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和张队长凑在一起闲聊,等着环卫工人。
“队长你说那个女的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这都多少回了,要是帖这些东西能找着孩子的话早就找着了,我看她还不如趁着年级不大赶紧再生一个。”
“那有那么简单的,再生一个那也得心里缓的过来才行。你没看她丢了孩子就跟丢了魂似的。工作也辞了,婚也离了,一门心思找孩子?”
“可这孩子已经丢了,日子还是得过啊……”
风将两人说的话吹到了观众的耳朵里,叶敏站在不远处,任由来人打量,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她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唯一能看出来,只有那种从心里头透出来的疲惫。
“还是该好好过日子,早点再生个孩子,心里就能好受点了。”
周围人声萦绕,行人一脚一脚踩在散落在地的寻人启事上,
看到这一幕,不少观众都皱起了眉,叶敏的遭遇让人同情,那些脚印不仅是踩在了纸上,更是将叶敏眼中仅剩的一丝温暖也踩灭了。
“我不要别的,我只要想贝贝回家。”周围没有人听到她的低语,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当成一回事,只觉得她太过于执着,都有点疯魔了。
周围的热闹和她无关,她像是和这里格格不入一样。
天空乌云密布,不时有轰隆的声音传来,像是有一场暴雨要落下。行人看了看天,骂了声鬼天气就匆忙离去,两个城管踢了踢地上的寻人启事,也转身离去,只有叶敏还停在原地。
天越来越阴,蓄满了雨水的乌云低的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大风将叶敏的头发吹散,看上去就更像个疯子了。
雨渐渐地下了起来,叶敏的头发和衣服全都湿了,她却像是在雨中发着呆一样,盯着地上那些被雨水浸湿泡软的废纸。
不时有行人打着伞从巷子中穿过,却没有一个人在她身边停留片刻,偶尔有半秒的眼神落到了叶敏身上,也只有嫌弃和不解。
没有人愿意停留片刻去问一下这个女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就像冰冷的雨水一样,只是匆匆路过。
也没有人听到叶敏颤抖而压抑的声音。
“贝贝你在哪儿,妈妈好想你……”
随着这句自言自语,屏幕慢慢黑下去,切换到了另一个镜头,故事终于进入了主线剧情。
晴空烈日,城乡结合部,旧房子对面就是一片刚拆迁完的废墟。
偏僻的矮房里,一对夫妻正在骂着孩子,不时有东西被打碎的生意和小孩的哭声传出来。周围有邻居听到了声响探出窗来,皱着眉摇了摇头骂了句那夫妻两又在打孩子就没再多管了。
镜头移到了屋内,一对男女站在饭桌前,两个小孩挨着墙跪在角落里,地上是被打碎的盘和碗,吃了一半的饭菜乱糟糟地散在地上。
深眼眶一脸精相的男子像是非常生气,砸了碗筷还不够,还伸出腿将木椅子个一脚踢翻在地。
他斜眼看着旁边的女人,一副不想再忍的样子:“马小云你他妈再说一句废话,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马小云被那个椅子吓了一跳,见没踢到自己身上来,又冷着脸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好呀,朱金牙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呀,你看谁以后还帮你弄孩子!”说着她又看了看墙角跪着的两个小孩一眼,发泄般地将手边的一堆衣架朝着那两个小孩的头上扔去。
金属的衣架颇有点重量,跪着的少年头上挨了一下,疼的抬起了头,脸上又挨了好几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旁边的小女孩挡在身后。
也许是看到少年脸上抽痛的表情,马小云的怒火总算是消了一点。
“这傻子居然还知道护人,倒也没吃白饭。”说着她眼神一转就落到了挨着少年跪在一块儿的小女孩身上,“有什么好护的,迟早都要被卖出去。”
