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西门庆觉得从刚才开始整个空间都扭曲了一样,空气越来越稀薄。
  “碰!”这是她猛的站起来,将椅子带倒的声音。
  第2章
  西门庆上辈子就是个穷乡僻壤里连进城次数都寥寥无几的乡下妞。
  这种没见识的屁民搁他们那儿到处都是,可再怎么没有见识,也知道大清已经亡了,现在是讲究平等自由的年代。
  上辈子的阿庆虽穷,但自家盖的品味老土的砖房依山傍水,每天侍弄作物,散养鸡鸭,物资大部分自给自足的情况下,倒也不愁吃穿。
  就是他们那儿实在太偏太穷了,记得小学的时候上学得靠支教,后来国力不断发展,也逐渐辐射到了偏远之地,他们才得以正常的接受教育。
  不过起步晚,又天赋有限,所以大部分人还是留下来过上了和祖辈一样辛劳朴实的日子。
  当然阿庆也一样,在意外英年离世之前,贫穷质朴寒酸短见的乡下妞烙印已经深深的打入了灵魂中。
  拥有第二次生命的喜悦是显而易见的,她作为婴儿出生的时候还能清楚的回忆起死亡来临那一刻对整个世界的眷恋和不舍。
  更何况这辈子还出身于巨富之家——发财梦人人都做过,她以前还想着有钱人吃饭是不是真的用金子做的碗筷呢。
  当然那是暴发户加神经病,总之对于第二次生命阿庆是抱着由衷的感激。
  可要一个人格已经定型的成年人适应截然不同的生活和价值观不是件容易的事。
  财阀豪门不光是吃穿上的精致豪奢而已。仪态礼节可以培养,才艺修养可以学习,但某些已经定型的东西,你是没办法全然剥离然后塑就一个全新的截然不同的存在的。
  那些寒酸,小气,刁钻,计较,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对于阿庆却是组成自己这个存在的一部分,已经过了矫正的时机,自然不可能因为家境的改变就消弭无踪。
  很长一段时间西门庆对这个以前万万不敢想的阶层是无所适从的,所幸的是,对于成年的灵魂来说,幼年的时间长得可怕,给了她足够调整的时间。
  阿庆摸索良久,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平衡之道,并且学会了对一切坦然视之。
  于是当初她不顾家人的阻拦搬到了乡下,和熟悉的土地和粮食作物待在一起,终于找到了让自己安心的生活方式。
  可同样是种地,上辈子和这辈子也是不一样的,西门庆深知这一点,现在的她有了自己出生开始就背负的责任。
  她一直认为,上流阶层的精英子弟们既然能享受优渥生活,就应承担相应的义务。
  社会大部分资源倾斜在他们身上,拿的多就得干得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接受这么好教育质量,不说一个个必须得在各大领域有所建树吧,但至少得为整个时代的良性发展树立一个好的标杆,让后面的人有努力的方向。
  可楼下餐厅这一幕,完全让人看不到这些家伙作为国家的下一代还有什么希望,这种全民参与性质的暴力往小了说是教育的悲哀,往大了说简直是人性的沦丧。
  更甚至在场的人可能并不觉得什么,罪恶的参与人数一多,罪恶感就会不断被削弱,就如同海啸席卷了人的生命,有哪一滴组成整个海啸的水珠会认为是自己的责任吗?
  西门庆猛然站起来带倒椅子的动静把f4吓了一跳,楼下本就闹闹哄哄的倒是全然没有注意这里。
  她转身就要往楼下走,被道明寺一把拉住手——
  “你去哪儿?”
  这时西门庆还不知道罪魁祸首就是面前这四个家伙,只以为他们袖手旁观而已,看他们随处不在的特权,总归是没人能欺负到他们头上。可这样的冷漠她打心底是不赞同的,所以态度就有点冷。
  “去叫找老师!”她说“虽然学生之间的纠纷捅到老师那里不好,但这已经不是不是纠纷的问题了,是犯罪!”
  这话话一出,四人面面相觑,就连一直哈欠连天要睡不睡的花泽类也睁大了眼睛一副听了天方夜谭的傻样。
  唯有快一步反应过来的西门痛苦的捂住额头,他想起来了,这几年因为和阿庆聚少离多,见面机会难得当然各种亲密,可实际上他们在很多事情上存在着巨大的认知分歧的。
  不该让这家伙看到这一幕!
