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说到此处,太后愠恼:“楚彧那小子说,”咬牙切齿都不解气,“他说宣阳郡主是哪个?!”
  大凉世家女子,数宜阳郡主与国舅苏家的暮词姑娘最为盛名,有才有貌,哪个男子不想娶之。
  楚彧倒好,半分面子都不给。
  凌织却不恼,轻笑:“他大概当时没睡醒。”
  当年平邑战败,北蛮屠城,她家破人亡时,便是楚彧,带着千军万马,踏烽火而来,那时,他还年少,穿着银白色的戎装,沾了些许血渍,微微眯着眼,对着城门下千千万万的流民懒懒地问:“谁是华烨将军的后人?”
  声音,软绵绵的,哪像个驰骋疆场的少年将军,像是从惺忪睡梦里而来。
  那时,兴许他也是未睡醒的。
  沈太后听罢,怒其不争:“楚彧那个小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汤!”
  凌织不言。
  沈太后轻叹:“凌织,你虽不是右相府的小姐,可到底是哀家养大的,相府是周王的母族,你与他也算是一系,周王早便向钦南王府示好,楚家人显然无意卷入夺嫡,楚世子又怎会与你再有牵扯。”
  沉默里片刻,凌织颔首:“我知晓。”她淡淡轻语,眸子亮如星子,“皇祖母,凌织从不妄念,只是,也不愿屈就,万物缘法不可强求。”
  妄念?
  太后膝下的郡主,配他楚彧一个藩王世子,还配不上不成?
  沈太后恼得连喝了几口清茶:“这次便罢了,以后不准由着性子胡来。”
  凌织点头应好。
  “还有那苏暮词是怎么回事,国舅府的人怎么会帮你?”太后问道。
  宜阳郡主称病,国舅府苏暮词为其诊治,二人便都因此推了月隐寺秀选。只是,苏暮词医术精绝,不可能诊不出宜阳在装病。
  凌织沉吟:“大概苏暮词也不想嫁入皇家。”
  沈太后无语了,到底她皇家的子孙是有多不入眼,这一个两个都费尽了心思要逃开。
  亥时方过,殿外更声响。
  永延殿外,宫人脚步声急促。
  “皇上,月隐寺走水了。”
  顺帝从龙座上起身:“那迦善国师呢?”
  来人禀道:“被困火海,夜里起了东风,火势汹涌,只怕是,”
  宫人摇头,只怕是性命不保。
  顺帝脸色骤变:“死无对证,倒让朕束手无策了。”这皇家甄选,帝王燕临,怎可能全是天意。
  方公公上前搀扶:“皇上,您说这萧家老七当真能预知?”
  萧扶辰入主东宫,这是那女子的预言,倒不想,一语成谶。
  顺帝沉下眸子:“若不是预知,只怕这次秀选是她一手绸缪,这份心计,也足够将朕的天下玩弄股掌。”顺帝叹气,“若为朕所用也罢。”
  若不为帝君所用,势必是大凉之患。
  夜深,文国公府外留着守夜的灯,紫湘沐着夜色进了景和院。
  这时辰,萧景姒在煮酒,那嘴馋的灰猫趴在她脚边,作垂涎欲滴状。
  “主子。”紫湘走近,“如您所料,顺帝果然派了人上月隐寺。”
  萧景姒晃了晃酒壶,摇匀了几下:“凤傅礼呢?”
  顺帝自然是去查实,至于太子……
  “太子的人还没来得及杀人灭口,月隐寺便烧了大火,火势之大,只怕是要毁尸灭迹烧个干净。主子,恐怕不是天灾,只是不知道是何人敢在皇帝与太子的眼皮子底下动作。”皇家那几位王爷,也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紫湘问,“可用我去查实?”
  萧景姒摇头,专注地煮手中一壶清酒,漫不经心地道:“不用了,总归是助了我。”
  要杀人灭口的,除了太子,自然还有主子,紫湘诧异,总觉得主子知道些什么。
  “猫儿,不准舔。”
  萧景姒轻斥,原是那猫儿偷尝了杯中清酒,还很是无赖地摇尾。
  萧景姒笑着揉它的脑袋,“这清酒虽淡,也不是你这小东西能饮的。”抬眸吩咐,“紫湘,去端些鱼汤来喂它。”
  “是。”
  紫湘蹙眉走出去,盘算着到底是谁在助她主子。里头,女子自言自语一般:“猫儿,你说我去见见他可好?”
