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不错,正是你的解毒丸药方,太子下令大批制药,如今情形已有所控制。”金直将事情从头至尾捋了一遍,沈觅方才听明白。
  瘟疫事发,金直与父亲也感到蹊跷,可疫情猛于虎,实在无从查证,魏其侯窦婴主管瘟疫事宜,将各家得了瘟疫之人赶出门外,且没有得力的救助措施,因此闹的民怨沸腾。
  金藿和孩子也被撵了出去,当时窦宪借瘟疫之名把控长安极严,各家几乎与外界断了联系,连朝会都歇了几日,金直与父亲并不知道金藿和孩子遭遇此难,待得了消息,急得金将军当场病发,金直冒险出城,几次都被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拦下,差点命丧于城墙下。
  着急之时,金直得到飞鸟传信,金藿与孩子无恙,沈觅进城失踪。
  金直打听到那几日只有田蚡车架进城,还当是沈觅在田蚡那里,后来田蚡骂街,这才知道沈觅可能被窦宪截走,于是转而跟踪窦宪。
  窦宪身边高手太多,金直几次跟踪都被暗卫觉察,直到有一天,李仲玉榻上多了一封信,上书“沈觅在静园”,还画了具体位置,金直武功不拔尖,水性却是一般人比不了的,长安大大小小的湖泊都玩了个遍。
  知道静园周边暗卫众多,于是尝试着从水中潜进去。恰好静园的湖水与外边是相通的,沈觅水性也不错,这才成功脱身。
  “可知何人报信?”沈觅问道。
  金直摇头。
  能把信放在李仲玉榻上,此人一来熟悉镇北将军府,二来武艺高强,绕过了将军府的侍卫和窦家的探子,三嘛,此人知道沈觅与李仲玉关系非同一般。
  “应是熟悉窦宪之人,我已差人去过嵩山书院,阿远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闻言,沈觅心里一块大石算是落了地。
  “这几日你扬名太快,又逢朝局动乱,听闻太后对你十分不满,你就在此处休养吧,不要出门。”
  沈觅不解道:“太后为何对我不满?”
  对此金直也无奈,解释道:“太子查证,下毒乃是梁王主谋,魏其侯亦有份,太后心疼梁王天下皆知,只说是瘟疫,并非下毒,你献出解毒药方,侧面证实就是下毒,梁王和窦家受尽百姓唾骂,而你因此扬名天下,听闻很多百姓家里为你供了长生牌,说是降世的菩萨,太后昏庸,说你是图名利的江湖骗子,其实不过是找人嫁祸罢了。”
  这锅太大了,沈觅可不想背,奈何窦太后硬往自己身上扣。
  “我知道了,不会外出,也不敢外出。”
  药方那日交给了两名暗卫,后来二人进城便没了消息,沈觅也不知药方怎么到了青州张太守那里,不知为何自己的名声传了出去,更不知道谁给李仲玉报的信。
  身子并未好利索,疲乏的很,金直一离开,强打起来的精神瞬间消失殆尽,沈觅带着心下无数个疑问回屋补觉。
  窦宪这几日十分暴躁,连成一也不敢轻易往前凑,生怕遭殃,看看被严加审讯的三十二名护卫,成一很羡慕在春园里拔草的成三。
  窦宪水性极好,亲自带人从静园池中潜到周边的小河,翻来覆去的寻找蛛丝马迹。
  可从小河上岸即是大山,哪有那么容易寻找,何况金直亦是有意掩盖痕迹。
  寻了几天,依然无果。
  窦宪不死心,借着太后捉拿沈觅之名全城大肆搜捕。
  梁王整日待在太后身边,莫说吃喝,连睡觉都在太后塌旁,睡梦中时常哭醒,口口声声喊着冤枉。
  看的太后泪眼汪汪,心软的一塌糊涂,越发的对皇上又怨又恨,始终不曾过去探望。
  几位以安御史为首的朝臣跪在太后宫前哭诉,求太后以大义为重,以天下为重,莫要老母鸡护鸡仔般为梁王脱罪,气的太后几次晕厥。
  听闻太后身子不爽利,太子几次探望都被拦了回去,太后只说梁王侍疾在侧,其余人等一律不见。倒是馆陶长公主尚可来去自如,在太后眼里,自己的闺女可是亲的,自然不算在“一干人等”之列。
  这日馆陶长公主从长乐宫出来,见太子立在一旁,使了个眼色。太子假意走开,不一会儿,两人单独在宫里一处僻静院落“偶遇”。
  “见过姑母,还请姑母出个主意。”
  馆陶长公主摘一朵桃花簪于发间,问道:“你父王今日可醒了?”