  西门这么想着,准备哄她先回避,美作那个嘴快的就指了指餐厅某个角落“可老师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权限啊?”
  西门庆对于老师这个职业还是抱着极高的敬畏感的,听了这话不可思议的看着美作。
  他耸耸肩,继续解释到“你看,谁愿意在学校被人指手画脚?老师的存在只在于教授学术知识罢了,至于其他的,我们为什么要听格调比自己低的家伙?”
  “就因为一个职位,我们就该心甘情愿的听从庶民摆布吗?只要稍微有点常识都不可能的吧。”
  其他三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沉默中对于美作的赞同显而易见。反倒西门庆才是那个异类。
  她气笑了“合着你们觉得自己的人格已经完美到不需要长者引导的地步了?”
  “真正有本事的人哪怕七老八十还会日日反思呢,鼻涕都没擦干净的小鬼在这里嚣张个屁!”
  “你们所说的不想听人摆布自发建立起来的秩序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几人一头包,被这么个跟自己一样大的丫头按着头当儿子训,都有些后悔这么贸然。
  还没适应他们建立的制度的家伙,头一次见这场面震惊是难免的,区别是别人不敢叫出来,可西门庆处于他们的同一阶级,天然的统治者地位,她能喊!
  还没琢磨出怎么把这没眼色的丫头先忽悠走,就听她接着到“我知道了,既然在这里工作的老师已经放弃了自己职责,那么找他们也没用。”
  对对对!所以你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失望至极拂袖离开吧,他们这么想着。
  “所以直接联系记者吧,既然气候已成,看来是不能从内部瓦解了,只能依靠外界的压力——”
  她说着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被西门眼疾手快的抢过手机“喂喂喂!你忘了这里是咱们几家的联合产业了?把自己家的丑闻暴露在外界,妈妈回来会扒了你的皮。”
  西门庆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出“我差点忘了,那学校就更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把别人的学校经营成这副德行!”
  几个人抽着嘴角不知道怎么让这丫头脑子转过弯来,这时久不发言的道明寺开口了——
  “吵死了,丑女!”他伸出长腿交叠的架在餐桌上,挡住了西门庆的去路“谁给你的权利对别人建立的乐园指手画脚?”
  “安静的闭上嘴,好好坐在那里看就行了。现在,给我坐下!”
  这大少爷这些年耀武扬威惯了,父母常年不着家没空管他,姐姐嫁人了有自己的家庭得经营,f3一贯没大事也大多顺着他,这几年就越发养成了他唯我独尊说一不二德性。
  这要是换了真正同龄的女孩子,说不准会被这气势唬住,这年头吃这套的还挺多。可西门庆心理年龄痴长他们二十多岁,看了道明寺这副鼻孔朝天的德性只想一巴掌呼下去。
  她也不是傻子,道明寺的话虽然没头没尾,可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了。她还在到处追究放任学生自治导致学校变成这样的根本原因,敢情罪魁祸首就在面前!
  也是了,但凡对现状有半点不满,四家的继承人都不可能就这么默不作声,其实刚才美作说那番话已经做够暗示了。
  小时候这几个家伙在幼稚园就是最熊最霸王的那一拨,不过那个年纪总是能得到最大的包容。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兴变本加厉到这个地步的?
  西门庆沉默的扫过几人,黑黝黝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其他三人或许不明所以,但了解她的西门就知道要糟。
  所幸她还有个广大家长(?)的通病,认为自家孩子都是好的,如果不好了,那一定是在一起玩儿的别人家小孩儿带坏的。
  她直接对西门到“总二郎,以后不准再跟道明寺来往。”
  花泽类和美作听了这话有点懵,不管从什么角度看了这都有点好笑,可看这丫头毫无开玩笑的意思,又半点笑不出来。
  道明寺则当场就炸了,他蹭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瞪着西门庆“死女人,大言不惭,从小你就不肯听话乖乖跟在本大爷后面,稍微不注意就跑出来指手画脚。”
  “你以为自己几斤几两?能命令到我们?该待在家里等着嫁人的家伙。”
  “闭嘴!瘪三。”西门庆根本就不理会他的话,只不耐烦的让他住口。
  “你说我什么?”花泽类和美作连忙这家伙拉住,小时候打架是一回事,现在如果动手就不得了了。
  “你怎么说?总二郎。”她在意的还是西门的立场,如果铁了心要这样跟着这家伙混——
  西门不用琢磨都知道如果不拿出姿态这家伙就会打断自己的腿,虽然是兄妹,但从小到大,他才始终是被管教的那一个。
  他耸了耸肩“没办法,你知道我们两家是怎么样一个复杂的利益链,下一代的交好也是家族赋予的责任,我也没办法。”
  说出来了,这家伙真的说出来了!
