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三哥,你不要这样咄咄逼人——”
  苏簌簌两头为难,“景瑜哥哥毕竟是我的亲大哥,我当然不能看着他被人打败了。但我也不想看到你受到伤害…”
  “不可能的。”赵景承打断了小公主的话语,“皇家里从来都是残酷的,史上有多少储位之争血流成河。欢儿,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就不要多做妄言了。”
  这番话像利刃,伤人却是事实。
  苏簌簌沉默了,缓缓起了身,“既然如此,那以后我不多做叨扰三哥了。”她转身往书房门口走去,这次赵景承没有拉住她,而是轻声道:“欢儿,你今天走出这个门,从此以后就是选择和三哥成了敌人——”
  苏簌簌头也不回,打开了房门。
  踏出门槛的一刻,她回首向室内人告别:“再见,三哥。”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人都是会变的——
  等到你接触到更多的女子和站上更高的位置,一个区区小公主怕是再也入不了你的法眼啦。
  赵景承眼睁睁看着那抹轿影一转眼就消失了,盛怒的他抓紧了椅柄想要起身追去,胸口骤然传来巨痛使他一时竟不能顺利从座椅起身。
  怔怔的呆坐在了梨花木椅好一会儿,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回想起他和小公主从在书房碰面到最后分别时的一问一答,越来越勃然的愤怒让他无法平复心情,眼眸里凝聚起了的风暴,赵景承原本漆黑的眼眸逐渐转换成了猩红色。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已黑透了。
  文贵不敢多做叨扰,静悄悄的在门口守着,因为时间久而乏困,靠在走廊的圆柱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盹。
  “吱嘎——”房门打开了,惊醒的文贵七手八脚的擦口水,从地上爬起来请安:“殿下…”
  “公主走的时候,可都说过什么?”
  赵景承没头没脑的一句,文贵努力回想小公主离开的一幕,很是平常,就是自家殿下没出来相送而已。
  “回殿下,公主并未留话。”
  “知道了。”赵景承应了一声,声色疲累,“准备热水,本宫要沐浴。”
  收到吩咐,文贵忙不迭应了一声就下去张罗。
  找人安排的路上,他才后知后觉,这殿下的心情不高,仿佛是跟小公主有关,可小公主离开的时候,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说到这个,以前他家殿下就和小公主有过矛盾,但都很快就冰雪消融不当回事了,这次应该也是一样。
  抱着美好心愿的文贵没想到,这次还真是闹大发了。
  小公主回到永乐宫就放出话来,她和赵景承两人在永福宫里结下了梁子,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踏进永福宫一步。这个誓言不出一个时辰就传遍了宫中,连身体最近抱恙的皇帝都知道了一件事。
  一向以慈父形象出场的皇帝在病重仍然宣见了二人,打趣责令他们重归于好,还继续做一对相亲相亲好兄妹,奈何赵景承还没表示什么,小公主就嗷嗷叫着不想再看到赵景承。
  无奈之下,皇帝只好让赵景承先退下。
  这之后,小公主迅速变脸,甜言蜜语轮番上阵,把皇帝哄的龙颜大悦,再也不提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两人似有似无的开始了无言的冷战,由于小公主的任性放言,皇后把小公主当切入口以为可以捉住赵景承小辫子的设想失败了。对着这一切,大皇子赵景瑜却乐见其成,因为他本就不赞同小妹卷进来这储位之争。
  同年腊月二十日,永福宫里面,当初皇帝赐给赵景承的美人紫莺被封为锦绣夫人,在永福宫里面地位升了不少,一时间众人都道这两位美人怕是要熬出了头。
  这个消息也传进小公主的耳朵里,当时是宫里面的宫女在讨论,她和青碧散步走到拐角处路过听到了。青碧要上前呵斥几人嘴碎,被苏簌簌唤住住,两人无声无息换了另外一条道走,现在她对赵景承所持有的态度就是不听不问。
  二皇子赵景淳知道小公主和赵景承掰了面以后,还特意跑过来试探过,得知这回小公主真是铁了心不和赵景承站在同一“战线”了,他则表现的比谁都高兴。
  赵景淳的母妃丽妃是个聪明人,这几年看着皇后母子一派和赵景承一派斗来斗去,再看看自己这个智商不够,时时都能犯蠢的儿子,干脆咬了咬牙,向皇帝给二皇子讨要了云南一块富遮的封地,等到来年二月就让自己的儿子出发。
  二皇子还疑惑自己母妃的做法,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坐不住去质问丽妃,为什么别人都千方百计帮自己的儿子谋利,她却求皇帝把自己的儿子发配的极远之地。
  皇帝最近一年身体已经不大好了,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就是决定性的要立储君之位。丽妃身为他的母妃,却要他这个时候去云南,岂不是与皇位彻底无缘,帮着外人去了?
