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节

  靠近之后,刀剑交加的声音越来越明显。
  那灰衣蒙面人自然也留意到有人在靠近,余光一扫,骇然失色。
  季恪简抓住他这分神的空隙,一剑刺进他胳膊,再要去除他面上黑布。
  灰衣蒙面人已经回过神来,狠狠看一眼季恪简,夺路狂奔。
  坐骑中了之前的暗箭早已倒地身亡,季恪简只能徒步追击,不一会儿就被一道身影赶超,是骑着马的魏阙,季恪简心神稍定,魏阙身手他也是见识过的,想来那刺客绝无逃跑的可能。
  变故却就此发生,一只灰兔从旁边的林子里慌不择路的逃蹿出来。紧随其后冲出来的是骑着马的宋嘉禾,手里还提着箭,显然是追着这野兔而来。
  季恪简大惊失色。
  魏阙更是心惊肉跳,吓得浑身血液都在这一刻凝滞,厉声:“快走!”
  本是在追野兔的宋嘉禾,望着迎面而来的蒙面人呆住了,看清露在外面的那双眼之后,瞬间如坠冰窖,这双眼睛,她记得,就是他,他提着刀冲过来,他是不是又要杀她?
  宋嘉禾本能一般拉开弓弦,箭矢离弦而去,却是射了个空。
  险险避开的灰衣蒙面人神色一厉,冲向宋嘉禾,抓了她,也许自己还有机会逃生,固然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可若是可以,谁不想活。
  宋嘉禾再要搭第二支弓箭却是来不及了,不过她的护卫也及时赶到。上辈子死于非命,这辈子宋嘉禾长了心眼,出门必然前呼后拥,护卫肯定带够。
  原想冲上来挟持宋嘉禾做人质的刺客一看蜂拥而来的护卫,脚尖一拐,调转方向,可在他浪费的这点时间里,魏阙已经带人拍马赶到。
  前有狼后有虎,灰衣蒙面人自知插翅难逃,若是被生擒,大刑之下,只怕自己也禁不住酷刑会和盘托出。魏阙手段,他岂能不了解。一抹决绝之色自他眼底划过,他用力咬破口中毒囊,顷刻间栽倒在地,双目怒睁,直勾勾的盯着头顶蓝天。
  魏阙翻身下马,大步迈到宋嘉禾面前,将人从马背上抱下来:“有没有吓到?”
  宋嘉禾摇了摇头,直直看着那具尸体:“揭开蒙面。”一连说了两遍。
  魏阙眸色深了深。
  护卫长谨慎的提着刀靠近,恐他诈尸,直接用刀尖挑开脸上黑布,有惊无险,看来真的死了。
  “就是他,三表哥,就是他。”宋嘉禾睁大了双眼,就是这个人,前世就是他害的她掉下山崖:“他是谁?”他背后之后是谁。
  宋嘉禾抓紧了魏阙的手臂,是谁那么大费周章的要杀她?那种粉身碎骨的痛苦在这一刻又清晰起来,宋嘉禾控制不住的颤抖,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魏阙一惊,顾不得旁人还在场,揽宋嘉禾入怀,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莫怕,我在这儿,他已经死了,不会伤害你。”
  他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安慰。
  宋嘉禾渐渐镇定下来,脸色依旧难看,喃喃:“是谁派他来的?”
