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李桂花夫妇不舍得将她随便嫁了,虽不想高攀,但至少得找个匹配的吧。既然一直没个好的来提亲,他们就耐心等着,婚姻大事可不能将就。
  红梅自己也是倔了,跟爹妈说,她这辈子不嫁了。
  陈贵听后吓着了,“哪有女子不嫁人的,跟着爹妈当一辈子老姑娘,我和你妈怎么出门见人?”
  红梅咬着唇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不想嫁。”
  陈贵脖子一梗,“咦?男人怎么就没一个好东西了,你爹我就是男人,我不够好吗,你妈逮着我就打就骂,我也没敢在外面做丢脸的事呀!”
  李桂花倒是挺认同自家男人这一点的,说:“红梅,你别被饶兵那样的人吓着了,这世上又不是他一个男人,好男人多着是。一个女子,嫁了人就有了依靠,一辈子指着他给你遮风挡雨、挣钱养家呢。我嫁给你爹虽然没享到福,但比以前在娘家过得自在多了,至少能做自己的主。何况谁不盼个儿孙满堂,老来有个伴,这样的人生才圆满嘛。”
  红梅只不过眼前不想随便嫁人,才说了那些气话。没想到爹妈都把他们自己当活生生的例子,她听着都想笑。
  她憋着笑说:“好好好,我不说气话了,但是嫁人的事得我自己说了算,我要挑个像爹这样的。”
  陈贵得意地说:“这还差不多。”
  李桂花这下又倒戈,“像你爹这样的不行,他没出息,挣工分比不上人家,要不然咱家这么穷呢。”
  陈贵不乐意了,“现在不挣工分,要单干了!你这脑筋不好使,老了肯定要得痴呆症。”
  “你老了才得痴呆症呢,带时候给你身上挂个牌子,你就每天自个儿随便逛去,我才懒得伺候你。”
  “到时候谁伺候谁还不一定呢!”
  陈贵和李桂花又吵起来了,红梅坐在旁边看戏。
  *
  过了正月十五,队上开始分田地了。
  村民们之前可不知道,分田到户的名堂挺多。不仅分肥田瘦田、肥地瘦地,还要看离池塘、河流的远近。
  丈量清楚后,先是搭配着分,如果有争议的情况,就来抓阄。
  分时也不仅仅只看你家有几口人,还要分男女、分年龄,看是否婚配。比如,陈贵家七口人,陈贵和李桂花分的一样,每人得一亩二分田和六分地,而三个闺女是未成年每人得七分田三分地。
  两个儿子又因为没满十岁,每人只得六分田两分地。
  这么一算,陈家总共分得五亩七分田和两亩五分地。
  当然,这么一分,有不少人高兴,也有人埋怨,无非就是分得好与不好的事。毕竟好田好地只有那么多,总有人分不上。
  陈贵和李桂花挺满意自家的,因为分的田地有肥的有瘦的,有离水源远的,也有近的,搭配均匀,反正与别家比起来没有吃亏。
  还有一事他们心里偷着乐,因为开始造册时可没有红梅的田和地,队上以为她下个月就要出嫁了,把她名下的田地写到了饶家。
  现在得知红梅婚事已黄,临时又改到陈家的名下。要知道分的田地三年一调,红梅的七分田三分地,陈家就能多种三年,种得好的话,收成可不少!
  因这事,好些人家羡慕得要死,之前暗地里笑话红梅没人要了,现在他们又觉得陈家因祸得福,望着那么好的田地,眼睛都要望穿了。
  第四章 拆墙扒粮
  田地一分好,陈贵和李桂花就忙着犁地翻田,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多。
  之前陈贵还说,别人下地他睡觉,别人睡觉他下地。可实际上,家家户户都是天还没亮就出去干活,天黑才回家。
  村民们这干劲,可比之前挣工分要强上好几倍,果然为自家干活就是不一样。
  挣工分时,因每人的工分等级已经定好,反正上一天就那几工分,偷偷懒只要不被人瞧见就行,很多人就装模作样地干,其实不知偷了多少懒。
  现在可不一样,种得好就收成好,收成好家里人就吃得饱还有粮食卖,有粮食卖家里就有钱啊!
