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这座树屋是早年母亲丹阳公主为自己修建,占地极小,仅只供一人起居坐卧。自己闲来时偶尔会来这儿打发时光。公主过世之后,这儿便成了她的一个精神寄托,偶尔情绪激越不肯见人的时候,便喜欢一个人躲在这儿,独自消磨情绪。
  苍老的菩提树散发着静静的芳香,带着一股禅定意味,时时抚慰在自己激越的情绪上,顾令月渐渐安宁下来,揽起书卷卒读。
  郡主家丞鲁定之从廊道上匆匆入内,“……快快去禀报郡主,说圣人到了,”
  “圣人到咱们府中了?”朱姑姑登时愕然。
  “正是,”桓衍道,
  “圣人如今就在府门之外,还请姑姑速速前去请郡主出来,迎接圣驾。”
  碧桐闻言下意识回头望了树屋方向一眼,面上露出苦笑之意,“郡主如今就是在生圣人的气,方一个人待在树屋里头,这个时候咱们去禀报,她如何肯见?”
  昭国郡主府屋舍俨然,花红柳绿,一身玄裳的帝王径直入内,穿过园道,行到流云亭畔。
  朱姑姑上前迎着,跪拜道,“参见圣人。”
  姬泽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吩咐道,“下去吧!”
  他一路东都归来长途跋涉,此时又听闻顾嘉辰之事,胸中怒火隐郁,风疾发作凶猛,头颅内针刺疼痛,念及顾令月不肯停留宫中,匆匆赶到郡主府。此时抬起头来,目光深深望着树屋窗中露出的少女侧影,唤道,“阿顾!”
  菩提树枝叶繁茂。
  顾令月听闻树下动静,知晓姬泽到来,平息的火气顷刻间重新窜的高高的,猛的将手中书卷放在一旁,转过头去,避开姬泽目光。
  树屋清浅,先前窗中可见少女身形,此刻却已经掩映了大半去。只是屋子狭小,腾挪空间有限,纵然顾令月有意避让,倒也没法子将自己倩影全部遮挡起来,瞧着窗中尚能望见她的半条胳膊。
  姬泽含笑开口,“哟,阿顾这是不肯理会朕么?”
  顾令月哼了一声,冷笑声从树屋中传来,“圣人后宫之中佳丽无数,不急着徜徉,跑到我这郡主府中来做什么?”
  姬泽闻言轻轻的叹了口气。如此瞧着,因着此前顾嘉辰闯见之事,阿顾此时心中生恼,连一声九郎都不肯唤了。这声圣人称呼硬邦邦的,显示出其中怒气。
  “朕知你是因着顾嘉辰的事情生朕的气,”他道,“这事不是你想象的那般,个中另有隐情。”顿了顿,
  好声好气道,“你下来,咱们慢慢说可好?”
  “能有什么隐情?”顾令月闻言切齿冷笑,言语如刀,“是你不曾将顾嘉辰留在东都太初宫中,还是顾嘉辰撒了谎不曾学我的模样?”
  心中伤痛,眼圈一红,落下泪来,“怕是我便当真命丧在黄河,圣人也不过是伤心几日,便抱着那替身自顾自乐去了。至于我这个妹妹如何,你还记得么?”
  “胡说。”姬泽闻言心中暴怒,沉声喝道。
  他今日风疾复发,听闻阿顾不好,方匆匆赶来,本就头颅中疼痛不已,听闻阿顾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话语,一股怒气直冲胸臆,忽觉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 v章第一更!终于入v了,撒花!
  小剧场:
  姬泽:(打量菩提树屋)这地方不错,以后可以酱酱酿酿酿酿酿!!!!!
  顾令月:流氓!
  因为需要配合编辑开v时间,本章调整为现在发出,稍后发第二章。然后中午12点左右发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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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2017年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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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泽今日风疾复发,听闻阿顾不好, 方匆匆赶来, 本就头颅中疼痛不已, 听闻阿顾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话语,一股怒气直冲胸臆,忽觉眼前一黑。勉强撑着, 过了片刻, 方觉视物渐渐恢复,依旧有依稀模糊之态, 一字字道,“阿顾吉人天相,如何好说那个死字?那顾嘉辰, 朕与她确实没有关系。——你便是信不过朕的操守, 总该信朕的审美。顾嘉辰那般的女子, 心性恶毒, 贪慕虚荣,朕如何看的上?阿顾, 你这般想朕, 倒是着实委屈朕了!”
  “哎哟, ”梁七变亦劝道, “郡主,这件事情你可真是冤枉圣人了。这顾大娘子相关个中事情,奴婢最是清楚不过。都是从前王孝恩的手笔,圣人可从不曾对顾大娘子假以辞色……”
  顾令月听闻这般不由微微怔住。
  她这时候气头正盛, 按理说,姬泽说任何辩解话语,自己都未必会轻易相信。只听着这句“操守、审美”的话,倒不知怎么觉得信服,平复了自己大半火气。
  微微探出树屋,望着姬泽,问道,“真的?”
