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眼见他要气疯了,喜宝愧疚的看了强子一眼:“三年半后,咱们叫上奶和妈一起去京市,到时候顺便可以喝大姐的喜酒。我就希望,在这之前能先喝到大哥的喜酒。”
  强子震惊的看了喜宝一眼,就看到后者冲着他作揖讨饶,顿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想仰天长叹,他这是招谁惹谁了!不过想到自个儿接下来的计划,他觉得,忍耐是很有必要的。
  第二天下午,把弟妹送回学校后,他俩在校门口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就看到喜宝一脸疑惑的从宿舍楼里跑出来,手里捏着一张纸条:“大哥,这是你写的?你们到底想干啥?”
  第070章
  喜宝也没想到, 回宿舍整理东西时,在帆布挎包里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的内容倒是很简单, 就是叫她出来而已, 只是那字迹太辣眼睛了,她费了好大的工夫才看明白, 忙匆匆的跑出来一瞧, 俩哥哥还在校门口等着她呢。
  搞的那么神神秘秘的,饶是喜宝再怎么天真, 这会儿也一脸探究的上下打量着俩哥哥。
  强子干咳一声,搓了搓手心, 笑得一脸谄媚:“宝啊!”
  说来, 强子和大伟老早以前就动心想出去闯一闯了, 最早可以赘述到第一回送春丽来县城里念高中了。可那会儿毕竟情况还不确定,他俩观察了许久,还连带仔细盘算了一番, 终于在年前恢复高考那会儿,确定上头是真的要变天了。
  那还等啥?发财要趁早, 他俩能忍过一冬天,已经是忍耐力好了,当然最重要的是, 冬天不方便出门。
  现在,工厂都上班了,学校也都开学了,眼瞅着天气逐渐转暖, 这俩彻底捱不住了。然而,其他的事情好办,独独缺一笔启动资金。寻思了好几天后,这俩格外不厚道的瞄准了喜宝。
  没法子啊,家里那一大帮子的人,好忽悠的没钱,有钱的难忽悠,看来看去,也就是喜宝这边还有些希望了。要知道,自打喜宝来县城里读书后,每周赵红英都会给拿不少钱,除了一日三餐的伙食费外,还会额外多给几块钱,生怕她亏了自己。偏偏喜宝不大花钱,基本上每周都能省下两块钱,两年多过去了,她手头上攒了两百多块钱。
  将事情经过挑好听的说给喜宝听,强子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借钱。
  强子:“宝啊,等哥赚了大钱就还你啊,翻倍还你!”
  喜宝倒是能分辨出对方是否有恶意,可强子对她只有满满的善意。于是,一不留神,攒了两年多的小钱钱,就这样被骗了个精光。也不是完全骗光了,在问清楚喜宝除了饭钱啥都没留后,强子果断的又还给了她五块钱,而一旁的大伟也顺势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借条,唰唰的把金额填上,塞到了喜宝手里。
  一手交钱,一手给借条,这是老宋家的光荣传统。
  ……
  此时的第七生产队,因为春耕必须等天暖和些了,地里化冻以后才能耕种,所以这会儿多半人都还是挺清闲的,最多也就是做一些准备工作。
  强子和大伟是得令去送俩弟妹上学的,一开始都没人发觉不对劲儿,直到吃晚饭了,家里人一坐到饭桌上,就察觉出问题来了。
  赵红英瞅了一眼从外头匆匆跑回家的扁头,纳罕道:“扁头都知道回家吃饭,那俩兔崽子呢?”