  李桂花本想在家守着陈兰芝,可她又怕田地的活比人家干得差,土没翻细翻匀直接影响播种的。
  但李桂花也不敢疏忽陈兰芝的事,她留着三个闺女在家。红梅和秀梅力气都挺大,毕竟上了几年工,练就出来了,腊梅负责洗衣做饭。
  家里商量好,红梅和秀梅要寸步不离守着陈兰芝,一旦有人来抓,红梅和秀梅就要使出浑身的劲,把陈兰芝扶到后山里躲着。
  算着日子,陈兰芝还有一个来月就生,也耽误不了红梅和秀梅下地干多少活。
  之前方家坝那边计划生育闹得紧,没想到田地一分,陈家村这边也开始严查了,幸好没查到三队的陈贵家来。
  其实隔壁邻居玉珍一家子知道陈兰芝躲在陈贵家,毕竟两家离得太近。
  玉珍有一次来找红梅玩,她像往常一样要进红梅的里屋,红梅却拐弯抹角拦着,硬是让她在堂屋玩。不小心又听见陈兰芝的咳嗽声,玉珍猜也猜着了,最近不少大肚子的人四处躲,闹得沸沸扬扬的。
  玉珍一家与红梅一家相处得还算凑合,没有为了十块钱去告发。
  就在陈兰芝快要生的前几天,方卫华偷偷带来一个接生婆,陈家就那么点地方,怎么藏得下这么多人,还不能让邻居们瞧见。
  陈兰芝和方卫华以及接生婆白天窝在厚帘子后面,夜里打地铺,方卫华都冻感冒了。
  接生婆等得发急,要加钱,说不加钱她就走。方卫华怕接生婆走,硬是答应加了十块钱!
  不加钱不行啊,接生婆要是去告发也能得十块赏钱的。方卫华身上没带这么多钱,说等回方家坝后再给接生婆,现在写了个欠条。
  幸好陈兰芝肚子争气,没拖太久,第四天晚上就生了一个闺女,如愿以偿。
  本来陈兰芝还想在这里坐月子,天还冷得很,她又刚生孩子不敢出门。但计生站的人这个月开始一户一户地搜查,谁家藏了人,就拆谁家的墙,扒谁家的粮!
  他们傻了眼,计生站的人还真干得出拆墙扒粮的事啊!
  可不,五队的一户人家本就住着破土屋,结果破得要塌的那边墙彻底倒塌了,家里就那么一百多斤的粮被扒得一粒不剩。
  陈兰芝不敢害大哥大嫂,让方卫华先回去把家里的粮食藏起来,然后再偷偷从后山寻路回家,可不能让人知道她一直藏在大哥家。
  陈兰芝狠下心来,反正孩子已经生了,计生站的人不至于敢把孩子掐死吧。家里的粮也藏好了,就摆那么二十斤在门角落里当样子,家里的土屋拆就拆吧,拆了以后用篱笆堵一堵。
  等年底卖了粮有了钱,再补墙就是,陈兰芝和方卫华这么一想也就宽了心。
  没承想,才回方家坝两天,计生站的人就来了。他们来先是好一阵子教育,然后要方卫华夫妻说出最近藏在哪家的,两口子当然不会说。
  那二十斤粮食肯定是要拿走的,还把家里搜了个遍,但没搜到藏的粮食,钱更是没找到一分。
  让陈兰芝和方卫华措手不及的是,他们把一堵墙敲个大窟隆不说,还要去牵牛!
  吓得方卫华跪着拦住,这头牛是五家共用的,又不是他一家的,他家没牛倒也罢,另外四家还不急得要勒死他啊。
  计生站的人想了想,放了牛,转身去猪栏,那里有头三十斤左右的猪。
  计生站五个人在猪栏里围捉,弄得满裤脚都是猪屎,但他们仍不减捉猪热情。
  最终小猪还是输给计生站的人了,被捆时那一声声嚎叫啊。
  猪嚎叫,陈兰芝也哭得稀里哗啦,方卫华养这头猪好几个月了,猪草都不知打了多少,还吃了好几斤糠。
  她心里不平衡,之前别人生五六个都行,现在分的田也多,怎么到她头上就来了政策,生的这个老三不但分不到田,还搭上一头猪和二十斤粮食,墙也敲出个大窟隆。
  *
  陈兰芝回方家坝后,红梅和秀梅就开始跟着爹妈一起下地干活,留腊梅一人在家。
  腊梅现在不仅要洗衣做饭收拾家,还要放牛,五户共一头牛,她每个月要放六天。
  两个弟弟一个读四年级一个读一年级,他们平时上学,周末一天半的时间得去山上砍柴。
  过了些天,李桂花赊了头猪仔回家,腊梅又多了事,打猪草。两个弟弟也算懂事,放学后写了作业也会帮着打猪草。
  这日子就这么忙忙乎乎地过,到了四月初一,左右邻居们传来消息,说饶兵娶了那个与他苟且的寡妇!