  “喵!”好!
  萧景姒轻笑,抬头,透着烛火看纸窗外高悬的月,突然,那些远古的记忆,来势汹汹。
  上一世,月隐寺祈签,凤殷荀那蛊消暑汤,被她饮下,那样烈性的情药,她哪里还有理智,只得用簪子划破了手腕的血管。
  意志涣散时,有人在唤她。
  “阿娆。”
  “阿娆。”
  手腕被一只凉凉的手握住,很轻,不敢用力一般,她睁开眼,眼里全是晃动的影子,都是一个人的样子。
  她浑身无力,扯扯唇角:“是你啊。”
  声音沙哑,带着浓浓**。
  是楚彧,是他来了,似乎次次在她狼狈落败时,他都会在。
  “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他伸手,用手背给她擦去脸上的汗。
  意识早就不清醒了,视线模糊,她呢喃:“我难受。”扯了扯脖颈的衣领,她抓住了他的手,“楚彧,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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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一品国师
  “我难受。”扯了扯脖颈的衣领,她抓住了他的手,“楚彧,帮我。”
  “阿娆……”
  他唤了她一声,将她揽进了怀里,俯身,含住了唇舌。
  “乖,张嘴。”
  嗓音,蛊惑一般,她听话极了。舌尖缠绕,凉凉的,渐进驱散了滚烫的热意,她下意识地勾住楚彧的脖子,用力喘息与吞咽。
  她不知晓他喂了她什么,也不知晓他是如何解了那催情药的药性,只隐隐记得楚彧抱着她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
  她醒来时,楚彧便伏在她的手边,灼灼目光凝视着她:“阿娆,是我。”
  那日之后,她因帝王燕,封了东宫太子妃,圣旨下落文国公那夜,楚彧在景和院外,等了她许久许久。
  楚彧似乎有话对她说,却沉默着看了她很久。
  是她先开口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却故作淡漠:“谢常山世子昨日在月隐寺相助,景姒无以为——”
  楚彧突然抓着她的手:“阿娆,可不可以,”嗓音慌乱又无奈得一塌糊涂,央求一般,“可不可以不要喜欢凤傅礼?”
  她愣了。
  楚彧抓得她很紧,声音,竟微微有些哽咽:“我会对你好,比他对你要好很多很多。”
  “楚彧,”
  话还未出口,他便抱住了她:“阿娆,你不欢喜我,不要我是不是?”
  她张张嘴,竟不知从何而言,她不过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孤女,又将为人妇,何德何能。
  过了许久,楚彧终是松开了手:“阿娆,你要的,我会帮你去争。”
  所以,在后来那样的腥风血雨里,她次次独善其身,毫发无损。
  窗外月夜,凉风起,萧景姒仰头,突然红了眼。
  这会儿,已子夜,月隐寺临星而建,高耸入云,漫天灼目的火光,照亮了大凉帝都的夏夜。
  浓烟弥漫,万恶佛前,横尸遍地,唯有一人匍匐在地,捂住了口鼻,不断挣扎着往外爬。
  门推开,一双银丝绣面的锦靴踏进来。
  迦善国师动作一顿:“你是何人?”
  “你不需知道。”
  声音,冷若秋霜,逆着火光,只见男子身影纤长,侧脸的轮廓棱角精致。
  来者,不善。
  迦善国师下意识后退:“你要做什么?”
  男子语气懒懒,道:“取你性命。”
  迦善国师突然发笑:“我就知道如此……”回头,看着万恶佛像,自言自语一般痴痴念道,“帝王燕临,天下将乱。”迦善大笑,“虽是东宫授意,又何须老衲动手,那帝王燕的签文本就是真的,萧家七女,帝后之相,破国之祸。”
  帝后之相,破国之祸……
  上一世,凤傅礼登基不足两月,月隐寺便向新帝如此谏言。
  后来,他挥兵进城,屠了大凉帝都,满身血腥地踏上了月隐寺,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楚彧只道:“这些话,去地府说。”
  语罢,抬手翻覆了万恶佛像,瞬间,血色蔓延。
  月隐寺外,两道身影久久伫立,火势汹涌,将其远隔在石阶之外。
  章周沉思稍许:“将军,看来我们是来晚了。”
  “竟不想,”话未讲完,秦臻望着月隐寺的火光怔怔出神。
  章周不解其意:“竟不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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