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微微有些委屈的语气让人心软,陆砚低头仔细端详着她,见她脸色粉白红润,十分精神,便知自己不在的这一月,舒家将她照顾的极好。
  放下一颗心,将人重新搂进怀里,陆砚低声道:“是我不好,回来迟了……”
  林妈妈听到动静连忙就跟着进来,结果刚进来就见到这一幕,一边闪躲着不敢看两人,一边道:“我的娘子呀,你可不能这般赤脚下床,孕妇最是怕寒凉了,郎君快些扶娘子上床上!”
  陆砚扭头看向林妈妈,目带疑惑道:“孕妇?”说罢还不等林妈妈回答,直接将长宁打横抱起,塞进被中才目光灼灼的看向她,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道:“阿桐有孩儿了?”
  长宁忍不住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小脑袋点的用力:“嗯!昨日刚诊出来的。”
  陆砚的大手轻而又轻的抚上长宁的小腹,却又飞快的离开,她的腰身这般细,那她腹中的孩儿又该多小?多脆弱?他这双练武的大手会不会轻轻放上就伤到了他们母子?
  看着一向笃定自若的陆砚此时这般的惶恐小心,长宁突然觉得一阵心酸,拉着他的手将他放到自己的小腹之上,道:“伯母说现在孩儿还很小很小很小,但是我想你是他爹爹,这般暖和的掌心,他应是能感觉到的。”
  掌下的感觉很奇妙,尽管这个领域他曾经未着一缕的抚摸过许多遍,但好似都与此时的感觉不同,似是心中一直长大的幼苗开了花,让他满足,喜悦,也让他惊惶。
  陆砚上床将娇柔的女人搂进怀中,轻轻吻了吻她的唇,柔声道:“是我对不住阿桐,昨日未能陪在你身边……阿桐嫁与我以来,需要我的时候,我似乎总不在……是为夫失职。”
  长宁仰头看他,靠近他温暖的怀中,摇头道:“不是呢,我晓得夫君人不在,但是心在我这里呢,所以我一点都不怕。”
  陆砚低头在她额头吻了吻,搂着她躺下:“先睡下,我洗漱之后再来抱你。”
  一向精致的世家公子也抵不过风霜满面,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沧桑,眉眼却是温柔的让人心中熨帖。
  陆砚没有想到自己回家居然会得到这么大的惊喜,快速的沐浴洗漱之后,披了件袍子就上床将还睁着眼睛傻笑的小娘子搂进怀里,在她额头亲了亲,道:“不困么?”
  两人分别这么久,长宁见到他心情十分好,一点困意都没有,但想他这样匆匆从京都赶回,想必定是累了,于是乖巧的往他怀里偎了偎,道:“等你一起睡呢。”
  陆砚心中欢喜,低低笑开,想将她抱得更紧些,却又顾忌她的肚子,动作小心轻柔的环着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牵挂的人儿就在自己怀里,陆砚日夜兼程的困乏也在这一刻尽数散开,待到睡醒时,居然比这几日赶路都要辛苦许多。
  长宁早已醒来,见他睁眼,对他展开一个大大甜甜的笑容:“三郎醒了?”
  陆砚顺手理了理她鬓角的发丝,低低应了声,看她精神,不由笑道:“听闻孕妇都会嗜睡,你倒是比以往少睡了许多。”
  长宁笑声带着几分娇气,抬手攀住他的脖颈道:“说明咱们孩儿乖呢,不折腾。”
  陆砚轻轻搂住她的后背拍了拍,关切道:“昨日诊脉大夫如何说?可有不适?”
  “没有不适,大夫说一切都很好。”长宁在他唇上亲了下,靠着他的肩头道:“孩儿已经一月有余了,我都没有感觉呢。”
  陆砚其实心中并不放心,毕竟未曾听到大夫亲口言说,但此时在舒家也不好请大夫再来一趟,倒好像自己不信舒家其他人似得。
  抱着长宁坐起来,道:“阿桐如今有孕,想留在这里还是回转运司?”
  长宁仰头看他,想了想道:“三郎心中如何想?”