  他娶就娶呗,却给红梅带来困扰,她一出门干活,自然会遇到很多人。
  那些人有事没事在她面前说饶兵的事,还顺带问她难过不难过。
  这一天,红梅和爹妈、二妹去田里薅草,隔壁的田里有一对夫妻也在薅草。
  那位妇女笑着说:“红梅,你咋不去饶家湾骂那寡妇一顿,她抢了你男人呀!”
  红梅有些恼,“我犯得着吗,我没结婚哪来的男人,跟我有啥关系!”
  “哟,你这越恼肯定是对那寡妇和饶兵越有气,想来也是,你和饶兵订婚两年,怎么可能没动过心,现在是被他伤透了心吧?”
  吧什么吧,你个八婆还差不多,红梅气得想骂人。李桂花递了她一个眼神,是让她忍忍,越想堵人家的嘴就会惹更多人非议。
  红梅咬牙忍了。
  下午,去另一块田里薅草,邻田的那些人又拿红梅取乐。说什么那个寡妇长得还不赖不比红梅差,又说那个寡妇会做饭会收拾家,还会打扮。
  更有几个粗鲁男人说,寡妇床上功夫好,哪是黄花闺女比得了的。
  红梅一个大姑娘听了这些粗话,哪里受得了。
  其实她也知道,大家干活累,要是再没点谈资,就没干劲了。
  最近大家最爱议论的就是计划生育和陈红梅,他们没看到红梅还好,一旦看到她,根本就忍不住,不是拿她说笑就是拿她与那个寡妇比,有的则给她介绍不三不四不行靠谱的人。
  李桂花知道她受不住了,叫她在家歇一阵。
  红梅开始几天一直在家,和腊梅一起做饭洗衣服,干干家务。
  或许是下地出力气惯了,红梅在家呆几天有些腻歪。她看到玉珍这两个月下雨天和晚上就忙着做鞋,送到镇上一家店里卖,一个月也能挣三四块钱零花。
  她也想做,可是自己手艺不精,跟着玉珍学也学不好,只有干看的份。
  没办法,她天生对针线活不在行,不管怎么学,怎么细心做,做出来的都显得粗糙。
  在家呆着不好受,下地干活又总被那些人逮着笑话,自己到底该干点什么呢,她实在心烦。
  因为她这几天没出力气,又东想西想,心思过多,竟然失了眠,整晚都睡不好。
  第五章 偶遇苏醒
  过了十几天就到了梅雨季节,有一天,红梅去给两个弟弟送伞。
  因为学校离镇上并不远,她顺便去镇上逛了逛,遇见经常下村收鸡蛋的刘大婶。
  “ 刘大婶,你平时收鸡蛋就挑到镇上来卖?”红梅觉得镇上没几个人买吧。
  刘大婶笑道:“我家就在这儿,这镇上哪卖得掉鸡蛋,每个星期一和星期五县里有人坐班车来我这里收蛋呢。”
  红梅见刘大婶不仅没穿带补丁的衣服,那身衣服还是新的呢,想必能挣些钱。只不过刘大婶年纪大了,平时她下村里收蛋总是满头大汗的,看来挑不动担子。
  红梅红着脸说:“大婶,要不您以后收蛋我跟着你后面挑担子怎么样,我力气大得很,都上工四年了。那个……您给我一点零花钱就行,呵呵。”
  红梅确实有些不好意思,她这可是头一回开口跟别人说想挣零花钱。
  刘大婶愣了愣,再仔细瞧了瞧红梅,又细想一下。刘大婶是个做小买卖的人,最会精打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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