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楚骞原本是打算生气的,不过看到抢他纸片的人,再联想到方才那个称呼,他嘿嘿一笑,乐了。虽然没看完整,不过这个小丫头胆子倒不小,居然敢喜欢她表哥,果然有意思。
楚离把纸片还给秦依依之后就走了,回头接过福顺手里的笔,惊得福顺瞪大了眼睛:“公子,你不是不相信这种东西的吗?”
楚离慢条斯理地在纸上写了两行字,悠悠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
写完,他把纸片叠好,交到福顺手里:“去给方才那位老先生,若是他要见我,告诉他城西十里外有一间无人住的屋子,让他去那里等我便是。”
福顺疑道:“公子怎知城西十里外有地方可以落脚?”明明公子和他都是第一次来京城,这些日子也没见他离开过秦府,他怎会知道得这么详细?福顺想不明白。
“你只管替我办好这事,其他的,无须你知道的,不必多问。”楚离转向河畔,目光所及之处,两个小姑娘正并肩蹲在岸边,慢慢地将手上的花灯放入河中,“此事切记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福顺还没见过公子如此严肃的模样,忙应下,攥着纸片回头找那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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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骞难得兴致高,放完花灯还意犹未尽地想要带妹妹们玩,却被秦昭一口拒绝了。到底是两个姑娘家,又是夜里,出来已经很久了,是时候该回府了。
楚骞一听说他这么快要把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带走,失望道:“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从前我说要见见你妹妹,你都不肯,好不容易见到一回,才这么会儿你就要带她们回去,难得我溜出来玩一回,都没玩尽兴呢!”
秦昭好笑,这话从小到大他都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自打二人认识,楚骞就三天两头地来找他玩,因此当他得知他是四皇子的时候,压根就不信他说的话。宫里的皇子能日日出宫和他一个商人之子当朋友?任谁都会怀疑。
可偏偏楚骞就是这么一个人,浑身上下一点皇子的架子都找不到,还记得有次二人相约去山上狩猎,楚骞不小心从半山腰跌下去,等他找到他的时候,他手里抓着一只还在扑腾的野兔子,傻乎乎地朝他笑。
他是商人之子,年幼时在学堂念书,没少被那些出生于官宦家的孩子瞧不起,因此对于那些人,他虽谈不上讨厌,却也不会与他们交好,楚骞大约是唯一一个他愿意深交的朋友。
“改日吧。”秦昭笑道,“今夜太晚了,我怕回去晚了,爹娘会担心妹妹。”
“你可是你说的!”楚骞就在等他这句话,闻言什么失望都抛到了脑后,眼里闪着计谋得逞的光,“我父……亲年前赠了我一座宅子,过完正月我就搬进去了。正月过后便是我的生辰,不如你带着妹妹们一起来,我府里人不多,你们都来了,也好热闹热闹。”
“好啊好啊。”秦桑一听有得玩,眼睛立刻亮了。
秦昭略微思考了一下,既然是在他的府里,应该不会有很多外人,看着妹妹这么想去,就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好。”
“那就一言为定!对了,楚公子也一起来吧。”楚骞道。
楚离点头:“好。”
回府后,秦昭让两个妹妹挑了几盏喜欢的花灯,剩下的都一并让下人送去了老太太和傅容那儿,也好让祖母和母亲高兴高兴。
秦依依只带走了楚离递给她的那盏,回房后又一个人盯着花灯看了半天,刚准备睡下,就听到福顺在外面敲门。
秦依依担心是楚离出了什么事,披了一件长袍裹紧自己就去开门。
冬日的夜很凉,门一打开,冷风呼啸着从她微敞的领子里钻了进去。
福顺举起一样东西,献宝似的道:“公子让我给姑娘送来,不知姑娘可喜欢?”
秦依依惊讶地瞧着他手里的六方花灯,杏目圆睁,慢慢浮现出喜色:“这不是老先生的花灯吗?怎会在表哥那里?”难道表哥对出那副对联了?