  话是这么说的,这会儿还是没人在意,只道是这俩又不是跑哪儿瞎折腾去了。及至吃过晚饭,洗漱完毕,都回屋睡觉了,这俩依旧没有回来。
  当爹的还没啥反应,当妈的先急了。
  张秀禾和王萍不约而同的先去翻自家衣箱子,确定存折和现金都没少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孩子的秘密一般都瞒不了当妈的,强子和大伟也不是啥有心计的人,更别提他俩早先就已经试探过亲妈了。这俩起初的意思是,把家里准备好的盖房子和讨媳妇儿的钱先借给他们,等回头赚了大钱再讨媳妇儿也不迟。当然,这个提议遭到了各自亲妈无情的拒绝。
  所以,当发现存折和现金半点儿不差时,张秀禾和王萍还是很放心的。没钱能跑多远?保不准是歇在哪个小伙伴家里了,毕竟这俩当年也念了三年公社初中,有一两个交好的朋友不足为奇。
  然而,第二天过去了,这俩还是没踪影。
  这下子,就连神经最大条的宋卫党都觉得不大对头了,赶紧四处寻人。最终,还是赵红英提议往县里去一趟。
  赵红英亲自往县一中跑了一趟,于是,真相大白。
  喜宝是答应了借钱,可她没答应要保密,更别提强子和大伟也没指望她保密。所以,赵红英一问,她就一股脑的全说了出去,听得随后赶过来的毛头瞪圆了眼睛。
  “你咋都没跟我说呢?”毛头惊呆了,他完全没想到他那愚蠢的哥哥还能干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可你也没问呀。”喜宝很是无辜,顺手掏了掏兜,从里层摸出了一张叠在一起的纸张,“奶,这是大伟哥给我的,他写的借条。哦,对了,他俩也没借走我全部的钱,还特地给我留了五块钱。”
  赵红英伸手拿走了借条,这会儿她还能保持理智,安抚了喜宝,又叮嘱毛头多照顾着点儿妹妹,随后转身回了生产队。
  一到生产队,还没进家门呢,她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气势,一脸杀意的冲到了正忙着四处找孩子的宋卫国跟前,一巴掌呼到了他的后脑勺:“你生的好儿子!!”
  宋卫国一脸懵逼,好在赵红英也没打算在众人跟前丢脸,把人扯回家里后,把兜里的借条往桌上一拍:“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主儿!我问你们,谁知道那俩小兔崽子往哪儿去了?”
  谁知道呢?反正他们是不知道的。
  真要细究起来,张秀禾和王萍多少还是知道了点儿,哪怕不清楚内情,也猜到了一些。然而,强子和大伟究竟往哪儿去了,却是真的不清楚了。事实上,连两个当事人都不知道,他俩只是个模糊的概念,不想当小商小贩,要干就干一票大的,又听人说南方好东西多,这俩骗走了喜宝的钱后,就急匆匆的坐车去了市里,寻到了火车站后,当天夜里就坐火车去南方了。
  至于目的地究竟是何方?
  随缘吧。
  赵红英放过了俩儿媳妇儿,直接把矛头对准了俩儿子。子不教父之过,哪怕她不知道这么高大上的说法,可收拾儿子嘛,需要理由不?
  不单赵红英很生气,一贯老好人的老宋头这回也气炸了,他还等着抱曾孙子呢,去年被莫名其妙的一则消息坏了好事,就琢磨着今年赶紧盖新屋打新家具,然后就可以给俩孙子娶媳妇儿了。
  结果呢?
  结果呢!!!
  搁在以往,都是赵红英怒骂,老宋头负责安抚。然而这一次,却是老俩口齐心协力怒吼俩儿子,把宋卫国和宋卫党骂得跟个鹌鹑一样,缩着脑袋怂着肩膀,一声都不敢吭。
  等骂痛快了,宋卫国才弱弱的举手发言:“这光有钱抵个啥用?他俩没介绍信,也没粮票啊……”
  介绍信是用来买车票、住宿的,粮票是用来买各种吃食的,现在可以确定是,他俩离开时,只帮着拎了喜宝和毛头的行李,又因为现在天气还冷,连一罐腌菜都没有。所以,他俩到底是咋走的?
  这暂时只能成为一个谜团了,当然没过多久,谜团就被揭晓了。
  领到今年第一份转正工资的春梅和春芳回家后,就告诉她们奶,介绍信是有的,赵建设帮着开的,作用是买去临县的车票,不然这俩先前是咋送妹妹们去纺织厂上班的?至于全国粮票……
  春梅老老实实的交代:“是大姐夫去京市上学前帮着弄的,他原先在厂委上班,能弄到不少稀罕的票。还帮我们弄来过好几张工业券,送给我们南方才有的丝绸手帕。”
  一旁的春芳跟着点头附和:“堂姐夫还请我们都吃过饭,不单我俩,还有堂哥和我哥,都是在外头的国营饭店吃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啥不明白的?
  至于为啥强子和大伟不向这俩妹妹借钱,一方面是这俩存的钱不多,另一方面只怕是因为喜宝更好骗吧?