  “我一切都好,只是转运司没有长辈在,你又是初孕,若回去我是不放心些。”陆砚看着她道:“若留这里,有大伯母照看,我心中能安定些。”
  长宁并未好好想过这个问题,心中只觉得陆砚在哪儿她就在哪儿,此时听他这般说,也考虑起来,按说刚刚有孕心中欢喜,可欢喜过后却是有许多无措。陆砚对她再好,这方面也与她一般都是初次,这样看来留在舒家确实最好,可是这里距离钱塘城有些距离,若留在这里岂不是要与他分开?
  长宁微微咬唇,道:“我不愿与你分开。”
  陆砚一怔,很快明白她话中意思,当下笑了:“不分开,我随阿桐一起住在这里。”
  “那你如何处理公务?”长宁眨巴眼睛看他:“每日早早出门,晚上在赶回来么?这般太辛苦了……罢了,我还是随你回转运司吧,林妈妈也有经验,夫君不必忧心。”
  陆砚看着她没有说话,长宁想了想又道:“不若我这就去信让人将乳娘接来照看我,如何?”
  当日从京中来两浙,念及乔娘子年岁又晕船,便留她在定国公府看守院落。想来,当日也是她欠缺考虑,并未想到有孕一事。长宁暗暗责怪自己虑事不周,拉着陆砚的手拍板决定:“就这样定了,我随你回转运司,林妈妈当年也曾照料过大堂嫂,经验都是有的,且再过些时日,乳娘也从京中过来,夫君倒是不必太过忧心。”
  “我怎么可能不忧心!”陆砚握住她的手,垂眸看向她:“阿桐不必考虑我,这段路对我而言并不算什么,我去拜见长辈,咱们这段时候就留在此处好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舒修生、余氏早上刚起身没多久, 就知晓陆砚归来,舒修生看了看天色,道:“去给新郎君说一声, 赶路疲惫,不必急急来拜见, 晚间再见也是一样的。”
  见下人出去传话,余氏才笑道:“这番话定是无用的,一个时辰后那孩子必定前来,你若不信,我便与你赌一赌。”
  舒修生无奈笑道:“孩子有孝心, 我们也要有慈心,这有何好赌的。你呀,若有空闲,不若想一想阿桐还需些什么,替她准备完备。二弟一家都不在她身边, 新郎君待她虽好,但到底年岁还小,我们也该替二弟、二弟妹顾她周全。”
  余氏点头,看着丈夫犹豫道:“这些事情,昨日我都想了, 只是还未与你商量……”
  夫妻这边刚刚说完话,就听到传报陆砚二人到来,两人相视一笑,请人进来。
  长宁二人问安之后, 陆砚才开口道:“这段时日多谢伯父、伯母照看六娘,砚心中实在感激……”
  “这般话就莫说了!”余氏立刻打断他的话,道:“阿桐乃是我们侄女,从小便看到大的,莫说你在不在,我们都应好好照看她,你这般说,倒是见外的很了。”
  长宁嘻嘻一笑,道:“大伯母所言极是,只是他这般讲怕是有事求你们呢,你们可不要吓到夫君,让他不敢言说了呢。”
  舒修远笑容和蔼,看向陆砚:“侄婿有话尽说无妨。”
  陆砚见二人态度慈爱,便将刚刚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故此,只怕还要叨扰伯父、伯母一段时日了。”
  余氏看了眼舒修远,转头看向长宁二人,笑道:“真是巧了,刚刚我还与你伯父说阿桐的事情呢,住在这里与你办公不利,咱们舒家钱塘城内也有一处宅子,虽不比这边宽敞,倒是也算雅致,今日我便命人去收拾一番,明日与阿桐一共搬过去,如此,都十分方便。”
  长宁闻言,心中一愣,连忙道:“大伯母与我一同过去么?那大伯父怎么办?”
  余氏笑道:“有你大堂嫂在此,我便不操心他们爷俩了,这段时日,我只关心阿桐!”