见到秦依依的表情,福顺就知道她很喜欢,笑着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姑娘若是想知道,何不自己去问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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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灯市一处无人问津的摊位前,一个老人家捏着手里的纸片,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两行字。
人说之人,被人说之人说,人人被说,不如不说。
官管之官,被官管之官管,管管被管,不如不管。
若说难,这副对联实则并不难,对不上的人,只不过是不敢往这方面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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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福顺回到别院时,楚离正倚在窗边,抬头望着天上的圆月。月光皎洁,四周散落着密密麻麻的星星。
“公子,花灯已经给秦姑娘送去了,我瞧着秦姑娘应该很喜欢。”福顺怕惊扰了公子,声音不大。
楚离闻言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他今日在外面逗留了太久,福顺略有担心道:“公子,夜深了,早些歇息吧,明日刘大夫会来,公子放宽心,您的病一定能够痊愈的。”
楚离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你先下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福顺动了动唇,还想再劝两句,可又怕公子不高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道了声是,默默地退出了他的房间。
楚离关上窗户,独自坐到床上。屋内的烛灯尚未熄灭,烛火静静地燃烧,摇曳着照了一室的明亮。
楚离盯着火苗看了片刻,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个女子的音容笑貌。浑圆的杏眼,白皙如雪的肌肤,小巧玲珑的樱唇,害羞的时候,脸颊会染上一抹淡淡的粉色,笑起来比院子里的梅花还要娇艳。
那是他的表妹,来到京城的半个多月里,她是他见到最多的人。她处处留心照顾他,无微不至地关心着他。
还记得小时候,他的身子就很不好,常常生病,像现在这样的天气,只要一吹风就容易头疼乏力。那时候,他身边的人很多,每日都会有人来看他,变着花样安慰他,说他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可是看到那些人,他却只想笑。
他的身子好不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能够看到第二日的太阳,对他来说就是幸运的。可是那些围着他转的人,就爱说些好听的话骗他,转脸又在暗地里咒他快点死。母亲性子柔弱,听到这些话也权当不知道,每日除了陪着他,其他时候都在佛堂里念经,祈求上天保佑他多活几日。父亲也总是对两个哥哥抱着期许,至于他,不过只是他眼里的一个随时会走的可怜孩子罢了。
除了活下去继续等死,从来没有人给他过任何的希望,但今夜,他的表妹却给了他。
从楚骞手里抽出纸片的那一瞬间,他看清了上面的字,她希望他明年能够对出老先生的下联。
无关他的病,也无关他的身体。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了他别的期待。就像儿时他看到父亲教哥哥们骑马射箭,可父亲的心愿却不单单只是教会他们骑马射箭,他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够统帅千军万马,保家护国。
他也是男儿,纵使身子不好,满腔热血亦不会输给其他的男子。他也希望父亲能够对他生出些别的期许,无论文武,他都不会让父亲失望,可偏偏在父亲的眼里,他只是一个没用的病秧子。
……
这一夜,楚离想了很多,久久地静坐在床上,直至身子实在受不住了,才熄灯躺下,闭上眼睛,脑海里再次出现了表妹笑靥如花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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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楚离刚醒来,秦依依就带着刘大夫来了。
诊治的结果依旧同之前的一样,刘大夫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给他又重新开了一个方子,让他先调养身子。
楚离明白他的意思,低声谢过,并没有说什么。余光瞥见小表妹站在一旁,眼圈红红的,担心都写在脸上,刘大夫一走,他就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秦依依乖乖地走到他身边,欲言又止:“表哥……”
“没事。”楚离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他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日子,他以前没死,以后也不会死,只是目前,还无人能够治得了他的病。
“花灯喜欢吗?”他看着她笑。
他不想提,她也不再多问。想到昨夜福顺特地送来的花灯,秦依依瞬时脸微红,点点头,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表哥对出那副对联了?”
“对出来了。”楚离答道。
秦依依眼前一亮,表哥一开始并没有对出对联,后来她许了愿,表哥就对出来了,难道花灯的愿望真的那么灵?
“其实我一早就有答案了,只不过那时人太多,我才没有说。”
秦依依“啊”了一声,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呀?”她方才还以为是她的心愿实现了,没想到表哥居然一早就对出来了?
将小姑娘脸上的变化看在眼里,楚离忍不住轻笑出声:“怎么了,我对出来了,你不高兴吗?”
