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节
柳侠这下放心了。
他被说服想让猫儿申请绿卡的真正原因是:有了绿卡,猫儿以后可以随时到美国进行体检或治疗。
和猫儿的健康相比,什么专业什么事业,那最多算个添头。
至于买房子,柳侠其实并没有当真,这是大家在讨论绿卡时捎带的话题,今天被柳侠趁势拿出来当做引出申请绿卡这个话题的引子了。
不过,既然现在猫儿当了真,柳侠就要认真考虑了。
他说:“既然这样,你就更得拿住这些钱了,早攒够钱,早点买房子,住到自个儿哩房子里头,比住别人家自在,对身体和心理都好。”
柳岸说:“买房子是大事,咱肯定得找个各方面都比较称心哩,同时又不能太贵,这可不容易,等我回去找苏伯伯和戴阿姨他们帮忙,一起慢慢找,有合适的我就给你打电话,你再给钱寄给我。”
柳侠一听柳岸不再坚持不要他的钱了,心里特别高兴:“中,一找好就给我打电话哦。”
柳岸点头:“不过小叔,我也得给你提个要求。”
柳侠问:“啥要求?”
柳岸说:“你成天跟我说不能为了挣钱给身体使坏,这句话也适用于你。小叔,你对我来说比啥都重要,你要是万一出点啥事,我就没活头儿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柳侠很长辈模样地说:“小叔知,小叔绝对不可能为了挣钱不要命,我还得看着你一辈子,防着那个王八蛋欺负你咧,咋可能叫自己使出来病或出啥事?”
柳岸伸出手放在柳侠肩头,却没有说话,一直看着前方开车。
他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卜鸣领工的作业现场,这是柳岸要求的,他出国前是柳侠的大管家,测绘队的工资奖金都是他负责计算发放,他和测绘队的人都很熟,临走前想来看看大家。
柳侠提前打了电话,郭丽萍做了一大锅炸酱卤,还特地做了几个爽口的小菜,凉拌小香芹,凉拌青椒、木耳和川味泡菜之类的。
两个人和大家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午饭,这才开车回家。
正是睡午觉的时候,家里很安静,两个人蹑手蹑脚把包放进自己的房间,又一起出来,想悄悄看一下柳凌。
柳侠不放心柳凌,本来想拖后一星期自己的行程,被柳凌教育了一顿,让他按原计划行动,也就是后天,柳岸离开后的第二天就走,这让柳侠还没走呢心里就愧疚得不行,他想趁着自己在家,尽可能帮五哥做点什么,哪怕就是陪他多说会儿话呢也好。
郭丽萍给他们装了一大袋子炸酱卤,两个人把卤换进保鲜盒,放入冰箱,然后来到柳凌住的房间前。
东套间的门关着,不过窗户没关,窗帘也没拉,两个人伸着脖子往里看。
柳凌睡着了,他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不过还是穿着医院的病号服,盖着一条浅色蓝白横格的薄被,头微微向左偏,而他的左臂弯里,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那小脑袋微微张开一点嘴巴,睡得很香甜。
两个人又悄悄地转回了自己的房间。
柳侠脱着衬衫说:“世界有时候真小,您徳邻叔叔居然认识戴大姐,还跟她家关系恁好。”
柳岸把牛仔裤远投到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正常,张力说他奶奶家和姥姥家只隔着一条街,可他爸妈是在新加坡经别人介绍认识的。”
柳侠坐在床上拉开被子:“我可想看看戴大姐她那个兄弟啥样,不过,他有那……那……习惯,我怕您徳邻叔叔多心,也不敢说。”
柳岸伸手:“背心也脱了吧,舒服。还是不说吧,徳邻叔叔知咱跟戴大姐认识,还不介绍她兄弟跟咱认识,肯定是人家觉得不合适,那咱就别勉强。思危来徳邻叔叔家耍哩时候,咱要是碰上了,待思危好点就妥了。”
柳侠把汗衫脱了丢给柳岸:“我知,我待思危可好。不过,可能戴大姐他兄弟自己觉得忌讳吧,思危平常不咋来王德邻家,我可少碰见他。”
柳岸拉开被子,并拽着柳侠一起躺下:“碰见咱就对孩儿好点,碰不见咱也不强求。”
柳侠侧身对着柳岸:“我觉得您五叔不结婚可亏。”
柳岸问:“为啥?”