  面对儿子的质问,丽妃真是气的几乎要绞烂了帕子。如今的形势趋向,储位之争够格的人也是那两位,既然不敌何不让这两股势力斗个两败俱伤,而他们的人则可以养精蓄锐,到时候便能坐收渔翁之力。
  分析了一番利弊,赵景淳方才恍然大悟。
  看着如此愚笨的儿子,丽妃心里忍不住叹气,若是她的儿子是赵景瑜或赵景承其中任何一位,那这宝座则是拼死也要争一争,偏偏的他的儿子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唯独脑子拐弯慢了点,这就成了致命的缺陷,不得不避开那两位锋芒,伺机而动。
  新年二月份,二皇子赵景淳带领家眷赶往云南蜀地。皇宫内表面平静,实则内里暗流涌动,勾心斗角越来越达到白热化的阶段。
  这一年夏季步入的早,然后尤其的热,就算是宫殿各处都摆上了冰块,也依旧热的不得了。
  六月初九是皇后的生辰,宫里老早就开始了准备。
  当天宫里布置的隆重奢华,美轮美奂,气氛热闹高涨,宫宴上皇帝还特意聘请了有名的乐师的后代,沈长白沈司乐进宫来助兴。
  大殿里面到处是人影幢幢,在火把的映照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喜气。人多的地方总是拥挤的,不喜太过热闹的环境的苏簌簌装模作样的坐了一会儿,就偷偷的带着青碧溜了出来,沿着太液池散步。
  太液池池里的莲花都开了,在这夜色里笼上一层朦胧的银纱,加上莲池上空因为更深露重凝成的丝丝水雾,远远望去飘渺玲珑。
  在这散了会儿步,心情愉悦苏簌簌打算回到宫宴。
  走到半路路过御花园内的假山,周围草丛里突然传来了孩童的哭声。刚开始苏簌簌等人吓了一跳,找到哭声来源以后,她领着青碧等人提着灯笼慢慢靠近。
  “公主,小心——”
  青碧拉着小公主的手臂,“要不奴婢去找个人来看看吧,也不知道前面到底是什么…”
  “嘘——”
  苏簌簌转过头嘘了一声,对着一座假山后面的草丛道:“谁在里面?我已经听到你的声音了,再不出来我们可就喊人了!”
  “娘,娘亲…轩儿要娘亲…”
  安静了一会儿,假山后面突然传来阵阵孩童的哭声。
  苏簌簌与青碧对视,大着胆子提着灯笼上前,扒开草丛一看,居然是个粉雕玉琢的梳着包子头的男娃,这男娃约四五岁,一身名品衣料不凡,看样子像是哪家女眷参加宫宴带来的世家小公子。
  “来,先出来。”苏簌簌蹲下身子,冲小娃娃伸出手,“你怎么独自一个人跑到这里,黑乎乎的,出来我带你去找你娘亲——”
  小公子从假山后面爬出来,软乎乎的身子落在苏簌簌怀里,青碧在一旁要接过去,被她制止了。
  “轩儿,你全名叫什么名字?”
  将人带到干净的地方,苏簌簌温柔问道。
  小公子奶声奶气的开口:“轩儿的全名唤做谢轩。”
  “哟,真乖。”摸了摸谢轩的脑袋,苏簌簌对青碧吩咐:“你去看看谁家女眷在找孩子,名字叫谢轩的,就说小公子在这,让她们过来领人。”
  留下苏簌簌和这小公子,青碧着实有点不放心,但主子有令,她也只好照办了。
  待到青碧走远了,防止谢轩等太久等不来娘亲哭闹,苏簌簌便教他玩起了小游戏,一大一小在这悬挂着壁灯的走廊下嬉戏,不一会儿欢笑声就传出好远。
  “舅舅!”谢轩突然朝着一个方向激动唤人。
  苏簌簌“你拍一我拍一”游戏的手还没收回来,循声望去,就见到浑身散发着温文尔雅气质的男人走过来,让人觉得眼熟。走近了她才发现,这正是刚才在大殿里引导乐师弹琴的大司乐,沈长白。
  谢轩从长椅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扑向沈长白,后者则是弯下腰,抚了抚了谢轩的脑袋,示意不可造次。
  “长白参见公主——”
  沈长白显然也认出了小公主,行礼道谢礼数周全。
  苏簌簌摆了摆手:“小事一桩。沈司乐,刚才听到小谢轩唤你舅舅,那他的父亲是…?”
