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管家办事效率高,傍晚时,已将三位少爷各自的聘礼清点妥当,夏姜芙一碗水端平,三份聘礼一样厚重,整整齐齐的箱子,堆满了院子。
  皇帝和太后踏着晚霞来时,管家正吩咐人将箱子搬进屋里,天阴沉沉的,恐又会下雨,淋湿了就不好了。
  “瞧瞧聘礼多丰厚,她还好意思派人去内务府要赐婚的赏赐......”太后忍不住向皇帝抱怨,“别人求赐婚是为了那一纸皇恩,她呢,竟盯着从内务府占点好处了。”
  听说顾泊远进宫求见皇帝,她以为夏姜芙出了什么事,想到夏姜芙再令人讨厌毕竟救她才弄成这样,以防有人说她冷血无情,她便找皇帝打听夏姜芙的病情,这才知道侯府三喜临门,正让庆公公传她的旨意送些赏赐去侯府,外边小宫人来禀说侯府的人去内务府要赏赐。
  你说说,心甘情愿赏的与别人主动开口要的能一样吗?恰好皇帝要来侯府,她就说一块,她倒是想看看夏姜芙还能厚颜无耻到哪种程度。
  老实说,内务府这件事太后真冤枉夏姜芙了,她好多事不记得,哪儿会记得皇帝答应她每个儿子成亲都赐婚的事,是管家自作主张派人去的。
  管家想着聘礼准备得急,想起一桩是一桩,这不就想到内务府了,以他对夏姜芙的了解,皇帝赐婚是少不了的,与其慢腾腾等圣旨,不如先开口将东西要过手,后续要的圣旨啊慢慢补齐。
  没想到让太后误会了。
  太后是本着质问的心思过来的,谁知夏姜芙一看到她,笑盈盈扑了过来,挽着她手臂就往屋里走,“唐姐姐,你怎么来了,快进屋快进屋,我有好事与你说,我啊,又要有三个儿媳妇进门了......”
  太后试着抽回自己的手,绷着嘴角道:“显摆你儿子多吗?”
  “是啊,儿子多儿媳妇当然多了,说起这个,我琢磨着让皇上将宫里的儿媳妇们放些出来......”
  太后隐隐又觉得头疼了,有些事,和夏姜芙说不清楚,她也懒得说,转移话题道,“我听皇上说你准备同一天迎娶三个儿媳妇,对方有什么本事让你急成这样子?”
  要不是顾泊远在京,太后甚至怀疑顾越白他们做了丢脸的事,不得不及早成亲呢。双胞胎还好,毕竟到成亲的年纪,顾越流就有些小了,寻常人家里像他这种年纪顶多先订一门亲事,过几年再迎娶进门,顾越流成亲有些说不过去。
  经太后提醒,夏姜芙才想起过问儿媳妇的事,将三个儿子叫到面前,当着太后的面问姑娘家的情况。
  顾越白最大,他先说,大致说了遍张家的情况,以及张娴敏会武功的事儿,得知儿媳妇有几下子,夏姜芙登时眉开眼笑,顾越白真是孝顺,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妇。
  下边是顾越武,他更为简洁,指着桌前郁郁寡欢的塞婉,“就是她了。”
  夏姜芙转身,有一瞬的茫然,“塞婉本就是我儿媳妇,你娶她做什么,她是皇上媳妇......”
  太后额头跳了跳,“塞婉和皇上没关系。”看夏姜芙似乎有些不乐意这门亲事,她笑眯眯安慰道,“这门亲事好啊,塞婉盗过墓,和你有共同的话题,日后要是有机会了,你们婆媳两出门还能比比谁盗墓的本事好。”
  太后只想撮合塞婉与顾越武,全然不知自己一番话在以后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塞婉听到顾越武说娶她,一脸难以置信,双手掩面,突然哭了起来。
  太后倪了塞婉眼,脸色有些不好,难道塞婉不喜欢顾越武了,那可不行,万一夏姜芙硬要将她塞给皇帝怎么办,正想说点什么,被夏姜芙抢在了前边,“儿媳妇不想?”
  塞婉摇头,声音嗡嗡的,“塞婉是太高兴了,喜极而泣。”
  顿时,太后一颗心落回了实处。就冲着顾越武为京中青年才俊做的贡献,内务府那件事就不追究了,确实该赏。
  最后轮到顾越流,他扯了扯嗓子,神采奕奕站在正中间,以水为喻,以花作比,将杨灵夸赞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的,饶是阅览过无数美人的太后都被勾起了兴致,“世上还有如此倾城绝色的人?”
  “有,怎么没有?皮肤光嫩如葱,眼眸如水,可美了,不信太后问我四哥五哥,他们是见过的。”
  顾越白和顾越武点头,虽没顾越流形容的夸张,不过是个美人。
  太后沉吟,“她比你大?”
  顾越流颇为自豪的挺了挺胸,“不多不少,刚刚六岁。”抱两金砖呢。
  太后没话了。
  夏姜芙却皱着眉,似乎不太满意这桩亲事,“小六啊,你的亲事是不是仓促了些,听你说的话,娘总觉得那姑娘少了点什么?”