  陆砚与长宁虽觉这样不好,但抵不过余氏坚持,加上舒修生也是极为赞同,便只能如此应下。
  回到院中,陆砚微微叹了口气,摸了摸长宁的鬓发道:“今日我才知晓阿桐为何如此讨人喜欢。”
  长宁扭头奇怪的看着他:“为何?”
  “有这般慈爱的长辈、疼爱你的兄长,也难怪将阿桐养的这般善良聪慧、温柔乖巧。”陆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小腹道:“以后我们的孩儿也这如你这般性情才好。”
  长宁微微摇了摇头,看向他:“我倒觉得若是小郎君的话,如三郎这般才是最好。”
  陆砚闻言开怀,笑道:“那我们便多生些,小娘子如你,小郎君如我,可好?”
  长宁被他的话说的有些害羞,轻轻咬唇瞥他一眼,嗔道:“说的这般轻松,孩儿又不是你生呢!”
  朗朗笑声传到屋外,初冬阳光明媚,不见半丝寒冷,云高天阔,正是一年好时节。
  “三哥要去莫勒?”长宁看完手中书信,惊讶道。
  陆砚点头:“内兄是这般说的,离京前我也打听了下,大约年后出行。”
  长宁脸上带着几分忧虑,声音也有些怏怏:“远行万里,也不知晓三哥这样,爹爹和娘亲要多忧心呢。”说罢转头看向陆砚问道:“莫勒那边是否很冷?我要不要给三哥备些御寒的东西?”
  陆砚见她担忧,想要劝解一番,却又知晓这是人之常情,只能应道:“是比我们这边要冷上一些。”
  长宁当即从榻上下来,唤来阿珍,让她将自己箱中的皮毛料子都翻出来,道:“这些皮毛都是小舅舅以前带来给我的,给你和三哥做些东西吧。”
  陆砚看着那一箱子油光滑亮的皮毛,笑了下,道:“给内兄做些就好,两浙还用不上这些东西。”
  长宁正翻看着料子,听到他的话,小脸微微沉了下来,严肃道:“必须用!前些时日我专门看了医书,书上说日日带着皮毛护膝对你的寒腿好呢!”
  陆砚见她脸色严肃,小小的人儿倒是带着几分威严出来,不由轻笑起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揉捏着她的手指道:“那你莫做了,交给他人可好?”
  长宁歪头想了下,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阿珍、引兰几个丫鬟见两人亲昵,有些慌忙的将箱中合适用的皮毛料子挑出来,请长宁做了决定之后,急急退下。
  房中又剩下他们夫妻二人,长宁坐在陆砚怀中,问着京中的事情,陆砚本不愿说太多,但是陆老夫人昏迷、滕氏出走,哪一桩都是需要她知晓的大事,只能无奈含糊的三言两语说了说。
  “怎么出了这么多事?老夫人居然这般狠毒!“长宁目瞪口呆的听完,心中只觉不可思议:“只怕是她自己都未想到到最后居然是自己吃下了那盘点心,真是善恶终有报。”
  陆砚垂眸看着她,脸色一派平静,抚了抚她的鬓发:“默园的山茶花可败了?”
  长宁扭头对他娇哼了一声,嘟着小嘴道:“得亏大堂哥带着我与大伯母去看了,若是等你此时回来,只能看绿油油的叶子了!”
  陆砚闻言笑了,捏了捏她嘟起来的小脸:“是为夫错了,不过便是现在还开着,怕是也不能带你去看。”
  “那你还问这个做什么?”长宁鼓着脸颊瞪她:“你还答应要带我去散心呢,是不是也不算数了?”
  “怎会不算数,不过就是放一放罢了。”陆砚收回手,看着她:“待孩儿出生之后,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长宁一脸不虞的翻了个白眼,哼唧道:“又骗我呢,生了孩儿怎么丢的下呀,定是要等他大一些才能放手的。”手掌轻轻抚着小腹,话语中虽是抱怨,但神情确实慈爱和软的很,看的陆砚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大掌轻轻按住长宁的小手,宽阔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陆砚侧目看着长宁,道:“那我问问大夫,若是不妨事,可带你去近处看看可好?”