  太子黯然道,“醒过来小半刻钟,又睡过去了。”
  “这次老太太实在有些过了,彘儿,你父亲啊,过于心软,”馆陶长公主将花取下,在手心里把玩片刻,随手一碾,“老了,年轻时最爱戴这些。”
  太子但笑不语,从旁摘了朵木芙蓉为馆陶长公主簪于发间,“姑母容色华贵,佩戴什么花都好看。”
  馆陶长公主走到桃树下,打量着花枝,“太后身子不爽利,这几日汤药不断,你该去看望还得去,她不让你进是她的事,你不去则落下不是了,梁王毕竟是你长辈,你不可与他置气,哦,对了,”似是无意说道,“我明日还来长乐宫,这桃花开的鲜艳,我给太后带几枝过去。”
  太子微笑,“姑母说的极是,彘儿多谢姑母指点。”
  馆陶长公主轻移莲步,长长的衣摆扫过满地残花,“你人小鬼大,姑母可指点不了你,不过,姑母还盼着你早日给阿娇盖座金屋。”
  “是,彘儿明白,”太子驻足不动,“彘儿这便告辞,先走一步。”说罢转身离去。
  见太子身影消失,馆陶长公主快步从偏门离去。
  翌日,馆陶长公主带着几枝桃花来到长乐宫,太后听女儿说起桃花林里的桃花开的多么鲜艳多么喜人,紧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你个没心没肺的,我和你弟弟都愁的吃不下饭,你看,连蛐蛐都不叫了,也就是你,一把年纪了还咋咋呼呼,哪里像是当母亲的人。”
  “这可是您说的,我不像是当母亲的人?那阿娇是你肚里爬出来的,可不是我生的。”
  馆陶长公主拿着花枝满殿里转悠,喃喃自语:“放哪儿好呢?”
  太后笑骂道:“呸!你个嘴上没把门的,阿娇呢,有些时日不见她了,我病了也不来看望。”
  馆陶长公主把桃花插进太后最喜欢的水晶长瓶,笑呵呵的拿到太后面前,“阿娇可挂念着您呢,这丫头近日身子不爽利,就女人那事,您是知道的,疼的起不来榻,您闻闻,香不香?”
  一股淡淡桃花香弥漫在殿里,熏得人陶醉。
  太后深深吸了几口,“香,真是好闻,我这老眼不中用了,就看着一团一团的粉色,像阿娇一样的美人啊。”
  梁王见状也凑上前,嘻嘻道:“阿姐,给我也闻闻。”
  馆陶长公主一把拍上他的后脑勺,“不给,听闻你梁国后宫美人过万,比皇上还多几千,闻你的美人去,少来把母亲的花弄臭了。”
  梁王一脸讪讪,在长姐面前像个孩子般喏喏道:“别听旁人瞎说,哪有那么多。”
  “旁人?阿离是旁人么?”
  梁王瞪大眼睛,隐含怒气,“刘离说的?”
  太后拧着梁王的耳朵,“你瞧瞧你,也实在不像个样子,别怪你阿姐说你,我看也该打,这么大的人了,还让我和你阿姐跟着操心,把你皇兄气的吐血,你,你,你—”
  太后一口气没喘上来,身子一软,歪在榻上,急的梁王和馆陶公主变了脸色,赶紧叫太医。
  太后直到晚上还未清醒,馆陶长公主守在太后的榻边,看着梁王来来回回的在殿中转悠。
  “阿武,你别转了,看的我眼花,坐那里歇歇。”
  梁王蹲在阿姐跟前,“你说,母亲不会醒不过来吧。”
  馆陶公主用食指戳他的头,“别瞎说!都怪你,若不是你惹母亲生气,怎会这般!母亲说的没错,你多大人了?还敢下毒,害死那么多人,你怎么不上天呢你。”
  梁王要狡辩,馆陶公主又戳他的头,“别狡辩,母亲不是不知道,就是不愿意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伤她的心,阿姐劝你还是给老二赔礼道歉,好好认个错,要不然你能在这里藏到什么时候?母亲重病,尚不知何时能醒,若是老二醒了,看他来拿你怎么办!”