柳侠说:“小孩儿都可待见他,小萱吧,当初恁小,说给他过继给您五叔,孩儿都不知过继啥意思,可他就是待见您五叔,跟他可亲。
还有思危。
思危来咱家,我跟您小葳哥要是想抱他,他都叫,可只要您五叔一伸手,他马上就过去了,俺再要他就咋都不过来,搂着您五叔哩脖子,美得不行。”
柳岸拨拉着柳侠额前的碎发说:“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柳侠眼睛一亮:“那,咱俩也是缘分吧?你从小就最待见我,你再不美再难受哭哩再狠,我一抱你你就好了。”
柳岸的手指从额头滑落到脸颊,唇边:“那你现在就再抱抱我吧,因为一想到还得再有两年才能跟你真正团圆,我心里就可不美。”
柳岸说着,伸手搂住柳侠的脖子,与他交颈相依。
柳侠嘴角翘翘的,伸手环住了柳岸的腰,抱紧:“臭猫,这么大了还闹人。”
…………
第445章 新季节(大修)
中南省和中原省比邻而居,按说气候应该差不太多,可柳侠却觉得压根儿就是两个世界。
比如此时此刻,阳历已经十月,已经过了中秋节了,他坐在在中南省西北部一个小县城的小饭馆里,被热得简直想躺地上昏过去算了,从早上到现在,衬衫的后背湿了干干了湿,来来回回循环了不知道多少遍,他感觉都快成袼褙了。
而他两周前回柳家岭帮忙收秋时,晚上坐在院子里撕玉米棒子,需要穿着厚外套,柳长青、孙嫦娥和柳长春干脆都穿着薄棉袄。
喝完了最后一口面汤,从餐桌上的塑料小盒子里连抽了四五张又小又粗糙的餐巾纸,擦去满头满脸的汗,拿出一张十元面额的钱拍在餐桌上,柳侠对着黑洞洞的小窗口喊:“老板,找钱。”
“来了来了。”一个胖墩墩、白色工作服穿出黑灰色效果的中年男人端着一个大碗出来,顺手放在坐在靠近厨房的那张餐桌上的客人面前,然后走到柳侠跟前:“一共六块,找你四块。”
除了面,柳侠还要了一盘凉拌黄瓜。
接过两张油乎乎的钱塞进包里,柳侠转身走出了饭馆。
大街上阳光刺目,入眼到处都是灰突突的,连树叶上都覆盖着一层土,空气里也泛着一股子土腥味。
这里原本是中南省西北部山区一个偏僻安静的小县城,自从一条国家级高速公路在旁边开工建设,小县城便骤然了起来,同时,从前的青山秀水不复存在,尘土石灰伴随着各种大型机械的轰鸣声,充斥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柳侠今天在这里只是暂时落脚吃饭,他的工地两个月前已经结束了这里的工作,现在在一直向西二百公里左右的另一个山区小城附近。
不过,柳侠现在不是要去工地,而是刚从工地出来,准备去江城一趟。
上了车,柳侠没有继续往东开,直奔通往东方外界的唯一一条公路,而是往县城里面走,有个急事他得先办了。
开着车转了两条街,柳侠终于看到了一家汽修厂,他把车子开到路边,放下窗户,大声对一个正拿着高压水枪冲自己的腿的苍白小瘦子:“喂,师傅,修空调吗?”
捷达看着买的时间不算长,只有六年多,但柳侠开着它长年在路上奔波,到现在已经跑了七十多万公里,最近不时就会出点小毛病,两个月前换了制动盘,昨天空调又出问题了。
他连问了三遍小瘦子才听见,关了高压水枪走过来:“空调咋的了?”
“不制冷。”柳侠说,“我觉得是该冲氟了。”
小瘦子摆手:“开过来看看吧。”
柳侠把车开到人行通道上,下车。
小瘦子坐进车里打开空调试了一会儿,又下去掀开引擎盖看了看:“不是氟的事,就是空调坏了,得换新的。”
柳侠问:“你们这儿能换吗?”已经都进十月了,他本来打算扛过去的,今儿实在扛不住了。
“能,不过得开到后头的车间里,在这里换不了。”
“多少钱?”