  长宁眼睛闪出光亮,欣喜万分的对着他点头,乖巧的靠在他怀里道:“再过月余,梅花就开了……”
  陆砚闻言,应得爽快,长宁微微皱起小脸,奇怪道:“答应的这般爽利,定是有问题!”
  陆砚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子,眼里一片宠溺的笑意:“转运司府邸的梅林便是这钱塘中极佳的梅园之一,阿桐这般要求岂不是太过简单,为夫又为何不应下?”
  长宁这才懊恼起来,抬手锤了他两眼,嘟着嘴道:“不许!我想看秀州的绿萼梅呢!”
  见她撒娇,陆砚笑的越发明朗,任她捶打几下,才道:“秀州路远,你身子不便,若真想看,待孩儿生下来,我定带你去,”
  秀州距离钱塘不到五十里,若是平日便也就带她去了,可是此时长宁身怀有孕你,虽知晓短途坐车许是无所大碍,但陆砚依然不放心,只能这般劝哄着。
  长宁不过也就是这般说一说,对她而言,此时什么事都没有她肚中的孩儿来的要紧,自从知晓有孕,平时爱跑爱跳的性子都收敛不少,举止形态倒是更像书香家的小娘子了。
  “六娘子……”阿珍匆匆从外进来,见长宁一手摸着肚子,一边拿着植物图鉴轻声念着,不由也放轻了声音,但依然带着几分着急:“六娘子,曲老夫人与曲五郎君还有曲家小大郎君、小三郎君来了。”
  长宁还沉浸在教导肚中孩儿识物的乐趣中,听到阿珍的话,一时有点迷茫,半响后才眨巴眨巴眼睛,喃喃道:“曲老夫人……外婆到了?”
  自从有孕后,长宁的反应好似就比平时迟钝了一些,阿珍他们也习惯了慢说慢等,此时见她这般,只能重复了一遍,还未说完,长宁就将手中的植物图鉴丢到桌上,急急往外走:“已经到府门外了么?都没有亲迎,实在不该!”
  引兰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阿珍也随上道:“六娘子莫急,曲老夫人还未到府,是大城山下仆从来报知的,现在大夫人估计已经在外迎接了。”
  长宁脚步有些急切,自从上次从阜城回来,已经多半年未在回曲家了,想到离家时外婆的样子,又想到这般寒冷天气,此时赶到钱塘,定是刚收到她有孕的消息就出发了,实在心中酸酸涩涩说不出的滋味。
  “可曾命人前去告知郎君?”长宁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阿珍点头:“已经使门房去转运司说了。”
  长宁脚下越发快了,引兰紧紧扶着她的手臂,不停的念叨着:“且慢些,六娘子。”
  然而还未到门屋,便已经听到一阵寒暄,长宁双手紧紧抚着小腹,刚想小跑两步,就听到曲老夫人满含紧张的声音:“阿桐慢慢的……”
  长宁抬眼看着不远处依然是满头银发的老人,眼泪瞬间充满了眼眶:“外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临近年底, 陆砚事情十分繁多,两浙空缺官员需要年后才能补缺,虽然如此, 但陆砚还是将自己巡州时发现的一些可用之人暂且提了上来,让他们代为处理州务。此事他进京时曾对昭和帝讲过, 昭和帝虽说授他全权之责,但例行的程序还要走。
  苏宗平看着坐在书案后的陆砚,青年男子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面色淡淡间依然带着不容小觑的威压, 让人不敢造次。
  陆砚将翻阅完手中的卷册,抬头看向苏宗平道:“上月我离开钱塘时,曾见码头上有好几艘从未见过标志的货船,是何处而来?”
  苏宗平略微想了想,道:“应是东步亚、南娇海那边的货船, 这两国以往并未与我朝通商,是六月时从海口入得港,也有文牒,因此市舶司也就没有阻拦。”
  陆砚眼眸微微垂了垂,将卷册交给苏宗平道:“那些被豪绅侵占的屯田除了发还两军以外, 应还余九千六百亩,这卷上数目不对,让代户参再行审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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