  梁王猛地站起身,一脸凝重,“阿姐说得对,若是他来拿我可怎么办,不如我早走一步,免得落在他手里,阿姐保重,替我照顾好母亲,我回去了。”
  说罢转身出去。
  馆陶长公主看着刘武消失的背影,眼神变的哀伤,一滴泪水落在手背上,喃喃低语:“老三,别怪阿姐狠心,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太后这一睡就是三天。
  三天足以发生很多事。
  譬如梁王刘武骑马失足落下山崖。
  太后刚醒,惊闻最宠爱的小儿子刘武死了,受不住打击,终是再次陷入昏迷。
  馆陶长公主见母亲伤心至此,怕病情加重,自己日夜守在榻前伺候,喂药梳洗亲力亲为。
  梁王一死,太后昏迷,宫人见馆陶长公主常常一个人落泪,都说馆陶长公主乃是至情至孝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梁王:我对作者君很有意见,特么出来两章就骑着大白鹤摸星星去啦
  黄太守:你知足吧,我特么出来一章就骑着大白鹤摸星星去啦
  梁王:凭啥大狐狸和窦窦待的时间那么久?
  黄太守:梁大爷,人家是猪脚,猪脚懂不懂,把作者君潜规则了就可以当猪脚
  梁王:傻了吧,是作者君把他俩潜规则啦,还有,本大爷姓刘,不姓王,请叫我刘大爷!
  ☆、沈觅寻机会进宫
  魏其侯窦婴见梁王已死, 太后昏迷,怕皇上找他秋后算账,主动跳出来说梁王曾经拉拢他制造瘟疫一事,但被自己义正言辞的拒绝。
  窦宪也是个能干的,把不利的所有人证物证都处理了个干干净净。
  皇上虽是醒了,可精神不济, 见梁王已死, 太后还昏迷着, 不能给窦家下重手, 免得太后更过于伤心,便两眼一闭继续病着,没有对窦婴加以追究。
  且说下毒之事引得百姓众怒, 即使梁王死了,朝廷也没有对瘟疫之事给个交代。多少双死去的和活着的眼睛盯着这事呢, 瘟疫也好, 阴谋也罢, 死的百姓是冤屈的。
  怎能无声无息的过去?
  还有, 沈觅被众多百姓供奉了长生牌,因为解毒丸确确实实救活了许多人,可是这么好的大夫为何被太后当成骗子满城通缉?
  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百姓心里不舒坦, 不过是暗地里叽叽咕咕,可嵩山书院就不一样了,文人心气高,见窦家与梁王愚弄天下, 皇上又软弱心慈,袖子一甩,竹简一扔,跑到宫门前静坐抗议了。
  嵩山书院是天下文人的神圣之地,这一带头,满长安城的学子都跟着去了,连洛阳及周边也有学子陆续赶来。
  一名十四五岁的书生身着白衣长衫,面貌清秀,气质不凡,在众多书生前领头背诵《孟子.尽心上》。几千名书生同声诵读,声音朗朗,气势震天,传遍了偌大的皇宫。
  “孟子曰:‘尚志。’ 曰:‘何谓尚志?' 曰:‘仁义而已矣。杀一无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居恶在?仁是也;路恶在?义是也。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
  齐王的儿子垫请教孟子“何为道”,孟子说:“使志行高尚。”王子垫不解:“使志行高尚指的是什么?”孟子解释道:“仁和义罢了。杀死一个无罪的人,是不仁;不是自己的东西却去占有,是不义。居住的地方在哪里?仁便是;道路在哪里?义便是。居于仁而行于义,大人的事便齐备了。”
  这段话太子和皇上听着舒服,很多人都听着舒服,可太后听着就挠心了。
  刚失去心爱的小儿子。窦太后几乎失去理智,哭的原本视物模模糊糊的眼睛彻底失去光亮,缠绵病榻恨不得随着儿子去了。
  哼!
  杀死一个无罪的人不仁?
  这便是指自己要抓那个沈什么的江湖骗子。
  不是自己的东西却想占有,是不义?
  这便是指自己的武儿夺皇位了。
  太后怒火中烧,此刻只想杀人!
  “来人,速宣伯陵进宫,杀尽那些满口假仁假义的无用书生!”
  窦宪接到太后命令,一点也不意外,整整衣衫,亲自领着兵士去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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