  姬泽道。 “自然是真。”
  “既是如此,”顾令月一双荔枝眸灿灿如水,“为何之前顾嘉辰会跟我说,你待她甚好。还饮了她奉给你的茶水。”
  姬泽见着顾令月面上神情软化,心中担忧情绪放下,“朕有朕的理由。”本自身体难耐,只是对阿顾的担忧情绪撑着,方才面前支撑,这时候松下一口气,风疾便顷刻间迅猛发作,头痛剧烈如剖,几乎跌倒。
  梁七变随在皇帝身边伺候,瞧着皇帝头疾发作诸般情状,一个箭步上来,扶住姬泽,
  “圣人,你没事吧?”
  “无事,”姬泽摆了摆手。
  顾令月瞧着姬泽风疾发作情景,亦是吃了一惊,“圣人这是怎么了?”
  梁七变抬头望着树屋上的昭国郡主,“郡主,这件事各中详情,奴婢日后再向您一一禀明。圣人如今风疾发作,因为担忧你伤心难过置自己身体不顾匆匆赶来,如今这般瞧着越发严重,必须得寻御医医治。您瞧着能不能先寻个地方让御医给诊治一番”
  顾令月顷刻之间心境沉稳下来,略一思量,吩咐道,“如此,伺候着圣人去春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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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街头
  顾嘉辰面色如霜行走。
  她此前被顾令月折辱,送回晋昌坊顾宅。顾鸣被来人交待丢了面子,怒或大作斥责自己。娘亲苏妍好言劝说,打眼色让自己暂且躲避。自己索性溜出家中,戴着面纱在长安大街上行走,感觉脸颊上火辣辣疼痛,心中愈发恨毒顾令月,思虑如何让顾令月付出代价,忽听得身后传来金吾卫持戟奔跑的声音,顷刻间越过自己身体,将自己层层围困起来。
  顾嘉辰被重重丢到京兆府大堂上,满面惊恐之色。
  一名京兆尹官员出来,板着面色宣读了自己“冲撞贵人污蔑圣誉”的罪行,下令杖责一百板。
  她惊骇欲绝,尖叫、求饶。如狼似虎的衙役却不管不顾,执着水火棍上来将自己押解下去,按在阶前刑台之上,随即刑杖就重重落下来。
  顾嘉辰初始之时疼痛不已,剧烈尖叫,渐渐的,便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一阵血水从股部击打之处缓缓渗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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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府春苑
  苑中屋舍俨然,园子里的春花春草依稀生长,透出绿色青葱希望。姬泽躺在苑中雕栏画版榻上,风疾剧烈发作,面色惨白。
  御医冯辙跪坐在一旁,急急为皇帝施针诊治。
  顾令月匆匆收拾了衣裳妆容赶到春苑,停驻在帘外,瞧着屋中姬泽卧病神色惨淡模样,心中担忧,问道,“圣人如今病况如何?”
  梁七变叹了口气,“圣人风疾发作严重,这会儿怕是头痛难忍。冯御医正在里头诊治。”
  “风疾?”顾令月闻言愀然变色,“我记得当年我离开长安的时候,圣人身子还是健健康康的,怎么不过两三年时间,就罹患这风疾,还发作这番严重?”
  梁七变沉默片刻,低低开口,“郡主,您当年离开之后,圣人心思一直低沉,后来便拼命忙于国事,想要早日打败孙贼迎你归来。这风疾便是那段时间开始发作的,甫一发作便剧烈不已。严重之时夜不能寐,直到天亮才缓缓停息。”
  “风疾最是忌讳情绪激烈,今儿圣人听闻那顾大娘子的事情,心情大怒,激发风疾,按说若是肯留在宫中诊治,冯御医这些年倾心研究风疾疾病,也得了一些法子,施展起来倒也能缓解一些。偏偏圣人听闻郡主您因着这事生气了,心中放心不下,匆匆赶来郡主府探望您,这风疾不曾纾解,陡然爆发出来,才发作的这般严重。”
  顾令月在屋子外停驻了片刻,方掀帘入内。
  屋子中燃着一股艾灸的味道,姬泽卧在苑中榻上,面色发白,紧咬牙关,显见得正在忍受着头痛,额头汗滴涔涔落下。御医冯辙刚刚为皇帝施展过一套针灸,此刻正跪坐在皇帝身侧,用手轻轻按摩捏动皇帝后颈脑勺之处,舒缓姬泽头风痛楚。
  “九郎。”面上绽放浅浅笑颜,“你这风疾如今如何?”
  姬泽朗声笑道,“已经是好多了。”
  顾令月低低道,“您的身子是万民之重,该当好生珍重方是,好端端的怎生患上风疾了呢?”