  眼瞅着气氛越来越凝重,春梅和春芳赶紧报告了好消息。
  一年的学徒工结束了,她俩都已成功转正,而转正后的工资是二十九块钱。
  “从这个月起,我们也可以往家里交十块钱了。”
  张秀禾和王萍倒是挺高兴的,虽然心里还隐隐担心着俩蠢蛋儿子,可仔细一想,都那么大了,出去闯闯也好。比起这个,俩闺女的婚事倒是可以提上来了。这么想着,她俩就上前拉走了各自的闺女,把战场留给了愤怒的老俩口、无辜的宋卫国宋卫党兄弟俩,以及纯看戏的老三一家子。
  ……
  强子和大伟的跑路,当然引起了生产队上下的注意。队里说啥的都有,然而没过多久,就再没人提起这事儿了。
  因为又有一个重磅消息传来。
  据说,国家准备实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具体的意思就是,将原本公家的土地,按照各家人数重新分配给各家,所有人都将要给自家种地,甚至还听说,盈亏自负,以及生产队、公社即将被取缔。
  尽管这些都还只是小道消息,可谁都知道,无风不起浪,如果真的没有那些事儿,谁能编排出这种谎话来?
  赵建设又一次召开了全体社员大会,虽然没完全敲定,却也告诉大家,这事儿确实是真的,已经在其他地方开始试行了,至于啥时候会传到他们这儿来,谁也不知道。可再怎么拖延,最多也就是这么一两年的事情。
  事实上,进展比赵建设预估的还要快,就有聪明人,例如曾校长就已经有了预感。自打去年恢复高考以来,上头很明显大动作不断,而吃大锅饭终究将要成为历史,甚至还有可能,接下来的改革会更猛烈更迅速更叫人措手不及。
  到今年秋收,上头已经明确的下了指令,要求各个公社彻查底下社员,以及所有的土地重新丈量。就有人明确的表示,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交公粮了。
  一语成谶。
  在交完了最后一次公粮后,上头传来消息,意思是今年的任务猪没有了,各个生产队所养的猪,尽数按照工分给各家各户发下去。从明年开始,不会再有小猪崽送来,也再没有任务猪这个名字了。其他的任务家禽也是如此,什么都不用交了,可也什么都不会再送来了。
  这一年的春节,老宋家的人比往年任何一回都要少。春丽嫁出去了,还远在京市,仅仅在过年前往家里寄来了包裹和钱。强子和大伟倒是也送来了信,信上全是各种鬼画符,负责念信的毛头险些没被逼死。幸好,其余的人倒是到了齐全。
  也是这一年,喜宝和毛头以并列第一名的成绩升到了本校的高中部。不过,因为当时正值秋收农忙时,加上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哪怕是最疼爱喜宝的赵红英都没空关注。
  主要是,俩小只的成绩打小就好,县一中的高中部对于外校的录取率相当得低,可以说当年春丽能如愿的考上,简直就是超常发挥。然而,对于本校学生而言,考中是理所当然的,真要是考不中,那才真是搞笑了。
  幸好,虽然哥哥姐姐们跑了,可老宋家还是热闹得很,毕竟扁头长大了,还有就是已经能跑能跳能闹腾的宋东、宋西这对双胞胎兄弟了。
  热闹依旧,外加还有老宋家传统的分压岁钱。
  没到这个时候,袁弟来才会觉得自己没吃亏,因为全家里头,只有她后来生的这仨儿子才能得到压岁钱,不单能拿长辈给的,连同辈已经赚了钱的哥哥姐姐们也会给。
  准确的说,同辈里头,除了人在家里的春梅和春芳会给之外,张秀禾也会替强子、春丽和臭蛋给,王萍则替大伟给一份,至于喜宝和毛头就算了,他俩还在念书,属于不拿也不给的。
  这仅仅是同辈的,长辈们也一个不落的给了压岁钱,喜得扁头差点儿没忍住在堂屋里翻跟头。
  宋东和宋西年岁虽小,可也不傻,知道这是好东西,能跟扁头哥哥换糖吃的好东西,得了压岁钱就藏到兜里,俩人都是一副财迷的样子。
  虽说单独的一份压岁钱也就那么三五分钱,可架不住老宋家人多,加一块儿也不算少了,更别提袁弟来有仨儿子。然而,本以为能发一笔小财的袁弟来,最终还是失望了,因为这仨小东西一个比一个精明,她怎么哄都没法哄出来,又怕大过年的把孩子弄哭,只能憋屈的选择了放弃。
  转眼,又是新的一年。
