她这副可笑又可悲的模样。
  裴郁宁不应该对她说爱的,他越说,她越绝望越失望,就连仅剩的那点温情都要被彻底磨光了。
  所以,她毫不客气的反问了他,“裴郁宁,你对我的爱就是送走我最看重的孩子?就是在我还没死的时候就要娶你秦家表妹入门?就是让他们为难我轻视我让我和我的孩子彻底离心?”
  “就是让我变成现在这幅可怜又可悲的模样?”
  她笑得凄厉又绝望,“如果这是你的爱,那我要不起。”
  “同样,我也不需要你爱我,你的爱除了带给我伤害,从来没让我觉得幸福,觉得安心。”
  “你可以成为最好的将军,但你只会是最差的丈夫和父亲。”
  “所以,别拿你那可笑的爱来蛊惑我说服我,从前的我不需要,现在的我也不需要,你真那么想爱人的话,那就去找其他人,别来找我。”
  她冷酷又果决,理智而清醒,一字一句,仿佛刀剑加诸他身。
  裴郁宁沉默了,至此,他终于彻底明白那些不敢问不敢知道的东西是什么了。
  他不该庆幸现在的自己能对她说爱她,从前的他不说,是因为做错太多,说了只会让她更痛苦更悲哀,所以他忍着不说,但他毫无所觉,他做下了最错的一件事。
  她的问题与质疑让他狼狈不堪,即便他没做下那些事,但一字一句就是让他无地自容。
  在她面前,他就像没有铠甲,太容易被触痛,可这些痛苦,或许不及她万一,他这时候越痛,就意味着她从前比他更加凄惨。
  明明他爱她,她心里有他,他们有着一个家,却怎么会落到这种凄惨的境地。
  于他而言,她说的那些他全都无法回答,但有一点,他很清楚,“我不可能娶秦家表妹入门。”
  “你在的时候不可能,你,”他顿了顿,不太想说出那两个字,“就更不可能。”
  颜书语眼神冷得厉害,看着眼前神色狼狈的少年,“需要我告诉你你做了什么吗?”
  她声音冷厉如刀,每一句都在他身上割出一道伤口,“我还没死的时候,你外祖家就要送你寡居的表妹来做神威侯夫人,除了我,整个望京城内无人不知,你们做的事情,让我彻底变成了笑柄。”
  “他们打算让你和失之交臂的青梅表妹重新缔结良缘,你做的,就是再度将我的两个孩子送去了秦家。”
  “你说,这难道不是你的态度?不是对我的威胁与挑衅?”
  她笑了一声,不见冷厉,只余嘲讽,“说实话,神威侯夫人,我其实不太在意,但我在意我辛辛苦苦攒下的一切,在意从小不在我身边长大的儿女,在意我的孩子在我死后有一个什么样的继母!”
  “你可以尽管去喜欢你的青梅表妹,”她看了他一眼,眼神恢复冷静无波,“对我而言,你是最不重要的那个人,我只要我的两个孩子安好,只要他们能继承我攒下的一切,即便未来有一天你将侯府世子的位置给了其他人所生的孩子,我也不在意,我有信心他们会活得很好。”
  “除了你和秦家这个污点,他们会是最好最幸福的孩子。”最后,她以这句话为结尾,让他彻底受了凌迟之刑。
  裴郁宁觉得自己简直憋闷到喘不过气来,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软弱过,软弱到她一句话就能彻底击垮他。
  但他该说的还是要说,他也必须说,不管她听不听得进去,“我对秦家表妹从来没有情谊,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我不会娶除了你之外的第二个女人,更不会让别人生下我的孩子,我看重你,就绝对不会让你置于那种境地。”
  颜书语这时候没有眼泪,她冷静更甚于他,“我亲眼看到了他所做的一切,你没有。”
  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裴郁宁却不肯罢休,他绝对不能容忍她心里将他看作最不重要的东西,甚至是污点,“如果我真如你所说这么做了,那一定是有原因的,现在,你告诉我,在这件事里,你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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