  美作他们今天看的戏已经够大了,没想到还能见识兄弟背后捅刀这一幕。哪怕阿司单蠢他们三人一贯心照不宣的顺着哄着,可最为圆滑的西门真的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眼见这会儿道明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乌青来形容了,那对兄妹还在补刀。
  西门庆捏着下巴低头琢磨了一会儿,想想总二郎说的也对。随即对他点点头“是吗?那辛苦你了。”
  西门对着用看叛徒眼光看他的三人摊了摊手——他能怎么办?死道友不是贫道呗。
  西门庆随即不再理会几人,这让一直发火却屡屡如同打在棉花上一样的道明寺眼睛都红了。
  他挣开花泽类和美作,就要去抓那女人。就见她拿起餐桌上那个大的玻璃水杯,走到栏杆处,然后对着楼下闹哄哄的场面砸了下去——
  一楼的餐厅顿时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玻璃溅飞擦破了其中几个人露在外面的皮肤,可没人敢表示不满。只因为这玩意儿来自二楼。
  众人缓缓的抬头看过去,却发现发难的人并不是f4之中的任何一个。恰好相反,他们的震惊也不亚于楼下的人。
  他们以为西门庆只用文斗的,看看她一开始的打算:找老师,找媒体,限制朋友之间的交往。一般来这种路数的人会一言不发就动手吗?
  这时他们才恍然想起来,这家伙小时候是个把最暴躁的阿司每每按在地上揍的家伙,论暴力她那会儿才是一群小鬼中的无冕之王。
  人家下乡种地这么多年,别的不说一把子力气是有的,他们怎么就这么天真的认为别人长大了也就完全改变了?
  第3章
  本来张牙舞爪要上来找麻烦的道明寺也下意识的心里一个激灵,脚步都瑟缩了一下。
  所幸其他几人也被这阵仗吸引过去了,没人注意到他有那么一瞬间犯怂。
  要说对于西门的暴力感受,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时西门庆也只跟他打架,因为除了他没人能把一个成年人的灵魂气得抹开脸面打小孩子。
  这么些年没见面,虽然各自都长大了,但道明寺心中对她的感官还是来自于儿童时代建立起的印象。
  被她这突然的发作,很容易就回忆起了那时屡战屡败的颓丧!
  可他性格一贯一根筋,记吃不记打,小时候就打不怕,这会儿只会更变本加厉。懊恼过后正要接着发火,就见那家伙踩着大理石阶梯一步步走下去了。
  和f4不一样,西门庆上学就乖乖的穿了制服,统一款式的皮鞋踩在地上每走一步发出轻微低沉的声音。
  本来这种声音是可忽略不计的,但此刻整个餐厅有上百人,居然就安静得落针可闻,那唯一的声音也就一下一下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西门庆看着小心翼翼注视她的每一个人,所经之处甚至自动分出了不会妨碍她的宽敞通道。但这种小心与畏惧并不是给予她本人的,而是自己如今所处的阶级天然赋予的。
  因为她是西门家的大小姐,学校拥有人之一的后代,与f4平起平坐的存在,所以能得到这个殊荣。
  即使不是她,换了另一个拥有同等条件的人,别人依旧会抱着这样的目光——真是单纯直白的衡量准则。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四个家伙虽然无法无天,但将这里的制度经营得是真的成功。
  这些富家子弟来英德之前肯定不会全是恃强凌弱的货色,英德总不可能精准的包揽了整个日本上流社会的人渣。甚至他们可能在高中入学英德之前,在其他地方是多才多艺,品格杰出的人。
  但无一例外现在都成了捧高踩低的墙头草——当然有可能这本来就是家族赋予他们的责任,就像西门说的,像他们这样的,交朋友这件事上,自己的喜好成分已经占比不大了。
  不过将各方来路,性格不一的这么多学生批量改造成自己满意的姿态,也是一桩本事。
  可惜生错了时间,要是赶上大清没亡那会儿,几个人绝对是教科书级别完美的继承人。
  西门庆毫无阻碍的走进冲突的中心,被包围的学生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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