朱金牙一听就知道她火气消了,捡着台阶就搭了话。
“小云你先养胎,我到时候多去外面转转,肯定把这女娃给你卖了。”
说着,他就扔了碗米饭到两个跪着的孩子面前,用鞋子拨了拨,像是叫狗一样:“赶紧吃,把地上舔干净。”
白净的米饭落到地上就沾了尘,又被朱金牙用鞋子碾过,看上去根本就无法入口。但是如果少年和女孩不吃的话,朱金牙就会又衣架一下一下地抽着他们的背,就像以前的农民赶牛一样,不听的话的就要狠狠地抽上一鞭子。
可是朱金牙比农民狠多了,他才不管少年和女孩是不是听话,他就是想看这两个小孩被打疼了时的惨相。
这幕镜头很短,却让影院里不少人都露出了厌恶的眼神。看着朱金牙和马小云的神色就知道,这碗饭根本就不是要给那两个小孩吃,他们只是为了看到小孩像狗一样跪地匍匐进食的丑态。
逐风者知道,这两个朱金牙口中的傻子和丑八怪就是被他拐卖了的小孩。
这种逼迫别人舔着落到地上的剩饭,是很难令人觉得舒服的,特别是朱金牙和马小云还因为此而感到愉悦,停止争吵时,就更加地令观众们觉得不适了。
虽然没有看到这两个人贩子是怎么拐的孩子,可是这简单的一幕镜头,就足以让人感觉难受。
逐风者分析着剧情的推动方向,镜头的拍摄角度,回忆着朱金牙的扮演者路坤从前演过的角色,甚至还回味了一下开场时的那个令人惊艳的的长镜头。
可是,他还是觉得不够深入。
女孩正是叶敏苦苦找寻的女儿王贝贝,只是和那张寻人启事上的照片比起来,此刻的王贝贝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脏兮兮的衣服几乎快要看不出原色,乱糟糟的头发好像从来没有梳过,最可怕的是长长的指甲缝里还有黑泥。
王贝贝喊着少年叫做傻子哥哥,可是观众们却可以透过镜头看到,这个有些营养不良的少年并不是个傻子,而只是个对外面反应慢有些自闭的人。
面对朱金牙和马小云时不时的欺辱,他会悄悄地给将王贝贝往自己身后挪,尽管他自己瘦的像纸一样单薄,
他几乎不怎么说话,挨了打之后也只是哼哼几声,每次朱金牙用脚踢他,嫌弃他卖不出去而发火的时候,他都跟个傻子一样没反应。但是,在听到马小云说等到下个月就要将王贝贝卖掉时,这个傻子的眼里却会有种愤怒压抑的情绪。
他是听得懂的。观众们心里想着,视线也跟着傻子少年落到了窗户外的蓝天上。
傻子在看蓝天。为什么?是想要逃出去吗?
必须得逃出去,朱金牙因为赌博输了钱脾气越发地爆炸,而马小云数着钱的样子也是越来越生气。如果傻子和王贝贝不逃,他们就算没有被朱金牙打死,王贝贝也会被马小云卖到国外去当雏妓。
镜头又切到了叶敏那一边。
可怜的母亲终于从警局那里听到关于女儿的消息,上个月钱有人看到长得像王贝贝的小孩被一对夫妻打扮的人带着在某个城市出现过。
这个消息就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终于令叶敏有了一丝活气儿。
第110章
就在叶敏和和警察历经苦难寻着线索一个一个城市慢慢找寻的时候, 镜头同时又穿插了朱金牙和马小云带着傻子和王贝贝一路逃窜过来的场景。
错开的镜头,看似连续的剪辑, 不禁令观影的人们在脑海中产生自动地为影片补充了一种时空上的连续感, 就好像叶敏的追逐与朱金牙的是连续发生的事情一样。
但是一些敏锐的人却能发现这或许是导演的一个伏笔。
这时,观众们都发现了这部电影里有两条叙事线。一条线是警察发现了线索,叶敏和警察一起为了找回自己的女儿而经过一个一个的城市和村庄;另一条线则是朱金牙感觉到不安, 和马小云一起一路逃窜。
从镜头画面来看,这两条线仿佛是同时进行的。
可是逐风者却觉得有些不对。
朱金牙的这条线除了一开始的傻子和王贝贝之外,在过程中又出现了其他的被拐小孩,他们虽然没有被朱金牙关在房子里,但却再看到他时眼里会有恐惧。
荧幕里放着朱金牙数着钱, 笑得露出一口黄牙的得意样子,下一刻就看到了他刚才转手出去的小女孩被人拉着进了一个挂着红色窗帘的房间。
偏僻的巷子每家每户都挂着红色或者紫色的窗帘, 妆容艳丽。
衣着暴露的女子对着朱金牙娇娇地笑着, 眼睛都快落到了他手上那几张红票子上。
“朱老板,什么时候过来我们这边坐坐呀,姐妹都想你呢。”
这语气一听就是相熟的。
朱金牙淫笑了两下,目光不怀好意地扫过面前衣领快要低到肚脐的女子, 调笑了几句。
“这不是丽丽吗,一段时间没见又发育了?”