  魏阙一时之间也不知敢如何接话,这蒙面人正是李石,他明明派了人盯着他,可他怎么会出现在围场,还和季恪简打了起来。
  魏阙现在也是一脑门疑惑,可他不能表现出来。季恪简身份特殊,他手下的兵却要刺杀他,一个处理不好,可能会生出是非,他想把来龙去脉查清楚之后再向宋嘉禾解释。
  稍晚一步赶到的季恪简望着李石的尸体,脸色有些古怪,他情不自禁上前几步,死死盯着那具尸体。
  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季恪简剑眉紧紧皱成一团,顿时觉得有什么在脑子里搅拌,搅得他头疼欲裂。
  “世子?”他的护卫忍不住唤了一声,瞧他脸色难看,不由担心。
  季恪简置若罔闻,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具尸体,英俊的面庞一片苍白,额上渗出细细的汗水。
  宋嘉禾亦被他这奇怪的模样吸引过来,蹙眉望着他,神情有些奇怪,难道他也记得李石?忽然手上一紧。
  魏阙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事情我会查清楚,你先回营帐休息。”
  宋嘉禾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事已至此,水落石出是早晚的事,这人终于被揪了出来,她心中一块大石悄然落地,只等揪出他背后黑手。
  那厢,季恪简揉了揉太阳穴,压下脑中莫名而来的万千思绪,他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强忍着不适对宋嘉禾道:“是我的不是,惊扰了表妹,这人本是冲着我来。”
  “你?”宋嘉禾又是一惊,他要杀的人居然变成季恪简了。
  魏阙嘴角沉了沉,他不喜欢宋嘉禾这模样,彷佛她和季恪简之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就像李石,他一直都觉得宋嘉禾在李石身上藏着一个大秘密,一个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定了定心神,沉声吩咐人将李石尸体抬走,又对季恪简道:“季世子且放心,此事稍后定然给你一个答复。”
  季恪简更想自己去查,不过被魏阙遇上了,又是发生在皇家围场,魏阙想接手也在情理之中,遂他朝魏阙拱了拱手:“如此,便有劳王爷。”
  魏阙略一颔首,这事想来皇帝那马上就有召见,故而他命关峒护送宋嘉禾回营帐:“回去后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
  宋嘉禾弯了弯嘴角:“你放心吧,你去忙正事吧,我没事。”
  魏阙望着她的目光带着不放心,宋嘉禾便轻轻推了推她:“我真的没事儿。”
  魏阙只能笑了笑,目送关峒护着她先行离开。
  望着宋嘉禾离去的背影,季恪简低头掐了掐眉心,忽然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
  抬眼便撞进魏阙黑漆漆的眼底,季恪简心头微微一凛,复又若无其事的笑了下。
  魏阙扯了扯嘴角。
  护送宋嘉禾回营帐的关峒背上冒了冷汗,盖因宋嘉禾问他:“那个刺客你们认识是不是?”
  关峒眉峰微微一跳动,瞬息之间惊讶的望着宋嘉禾:“宋姑娘何出此言?”在魏阙没有坦白之前,他怎么会拆自家主子的台。
  宋嘉禾注视他片刻,缓缓道:“刚才我留意到,好几位侍卫看见那刺客的脸后,露出了震惊之色。若是一个陌生人,何必惊讶。”
  关峒一愣,顿觉棘手,眼睛怎么这么尖啊,这一刻他特别想把魏阙拉回来,谁惹的麻烦谁处理。
  “姑娘想多了。”关峒硬着头皮道。
  宋嘉禾扯了扯嘴角:“这人是什么身份?”
  关峒沉默不语。
  舌尖转了转,宋嘉禾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是王爷手下的兵?”
  关峒眉头又是一跳。三表哥都变成王爷了,可见着实生气了。
  宋嘉禾心里有了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关峒头皮发麻:“这里头肯定有误会,王爷待姑娘如何,姑娘难道还不清楚。”
  宋嘉禾抿了抿嘴角,魏阙待她如何,她自然知道。可就是因为他明明待她那么好了,他却能如此若无其事的欺骗她。
  他早就知道这个人的下落,可他竟然一直瞒着她,在她几次三番的询问之后,依旧瞒着她。宋嘉禾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瓜!
  他为什么要骗她?宋嘉禾神色一僵,其实她也骗了他。所以他们两个人在互相欺骗?