  “回公主,正是当今吏部巡使谢安。”
  沈长白如实相告,苏簌簌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沈长白沈家世代为宫廷乐师,家中长辈曾在祖爷爷辈告老返乡,然而过了十多年,沈长白的姐姐却是高嫁了谢家长子谢安,三四年过去,姐姐的孩子出世,而沈长白从小随祖辈长大,精通各种律乐,此番会出现在这里,则是遵循组训,再度做了宫廷司乐。
  “原来如此,本公主知晓了。”
  随意的笑了笑,苏簌簌准备跟其告别。
  这时沈长白的姐姐,谢夫人领着丫鬟出来寻找孩子了,一看沈长白和自家小儿都在,顾不得身边还有其他人,就牢牢的抱紧了儿子谢天谢地。
  见状,不喜客套太多的苏簌簌打了个手势于沈长白长白,接着领着青碧悄悄离去了。
  这举止出乎沈长白的意料之外,伫立在原地看小公主走远,他第一次怔神而不自知。谢夫人抱着儿子检查一番,发现没有大碍,这才想起感谢一旁的弟弟,哪知沈长白却摇了摇头:“不是我找到轩儿的,是明珠公主。”
  “明珠公主?”谢夫人惊讶的重复,回想起方才从身边款款离去的美人倩影,脸上充满懊悔:“二弟,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姐姐刚才真是太失礼了,都没顾得上和公主道谢——”
  “大姐不用担心,公主看起来不是这般斤斤计较之人,否则也不会悄然离去了。”沈长白嘴角噙笑,带着淡淡笑意道。谢夫人听了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也是,那改天一定要答谢公主一番,怎么样也得表示表示心意。”
  宫宴接近了尾声,沈氏姐弟带着谢轩回到了宫宴。
  另一边苏簌簌一回到宫宴上,就感受到了来自殿内某处不同寻常的视线,搜寻一圈后,原是离她远远的赵景承在座位上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男子投注而来的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轮到小公主去敬酒给皇后贺生辰了,顾不得再思考有关赵景承的问题,苏簌簌从善如流的跟随在赵景瑜的身后,一同端着酒杯来到了皇帝和皇后跟前。
  “儿臣/欢儿恭祝母后生辰,祝母后福寿康宁,鸿福齐天。”苏簌簌同赵景瑜异口同声道,同人让太监宫女把两人早有准备好的贺礼拿出来,献给皇后。
  两人出众的外形一下子就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其中包含的各种视线都有。眼见一双儿女随意哪个都是人中龙凤,较之常人出众,打开简单看过两人贺礼的皇后脸上的笑容越发得体,“你们兄妹俩有心了,母后心中十分欣慰。”
  母子三人正说着话,被丽妃一直霸占着敬酒的皇帝走过来了,这会儿皇帝已然是微醺了,行为举止都异常随意。然而当看到小公主后,这个既是皇帝又是父亲的男人仿佛又清醒了些,踉跄着不要人扶,深一脚浅一脚来到皇后等人跟前。
  “皇上,小心脚下。”
  扶住了皇帝,皇后出声提醒。
  皇帝摆了摆,“皇…皇后,你可知朕为什么要过来?”
  “臣妾不知。”皇后如实作答。
  听后皇帝吃吃的笑了起来,一脸慈爱的望着小公主,“当然是因为欢儿啊!她今年已经十六了,该时候挑选驸马了,不如就让人趁着这个宫宴,把要给欢儿挑选驸马的事儿宣了吧…”
  “皇上,您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面对皇帝的突然为之的决定,皇后有些吃惊,不由提议,“此刻宣布未免太过匆忙,不如晚些臣妾和皇上细细商量过后,再宣布?”
  皇后的话在理,这让皇帝清醒了几分。
  点点头答应下来,皇帝又讨要美酒喝,这次约是真的醉了深了,被皇后亲自服侍着去了别的地方入睡。帝后等人离去后,由大皇子在此压阵,后面群臣官员以及女眷方才纷纷离去。
  宫宴过后,第二天宿醉醒来的皇帝就把提议给小公主择婿的事情给忘了,第二天还是皇后提醒方才想起来。对比皇帝表示让皇后先物色人选,到时候再看看到底配不配的上小公主。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渐渐的就流传出来各种说法。
  苏簌簌这个当事人却比较淡定,因为以她的受宠程度,择选驸马,若是她不点头,皇帝皇后也不会逼她,只会把更多的人找过来给她挑选。
  -2-
  永福宫里,赵景承也收到了最近皇后时常请朝廷里大臣的夫人公子来到皇宫作客的消息,主要就是想先看看有哪家的世家子弟先行把把关,觉得可以了再给小公主会面。
  刚开始得到这个消息时,赵景承是愤怒的,愤怒过后他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冷静下来后,想起了去年适时娶了妻的林书,赵景承反倒轻松起来,若真有皇后等人觉得不错的人选,故技重施便可,只要那人有了不得不娶的人,皇帝皇后定不会委屈让小公主去驾一个有妻妾之人。
  彼时赵景承还不知道,新日苏簌簌去给皇后请安,午时被皇后留下来用午膳,午膳后皇后让其陪着去东湖乘凉,在这里,小公主又见到了昨晚在太液池附近走失的小公子谢轩的娘亲,和其舅舅沈长白。
  对视间苏簌簌和沈氏姐弟两人都露出惊讶的神情,皇后察觉有异,不仅追问:“你们有见过面?”
  谢夫人连忙把之前在皇后生辰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其实就是她家小公子淘气乱跑,在宫里迷路了,而刚好被心底善良的公主看到,不久以后她的弟弟听说消息去寻人,与公主碰了面才知道小公子无事,这还得多多感谢公主。
  谢夫人当做皇后的面,对着小公主毫不吝啬夸赞。
  两个年龄相仿的女人聚在一起自是很有话题能聊,苏簌簌和另外一位就被打发走了,用的还是让小公主带着沈长白去参观皇宫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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