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节
她双手合十置于胸前,恭恭敬敬地俯身,“多谢师傅……”
空明大师带领着一众弟子离开了大雄宝殿,独留黎夕妤一人在此。
她站在偌大的殿堂中,耳边听不见任何声响。
手臂的抽搐渐渐停歇,她迈着步子,自文殊菩萨身侧绕过,到得佛像后方。
她的步伐极缓,走得小心谨慎,生怕会撞在供台上,因而惊扰了佛祖。
绕至释迦牟尼佛后方,她俯下身,于地面上小心摸索着。
半晌后,她终是摸到了一只蒲团,便屈膝跪在其上。
她缓缓抬首,空洞的目光望着身前高大的观世音菩萨像,虽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菩萨就在眼前。
片刻后,她垂下首,轻轻闭起双眼,双手合十置于胸前,虔诚却也凄凉。
曾经,她于云来寺中叩拜了观世音菩萨,并向菩萨许了心愿。
如今,时过境迁,她再一次跪在菩萨面前,还是许下了同样的心愿。
“我这一生,凄苦无依,过得悲惨。自幼丧母,不得父爱,遭亲人离弃陷害,险些丧命。后求得生机,遇上此生挚爱,努力地想要活下去。那点滴温暖与柔情,是我穷尽一生都想追寻的……可纵是如此,我屡遭人陷害,数次经历酷刑,落得一身伤痛,顽疾不得医……”
“现如今,我再度被人所弃,又永远失去了光明,何等绝望与无助。可我不求菩萨佑我,终归我也是半条腿埋入地底的人,如此这样孤独死去,倒也……很好……”
“但是,菩萨慈悲,能否再应我一个心愿?不,这个心愿,我从前向您许过……那个人,他于两年前救了我的性命,饶是如今他抛弃了我,我也从不恨他。在他的路途中,艰难险阻不断,且危机四伏。还望菩萨保佑,能够护他一世平安,岁岁无虞……”
“我愿用一切作为交换,即便如今……我一无所有。”
将心中所想默念完毕,黎夕妤便俯下身子,面对着观世音菩萨,三回叩首。
她从不曾向菩萨求过自己的平安,如此虔诚之心,想来菩萨定能听见。
如此,她方能放下心中的牵挂,从此再不理会俗世凡尘,与青灯、古佛、木鱼声,为伴。
夜。
漆黑寂寥,风声四起。
应州城中几近所有的商户都关门打了烊,除却那几家花楼。
一名男子游走在街道上,手中牵着一匹马,马儿健壮无比,威风凛凛。
一人一马相伴,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不知要去往何方。
走着走着,男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转眸望着道路一侧的商户,瞧着那精致的牌匾上,印出的三个大字,“醉酒家。”
几乎无半点迟疑,他牵着马儿,抬脚便向“醉酒家”走去。
此刻店门紧闭,于黑夜中显得冰冷且无情。
男子未加思索,抬手便向门上拍了去。
他的动作有些粗鲁,拍门声响起,惊扰了寂夜。
他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久久不见门开,便有些恼了。
他自腰间拔出一把利剑,对着门缝,毫不留情地挥下。
门锁应声而落,身前的两扇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于他面前敞开。
与此同时,一道男音自屋内响起,“什么人啊!本店已打烊了,不再接客!”
男子抬眸望去,便见一睡眼惺忪的小厮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正自二楼走下。
待小厮下得木梯,瞧见店门已敞开,而门前似是站着一人时,不由得恼羞成怒,“你是什么人?不晓得本店的规矩吗?”
小厮骂骂咧咧地走近,提着灯笼向前探。
待他瞧见前方人手中正抓着一把利剑时,便在顷刻间变了脸色。
“规矩?”只听男子开口,声音冰冷如霜,“你若当真想与我谈论规矩,那么我手中的剑,不介意奉陪!”
小厮闻言,身形颤抖着,怕极了,“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更不曾与何人结缘,您莫要杀我……莫要杀我……”
小厮说着,手中的灯笼坠落在地,很快便有火光燃起。
在火光的映照下,小厮瞧见男子的面孔,分明是俊朗无双,可那一双眼眸却透着令人心悸的阴冷。
“给我找两坛酒来,要最烈的!”男子阴冷地开口,提出了要求。
小厮哪敢不应,立即转身,踉跄地向柜台跑去。
片刻后,小厮抱着两坛酒回归,小心翼翼地向男子走去。
男子一手提过两坛酒,另一手则探入腰间,摸了个银锭子扔在小厮脚下,便转身离去。
“噔……噔……噔……”
黎夕妤盘坐在蒲团上,面前是一尊佛像。
她双眼紧闭,一手捻着佛珠,另一手则敲着木鱼。
木鱼声阵阵,盘旋在屋中。
此刻已至子时,屋中仅有她一人,她已敲了两个时辰。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于烛光的映照下,泛着盈盈泪光。
她终是松了手,佛珠与木槌坠落在地,发出一阵声响。
一马一人飞快地穿梭着,最终到得城郊。
男子下了马,靠在马背上,开了一坛酒,倒头便饮。
辛辣的酒水灌进口中的那一刻,他紧紧闭上双眼。
都说酒能消愁,可为何他饮着这最烈的酒,意识却愈发清晰。
甚至两坛酒下了肚,他涨得难受,却也依旧愁苦万分。
他扔了酒坛,任其碎裂在地,酒水四溅。
“啊!”
蓦地,他突然低吼出声,双拳紧握,仰首望着漆黑的天。
黎夕妤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她蜷缩着身子,泪水自眼眶涌出。
她终是泣不成声。
伊闹闹 说:
温馨提示:
荼毗法会:指僧人死后的火葬;
佛龛:供奉佛像、神位等的小阁子。
写最近几章的内容时,总有些力不从心,心里很难过,甚至几度泪目。不知道各位读者大大看过后,是不是也有些伤心……
唉,实在抱歉了……
回复(15)
第一百八十六章:归来
自黎夕妤削发为尼后,本以为会有僧人或比丘尼为她传授佛法,可如今十日已过,竟无一人向她提及此事。
甚至,这十日来,她可随心所欲,没有任何人要求她做任何事,仿佛她仍是从前的身份,从不曾遁入空门。
虽不知晓为何,不过如此这般,她倒也乐得自在。
大夫仍旧每日里为她诊病送药,陪她闲聊几句。
可每每伤势发作时,她蜷缩在地上,四肢抽痛,却再也无人替她按摩穴位。
这一日巳时,她如同往常一般,独自一人盘坐在佛像前,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
她并不会念经诵文,故而只是一味地敲着,每敲一声手中的佛珠便捻过一颗。
屋中檀香袅袅,气味颇有些浓重。
她敲了不知多久,直至昏沉欲睡之际,身后的屋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
她被这推门声所惊,立即打起了精神,坐直了身子,继续敲着身前的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