  宋嘉禾咬着下唇,觉得心里乱糟糟一团。
  第155章
  李石服毒自尽,一死了之,倒是累的魏阙摊上官司。毕竟李石隶属他的麾下,眼下他还不知道更头大的事情在后面等着他。
  目下,他正在向皇帝坦白李石的身份,遮遮掩掩,反倒显得他做贼心虚。
  解释的时候,季恪简也在场,他脸色依旧不大好,头疼欲裂,然攸关自己性命,不得不咬牙忍着头疼,过来面圣。
  听闻这名刺客是魏阙手下,季恪简脸色顿变,惊疑不定望着继魏阙。诸多念头在脑中盘旋而过,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与魏阙井水不犯河水,唯一的瓜葛大概是早年宋嘉禾对他有一丝朦朦胧胧的好感,可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他与魏阙共事过,觉得他不是这种心胸狭窄之辈。
  冷不丁的李石这个名字在脑中再次响起,漆黑的瞳孔缩了缩,脑仁针扎一般的疼起来,似乎有什么不受控制的要破土而出,一阵一阵的剧痛袭向头顶。
  魏阙发现了季恪简的异样,他脸色苍白,两眼发直,脸上还冒出细细的冷汗。
  “季世子?”魏阙试探的叫了一声。
  季恪简视若罔闻。
  在场众人在这一声之后都留意到季恪简的不同寻常,思及魏阙说刺客武器上涂了毒,皇帝顿时一惊,可别是不小心中毒了:“快宣太医。”话音刚落,季恪简突然一个踉跄,幸亏魏阙拉了一把,才没栽倒在地。再看人已经晕了过去,一张脸,白的几乎透明。
  坐在上首的皇帝脸色微变,若季恪简有个三长两短,他可不好向季氏,冀州一系交代。
  御医来的很快,一番检查之后禀报,季恪简并没有中毒也没有受伤,就是晕了过去。
  皇帝诧异,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晕过去?
  御医也百思不得其解,吭哧半响:“约摸着是心神过于紧张的缘故,一下子放松下来,导致晕厥。”他总不能说不知道,少不得要让季恪简委屈下名声。
  这理由一出,在场人都静默了一瞬,可看季恪简模样好像也没有旁的解释了。
  再一次确认季恪简安然无恙,皇帝派人把他护送回去,为以防万一,还派重兵保护。
  待人走了,皇帝的目光落在笔直而立的魏阙身上,他没怀疑这事是魏阙做的,这儿子麾下将士千千万万,出了几个有异心的,再正常不过了。
  皇帝更倾向于有人想挑拨离间,若是被传出去魏阙的人杀了季恪简,冀州一系,必然会心生不满。大秦打下江山也不过两年光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且刚刚收复吴夏三州,正是人心惶惶之际,需要安抚,这节骨眼上闹出这种事,不利于稳定吴夏三州的民心。
  越想皇帝神色越凝重,他扬声命人去传御林军统领赵飞龙,想让他调查此事。
  “这涉及到你属下,你还是避嫌为上。”皇帝温声解释了一句。
  魏阙躬身道:“儿臣明白。”
  父子俩又说了几句话,皇帝才让魏阙告退。
  一出营帐,魏阙连忙去找宋嘉禾。
  且说季恪简处,宁国公夫妻连同新上任的世子夫人许砚秋闻讯赶到,但见季恪简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季夫人的眼泪当场就流了下来,她可就剩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
  奉命看护的御医连忙劝慰,再三保证季恪简毫发无伤。
  “那他为什么不醒?”季夫人含泪追问。
  御医哑口无言,再一次搬出了之前的理由,可季夫人哪肯信,不由轻轻推着季恪简的肩膀,试图将人唤醒。
  毫无作用,若非胸膛还在起起伏伏,季夫人差点就以为儿子不行了。
  御医硬着头皮劝道:“世子精疲力竭,睡上一觉,大概也就能醒了,强行唤醒他,说不得适得其反。”
  这种情况下,季夫人只得信了,可她不舍得离开,一定要留在这守着儿子。
  哪怕许砚秋劝了,季夫人也没改变主意,反倒劝她回去休息,许砚秋哪好意思离开,少不得陪着一块儿看护。
  看着看着,两人发现季恪简神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彷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般。
  季夫人拿帕子轻轻擦了下季恪简的脸:“这是做什么美梦了这么高兴!”语调柔和,声音里却夹杂着浓浓的担忧。
  在季恪简的梦里,笼罩着大片大片的红色,屋檐下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回廊路边摆满了一盆又一盆姹紫嫣红的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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