丽丽抛了个媚眼过去, 半嗔半嗲将身体全部搭在朱金牙身上, 非常缠绵,“朱哥你都多久没来了,我都发音好久了, 你也不过来验验货。”
朱金牙被逗的笑了起来,很是爽快地塞了张红票子到丽丽的胸前,又死劲地揉了一把那白面团似的奶子,一对眼珠子就快要落进去似的。
见到朱金牙和丽丽进了一动窄窄的楼房,刚才周围一直艳羡的几名女子这才对着地上啐了一口。
“我呸,又被丽丽那个贱人抢了先,看她得意的那个贱样。”
“朱金牙那么缺德的家伙丽丽也啃的下,果然是个贱人。”
“哎你们说朱金牙卖小孩是不是能赚很多钱?他卖过来的那些个小女孩我听说被人一转手卖出国就能赚一倍呢。”
“怎么地,你羡慕啊,这种缺德事干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咱们出来卖的可比他卖小孩的强多了。”
妓女们聊着聊着,看到了路过的男人,又拉低了衣领,娇笑着抛起了媚眼,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可是这短短几句话却让座位旁观者的观众们感到非常无力,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表明了那些被拐卖的小女孩会遭遇什么样的悲惨命运。镜头并没有落到小孩身上,而是通过几个聊天的妓女的嘴,道出了那些被隐藏在阳光下的黑暗。
那条窄窄的巷子,到处都是红色或紫色的窗帘,风一吹都会带上脂粉香,天南海北的口音,各个地方的习性,一个个鲜活年轻的肉体盛满了欲望,或是为生存,或是为其他,没有人去关心那个被卖到这里的小女孩会遭遇什么,因为他们什么都知道。
被阳光掩埋的秘密,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在人们的默认中肆意滋生。对于一些年轻的观众来说,他们可能难以想象,怎么会有人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被推向火场,可是这就是真相,罪恶是在默认之下滋生的。
逐风者有点佩服王一鹿的表达力了,这一幕并没有任何的修饰,几乎完全是写实的风格,并不刻意去勾起人们的同情心,也并不刻意去刻画妓女们漠视的态度,仅仅只是写实,直白地还原这个世界最真实的现状。
他要告诉人们的是——这就是现实。
现实是无力的,所以人们才会渴求希望,叶敏和警察张义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毅然决然地走上了寻找被拐小孩的艰难之路,一路走来,有人漠视,有人劝慰。有的时候遇上了同样寻找小孩的家长,还会在雷雨交加的晚上一起哭着喝下那一杯冰凉的苦酒。
他们从一个城市找到另一个城市,镜头下的叶敏一遍一遍地向着不同人的重复着同样的话语。
“这张照片上的小孩是我女儿,她叫王贝贝,今年八岁了,很喜欢笑,脸上有两个酒窝,不爱吃胡萝卜……”
一遍又一遍的话像是洗脑一般,每一个遇上的行人只用听一遍,可是观众们却听上了许多遍,以至于在看到王贝贝和傻子相处时,会不自觉地观察这个小女孩是不是爱笑,酒窝好不好看,吃没吃胡萝卜……
可是,别说讨厌胡萝卜了,被人贩子关起来的王贝贝大多数时候连剩饭剩菜都没得吃。
观众们眼中的王贝贝,和叶敏回忆中的乖女儿几乎完全是两个人,她很少笑,脏兮兮的脸上也看不到明显的酒窝,每每看到她和傻子一起用手扒拉着剩饭的时候,观众们心里就有一种好像比叶敏还要难过的情绪。
叶敏肯定不知道她的女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是观众们看到了,他们是旁观者,不论是叶敏的期盼还是王贝贝的凄惨,他们都看的一清二楚。
这天,朱金牙在外面赌博没回来,马小云没有给他们留一点剩饭,就将两人赶进了楼梯背后的小隔间里,挂上了铁锁,锁了起来。
天空慢慢变黑,夜晚在腹鸣声中到来。两个脏兮兮的小孩挤在一起相互依偎着取暖,这个又矮又小的隔间没有灯,没有被子,只有几个硬纸壳拆成“床”,那就是王贝贝和傻子歇息的地方。
水泥地很硬,从前的王贝贝躺上去绝对会睡不着,可是现在累了一天的她却已经很习惯这张“床”。
隔间唯一能漏光进来的地方是一口小小的透气窗,窗上打着铁网,从缝隙中可以看到外面的星空,安静的像画一样。
“今天有月亮。”王贝贝挤在傻子旁边,渴望地看着月亮。
“以前,妈妈给我买过好多月亮饼,又甜又脆,可好吃了。”
她饿了,早上吃了昨天的剩饭,又被马小云支使着洗衣服烧水干活,晚上又没吃,肚子早已响了三四遍。
“傻子哥哥,我好饿。”她太饿了,太难受了,只好向身旁那个傻子少年抱怨。
傻子的反应总是慢半拍,被打了也会愣一下再做出吃痛的表情,所以马小云叫他傻子,朱金牙喜欢打他,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一个卖不出去的赔钱货傻子,要不是马小云怀了孕要在这里休养,朱金牙早就把他打残了弄到街上乞讨去了。
“杨睿。”傻子会说话,咬字清晰,好像从前读过书一样。
王贝贝揉了揉肚子,改了口:“杨睿哥哥对不起,我喊习惯了,我怕他们听到了揍我。”
人贩子忌讳小孩还记得原来的名字,所以总是会起一些外号或者新名字来给小孩洗脑,如果谁还记得从前的名字,那绝对免不了一顿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