“四千五。”
“多少?”柳侠以为自己听错了,小瘦子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如果柳侠不是最近几个月经常在这边活动,估计一个字都听不懂。
“四千,五百。”小瘦子用手指头比划着,配合着放慢的扭曲的普通话。
柳侠“咣当”一声拉下了引擎盖:“你怎么不去抢呢?我这个破车子才值多少钱,修个空调你就敢跟我要四千五。”
“你这是空调哎,空调就是贵的唦。”小瘦子见柳侠拉开门坐进车里,看样子是要走,赶紧追了过来,“哎呀,看你热成这样也不容易,可以给你便宜一点啦。”
“多谢,用不着。”柳侠倒车,调头,走人。
奶奶的,这才几天啊,淳朴的山民就变刁民了。
他们刚来这里时,这里一碗鸡蛋面才一块五,不到半年,就成三块了,柳侠以为这就算够黑了,没想到,修车的更黑,直接就往诈骗上奔了。
柳侠鼓着一肚子的气,开车径直出了小城,上了鸡肠子似的山区公路。
五个月前,柳侠在杜远鹏和何清明的关照下,签下了这边的高速公路详勘工程,对现在的柳侠来说,这个工程算是相当大了,而且也有难度,在请教了马千里,又和几位老工程商量之后,柳侠把他手里现在全部的人员重新进行了分配。
现在,在中南省高速公路作业区的是:沈克己、苏元洲、许铮、张一恒、关强和洪军。
他原本想把这个小队全部配成经验丰富的老人儿,可后来想了想,为未来长远的发展,不能那么干。
关强具有关家人共同的特点,聪明、稳重、踏实、有上进心,他和永宾两个人偷偷买了书,上班之余自学工程测绘的大学课程,并且已经入了门。
柳侠经过认真的考虑,最后决定把他放在沈克己和苏元洲的身边,让他丰富经验的同时,能有机会向苏元洲讨教。
苏元洲是普通本科学校测绘专业毕业,学校的名头比起柳侠的江城测绘大学差了一大截,但他本专业的排名仅次于柳侠的学校,而且苏元洲本人的成绩还相当好。
在给苏元洲安排工作前,柳侠又特地和岳德胜通了一次电话,两个人说了快一个小时。
岳德胜对这次加入的三个年轻人评价都很好,尤其是苏元洲,岳德胜说他性格有点像李吉跃,周全而平稳,是个可以独挡一面的人才;更难得的是他心地平和,不嫉妒,更不喜欢搅事,焦福通任大队长之后新进入的人员多次因为奖金分配方案和其他福利拉邦闹事,苏元洲从不参与,他还说服了自己的小舅子袁黎明和同一个办公室的许铮也不要掺和进去。
苏元洲在当下乱世一般的三大队里是一小缕不显山不露水的清流,兢兢业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有工程的时候认认真真地干活,没工程的时候按时上班,坐在办公室里看报纸看书。
他唯一表现出和众人一样迫切的,就是房子了。
苏元洲希望队里赶紧把三栋新家属楼给原来三大队的老职工分了,这样他就可以自己独立地拥有一间宿舍,把妻子和孩子接过来。
三大队后来调入的人不管结婚与否,都是四个人一间宿舍。
柳侠听了岳德胜关于苏元洲对住房分配上的要求,微微一笑。苏元洲人品和专业能力双保险,将来他这个测绘队在专业上的大梁,可以交给苏元洲来扛了。
所以,他这次就把苏元洲安排在了难度系数最高的工程上。
当然,这样安排,除了对苏元洲能力的信任,也有减轻沈克己压力的意思。
沈工身体和性格再好,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熬夜太多肯定吃不消,后期计算和制图,苏元洲肯定得担大头。
而苏元洲那样中正平和的性格,如果关强向他请教,他应该也会知无不言吧?柳侠把关强划进这个队的时候,这样想。
同样上进好学的永宾,一周前跟着孙连朝和袁黎明进驻了栖浪水库。
沉降观测的工作相对清闲,孙工脾气又好,对后辈向来和善;袁黎明性格开朗,和永宾特别玩得来,永宾和他们两个在一起,只要自己肯用心,肯定能大有长进。
每每想到以后队里会有两个可以当技术人员用的施工人员,柳侠的心情就非常好。
柳岸走的第二天,柳侠也离开了京都,之后的几个月,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几个作业区之间来回跑。
五月份他和沈克己、苏元洲一起先期到达中南省,和何清明推荐的人签订合同之前,有几天的空闲期,他趁机去了一趟江城,委托詹伟帮忙找代孕。
回来后,他就开始了分外忙碌的日子。
六月和七月,他和沈克己、苏元洲一起在这边连续工作了整整两个月,后来还是因为骆局长联系他,他却在山里没有信号,差点把一个价值百十万的工程给弄黄,才不得不离开。
回京都和骆局长见面,然后在他的安排下和具体负责人见面,走招投标程序,最后中标签下工程,这件事花去了他大半个月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