  姬泽闻言心中闪过一丝苦涩之意。
  他素来身体强健,虽知周朝皇室素来有风疾遗传,此前也半分不曾想到自己竟有一日会罹患此疾。这风疾初次发作,便是贞平四年十月,自己夜游芙蓉园,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对顾令月感情之时。当日头疼酷烈,恨不得死去。此次之后,风疾便有愈演愈烈之势。每次发作之时头痛欲裂,坐卧不宁。脾气也会因为头风的发作变的十分暴躁,需要用尽全部理智,才能控制住暴虐的情绪。
  有时候,姬泽扪心自问,这骤然发作的风疾,许是上天对自己错漏了自己心意,痛失爱人的惩罚。
  片刻之后方低低道,“我姬氏皇族素来有风疾,我亦是姬氏子孙,说不得这病症也是自血脉里传承来的,此时发作,怕也是该当到了发作的时候。”
  顾令月闻声道,“您当我不知道,皇族姬氏确然有风疾传统,太宗晚年之时犯风疾,高宗皇帝风疾发作之时亦已至壮年,病情严重之时,昼夜难息,目不能视。”瞧着姬泽,眼中含泪,
  “您今年尚未满三十,已然发作风疾,日后可怎生办呢?”
  姬泽心中却舒悦,唇角微微翘起,瞧着顾令月柔声道,“阿顾这是关怀朕么?”
  “这头风之疾虽然发作之时可怖,倒对寿数没有影响。说起来也不算大碍。”
  顾令月闻言微微难受。据皇家起居注记载,太宗皇帝晚年犯风疾严重之时,疼痛难当,□□嘶嚎不绝,高宗皇帝风疾发作之时昼夜难息,目不能视。不得已方将政事托于薛皇后之手,这才导致了日后应天女帝临朝的局面。若这般都不算大碍,什么样的才算呢。
  她心中黯然,却不好说丧气的话,含笑道,“您这般想也算是件好事,您如今还年轻,该当好好保重好身子。”
  姬泽瞧着顾令月,唇角高高翘起,声音柔和,“朕自会听你的话保重身子。其实阿顾,你留在朕身边,不时陪朕说说话,说不得朕的头痛就好些了。”
  说到这儿,忽的觉察出异常之处。
  按照往常的经验,自己的风疾一旦发作,缠绵良久,头痛剧烈难忍。自己今日头风发作,又因着急急赶路没有来的及让冯御医做缓解治疗,按理说此时应该痛楚难当才对,却不知为何,竟有渐渐缓和之势。
  虽然仍有些许疼痛缠绵之感,却在自己可以忍受范围内。
  心中有异,不免唤道,“冯卿?”
  冯辙听闻皇帝言及自己此时状态,面上也闪过些微诧异之色,上前诊治,啧啧称奇。“臣诊圣人脉象,圣人今日风疾发作确然比从前势头缓和。臣当仔细查找其中缘由,若能找到缓解圣人风疾的缘由,说不得能够控制圣人疾病。令圣人不至于受风疾所苦。”
  姬泽点头,优容道,“如此就劳冯御医了。”
  冯辙拱手,“这是臣的职分,不敢当。”
  收拾药箱,转头视向顾令月道,拱手道,“郡主,微臣今日也听闻了一些事情。郡主若是因着顾大娘子之事迁怒圣人,不若怪责微臣方是。当初留下顾大娘子乃是臣一力主张。您若因这事误会了圣人,便都是老臣的罪过了。”
  拱手道,“当时圣人身罹疾病,十分严重。微臣听闻顾大娘子之事,觉此女可能对皇帝病情有益。微臣奉命承担圣人主治之责,压力当身,只要有星点儿办法,便会紧紧抓住全力不妨。当日跪求圣人留下顾大娘子,圣人不过是却不过老臣的面子,方留下了顾大娘子,实则那顾大娘子不过被当做了一味药而已。因着圣人着实厌恶于她,此后再也没有见过顾嘉辰的面。”
  顾令月眸中闪过一丝了悟之色,低低问道,“您当初留下顾嘉辰,便是为了这风疾?”
  姬泽闻言沉声沉默。
  这些年风疾确然困扰自己,给自己带来了不少的不便麻烦。但当初顾嘉辰之事竟并非是因着风疾。
  当日自顾令月传出黄河之上失踪消息之后,他痛失所爱,思念顾令月极苦。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欺瞒自己生出幻觉,觉顾令月此时依旧在自己身旁,平安喜乐。
  那一日便遇到这般情景。
  当日西京长安宫中送过来一顶芙蓉软绡帐,色泽如烟云,盈握不足一两。他瞧着珍贵,想着阿顾若是得了,必定喜欢,吩咐梁七变,“宜春郡主素来喜欢奇珍,你速将这顶帐子送到到郡主府,赏给宜春郡主。若是阿顾有什么话要说,便记着回来禀报于朕?”
  顷刻之间回过神来。现实涌入脑海之中,头脑晕眩之间生成一股萧瑟情绪。
  阿顾早已经不在长安,去了北地。时局艰辛,过的朝不保夕,这顶芙蓉帐便是再珍贵的宝物,怕也不能庇护她过安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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