她当然高兴,可是这样一来她岂不是浪费了一个心愿?虽说她并不相信放花灯真的能实现什么,但若是他一早就对出来了,她就能换另一个愿望了。
“高兴。”秦依依如实道。
楚离低声解释:“我若是早些把答案说出来,那花灯多半就会被桑儿表妹拿走了,所以……”
他答应过她,只要她喜欢的,他一定会帮她拿到。可是那盏花灯是秦桑先看上的,秦桑又是她的妹妹,若是真拿到了,妹妹喜欢,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不可能不给她。
楚离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两个表妹,他是偏心的,他更想把花灯送给他喜欢的表妹。
听了他的解释,秦依依愣了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被桑儿拿走怎么了?她和妹妹从小到大喜欢的东西都是一起用的,如果桑儿想要这个花灯,给她也无妨,除非……表哥不想让桑儿拿到花灯?是为了她吗?
秦依依咬了咬唇,终究是没敢把后面的话问出来。
她垂着头站在他身边,安安静静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想要逗逗她,楚离想了想:“若是我早就对出了那副对联,你会许什么愿望?”
会不会和别人一样,只是希望他能够活下去?
听了他的话,秦依依的脸比刚才更红了,果然还是被他看到了啊。一时间,秦依依竟不知如何作答。她心里是有答案的,重新活了一世,她一直以来的愿望都只有一个,不想再与江景焱有任何的牵扯。
起初她的确是想写这个,但也担心花灯会被人拾走,不如不写。所以她挑了一个比较容易实现的,她相信以表哥的才华,对出对联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但若是他先前就对出来了,又不能写江景焱……那她会希望这一世能嫁给一个会对她好的夫君,而那个人,最初与夫君一同出现在脑海里的,是一张清秀俊逸的脸。
“表哥你就别问了……”秦依依不好意思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楚离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但是她的反应已经告诉了他,并非他担心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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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正月,秦秐终于从牢里出来了,一回家,他主动跪到了老太太房门外,祈求原谅,并保证以后定会改过自新,不再让老太太担心。
老太太起初并不愿意见他,但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屋外天寒地冻的,他又刚从牢里出来,想必在牢里也吃了不少苦,没到一个时辰,老太太就心软了,喊丫鬟把儿子搀进了屋子,娘俩谈了心,老太太仅剩的气也都消了。
晚上,一家人终于坐在一起吃了今年的第一顿团圆饭。楚离在秦府住了一个月,老太太也十分喜欢这个孩子,上元节他猜对灯谜的事情她已经听孙子说了,这孩子的身子骨是弱了些,但论长相和才学,全京城年轻的公子哥里,倒是没一个能比得上他的。
眼看着大孙女再过几个月就要满十四了,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她又十分中意楚离这个孩子,饭后闲聊,老太太就忍不住打探道:“我听你姑母说你今年已经二十二了,不知道家里人可有与你商量过你的婚事?”
吃饭的时候楚离就注意到了老太太一直在打量他和表妹,大约猜到了她的意图,楚离不动声色地回答:“谢祖母关心,还不曾。”
不曾就好,老太太十分满意这个答案,继续旁敲侧击:“可有想过等病好了要做些什么?”
楚离想了想,不着痕迹道:“我一病数年,劳母亲忧心,病愈后想先回去陪陪母亲尽孝。”
有孝心,是个好孩子,但不是她想要的答案。老太太瞧了一眼正在逗元哥儿玩的孙女,楚家远在沧州,她也不舍得孙女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楚离既然来了京城,若是愿意留在京城谋事,倒是不错。
不过这话要她开口,她这老脸皮却是拉不下来的。
傅容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老太太一开口她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表侄子她也喜欢,但毕竟十多年没见了,姑侄之间难免生疏,又关系到女儿的终生幸福,她还不想这么快就草率地下了决定。不过提前问问女儿的意愿,倒是可以的,若她真喜欢这个表哥,她便也为她做一次主。
生怕老太太再问下去会引得楚离起疑,傅容连忙道:“娘,离儿一片孝心,沧州离京城又不远,娘若是喜欢离儿,以后得空再让他来府上小住几日,陪您说说话。”
老太太也知道这事急不得,便顺着儿媳的意思点点头:“哎,好,我就是喜欢这孩子,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