  对于生产队来说,以往的每一年都是差不多的,所以新年啥的,也没啥特别的感受。可谁叫今年格外得与众不同呢?各个政策,跟冰雹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往他们头上砸,有心想躲吧,又怕砸下来的不是冰雹,而是哗啦啦的钱。一时间,所有人都没空讲究别人家了,而是纷纷聚在一起讨论接下来该咋办。
  而这些事儿,跟喜宝他们倒是没啥关系了,因为他们面临了新的问题。
  教科书改革。
  原先的小学、初中、高中教科书都将被逐渐替换,而首当其冲的就是高中教科书。原因很简单,只因为先前的教科书并不是为了高考而准备的,而现在,随着高考的恢复,尤其去年又进行了第二次全国高考,间接的证明了高考不是玩笑,而是每年都会举行的。所以,教科书改革势在必行。
  时至九月,喜宝和毛头高二开学,所有的教科书全部换成了新版。据说这次,是从高一到高三尽数替换。又因为他们本身高一用了老课本,所以这次会多发一套,让他们回去自学。
  毛头不想多花钱,等喜宝买了一套后,拿过去边抄边看,等抄完一遍后,他也就顺势吃透了。回头就拉了喜宝补课,弄得喜宝有两周都没法回家,就光顾着补习了。
  参与补习不止是喜宝一人,还有毛头的好哥们大兄弟徐向东。
  然而,赵红英担心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发生,哪怕已经当了四年多的同班同学,喜宝跟徐向东说过的话仍不超过十句。就连这仅有的不到十句话,多半也是互相问“我哥去哪儿了?”、“你有看到我哥们吗?”……
  不过,补习显然是个好机会,在单独的补习小课堂上,徐向东终于悟了。
  “聪明那就是遗传的,我为啥不聪明呢?因为我爸、我妈、我爷、我奶都不聪明。你为啥那么聪明呢?看看你妹妹就知道了,你俩真不愧是一胎生的,虽然长得不像,可脑子像啊!”
  喜宝缩回了拿水壶的手,扭头默默的看了徐向东一眼,破天荒的跟他说了一句新鲜的话:“我跟哥哥不是双胞胎,他瞎说哄你玩的。”
  “不可能!他说他保证不骗我!”徐向东震惊了。
  正好解完一道题回头的毛头,拿着笔一人一下敲了脑门:“好好听课!还有,啥叫不是双胞胎?我和喜宝从小一起喝奶一起玩闹一起睡觉,叫的同一个爹妈,咋就不是了?宝啊,你别看那个出生年月日,那肯定是傻子登记员给弄错了,我俩咋可能差了半个月呢?有人会先生一个,隔半个月再生一个不?”
  喜宝托着下巴作沉思状。
  “你想想我的名字,宋社会,不就是傻子登记员给弄错的?还有啊,你别看你现在户口在四叔名下,那是过继!过继你懂吗?是爸妈把你过继给了没孩子的四叔!”
  “是这样吗?”喜宝也迷糊了,过继的事情她当然是知道的,可为啥她隐隐觉得真相不止是这么简单的?突然想起一个事儿,“三婶……我不是三婶生的吗?”
  “你都说了那是三婶,咋可能是她生的?喜宝乖啊,其实就是他们哄你玩的,你跟我都是妈生的,臭蛋才是三婶生的。”
  顺着毛头的说法细想下去,喜宝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可小时候事情,过去的太久太久了,她真的有些记不清楚了。话说回来,她为啥会觉得自己是三婶生的?
  对了!
  “哥,你看我跟臭蛋长得多像啊!”一定是因为长得像,喜宝又回忆了一下,她跟臭蛋就是特别特别的相像。可凭良心说,跟袁弟来却不是那么相像的,毕竟她和臭蛋小时候都是白胖滚圆的汤圆,而袁弟来瘦巴巴的,皮肤还黄,所以……
  “那是因为你俩长得都随奶,其他人包括我爸二叔三叔他们,长得都随爷!”毛头拿出了当年忽悠臭蛋的劲儿,或者准确的说,这回他真不是忽悠,而是打心底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喜宝是他亲妹妹啊!就是被过继给了四叔。臭蛋才是三婶生的,可惜臭蛋傻,他当年明明说的是把妈借给他用用,结果借了不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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