  “什么都不少,娘您是没见着她,见着了保证您会喜欢上的。”想当初夏姜芙对宁婉静那热乎劲,不就是冲着宁婉静那张脸去的吗?
  对杨灵的脸蛋,顾越流信心十足。
  太后怕夜长梦多,夏姜芙不认可顾越流而将顾越武的亲事也给否认了,从中劝道,“孩子们孝顺,万事为了你好,挑的媳妇不会差到哪儿去,你啊,就应了吧,改明日我就让皇上赐三道赐婚的圣旨,你啊,风风光光等着儿媳妇上门就行了。”
  最后句话说到夏姜芙心坎上,她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万事俱备,就欠赐婚的东风了。
  天儿渐渐黑了,用过晚膳的太后和皇帝也准备回宫了,夏姜芙却搂着太后不撒手,要让太后留下,帮忙筹办她儿子们的亲事。
  太后十指不沾阳春水,哪儿懂这些,“哀家让内务府的人过来帮你。”
  “内务府的哪儿有唐姐姐贴心,我进宫陪你住了段时间,你来府里陪我住十天半个月又怎么样嘛,留下留下,让皇上一人回去。”说着,夏姜芙就让丫鬟将顾泊远的枕头褥子收拾去书房,给太后腾位置。
  太后一脸别扭,和皇帝商量,“要不我留下?”
  庆公公听着这话有些想笑,宫里谁不知道夏姜芙出宫后太后常常揪着宫人打听夏姜芙的情况,牵肠挂肚,比对皇帝还上心,但凡宫人们窃窃私语了两句,太后就会问是不是长宁侯府出什么事了,你们是不是在议论侯夫人......
  诸如此类的对话不要太多。
  因而宫里人渐渐明白件事:太后看似冷冰冰的不喜欢侯夫人,其实打心眼里喜欢着呢。
  此时看太后一副明明想留下又不好意思答应的模样,庆公公当真是忍俊不禁。
  “宫里没什么事,母后就留下住几日吧。”皇帝还是顺着太后意思的。
  见皇帝点了头,太后才表现出勉为其难的神色,“谁让你为了救哀家受了伤呢,罢了罢了,哀家就留下帮你几日。”
  夏姜芙喜出望外,拉着太后就进了内室,挨着挨着介绍房间里摆设。
  自始自终没有人问过他意见的顾泊远:“......”
  太后在侯府小住的事儿算不得什么秘密,隔天就传开了,头天让顾府少爷突如其来的亲事击垮了小姐们就算了,如今又传出太后与夏姜芙冰释前嫌情同姐妹的消息,,这让城里的夫人们也承受不住了。
  到底,她们错过了怎样的亲家啊。
  她们心里悔啊。
  然而,当事人并不比她们好受。塞婉公主还好,她本就中意顾越武,如今皇上赐婚,算是成全她和亲的夙愿,美事一桩。可张府的情形不同了,传旨的公公一走,张栋和张夫人像被人抽干了力气跌在地上。
  夫妻两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张栋害怕的是以他的官职,日后张娴敏在侯府受了欺负他当爹的没法为他撑腰,人家侯府大少爷的官职都比他高,他拿什么和侯府作对啊,老天是要他的命啊。
  张夫人害怕的是她帮陆宇对付晋江阁的事传到侯府,试想,侯府哪儿容得下匪徒窝里出身的亲家,哪儿容得下暗中和他们作对的亲家.....这门亲事是要毁了她啊......
  夫妻俩好似遭遇了重创,六神无主的为张娴敏筹备嫁妆。
  亲事定在半个月后,侯府紧锣密鼓采买宴席所需的物资,马车进进出出,半夜都不消停,夏姜芙看顾泊远似乎清闲很多,就将手里的事儿交给他,整日带着太后和儿媳们划船玩水,赏花赏月,等着另外两个儿媳妇进门。
  可是就在这种期待下,顾越流的亲事出了岔子,杨家接了旨却想悔婚,杨家姑娘自己进侯府找顾泊远说的,她家里有嫂嫂要照顾,只想入赘个夫婿。
  堂堂侯府小少爷,怎么都不会做上门女婿。
  夏姜芙没见着杨灵人,但她知道杨家以前的情况,顾越流告诉她的,因而从顾泊远嘴里听说此事后就让顾越流放弃这门亲事,一厢情愿的婚姻蹉跎的是两个人的一辈子,而杨家姑娘以前遭了许多罪,她们就别为难人家了。
  如果夏姜芙都不赞成,那这件事肯定成不了,顾越流伤痛欲绝,夜夜以泪洗面,他那么喜欢杨姑娘,杨姑娘怎么就不喜欢他呢。
  他的两块金砖,没有了啊。
  在双胞胎喜庆洋洋的对比下,顾越流则颓废了许多,夏姜芙怕他有个好歹,将他之前抓的老鼠野兔放了出来,让他再去抓回来。
  顾越流神情恹恹的,跑两步就不动了,趴在地上,看着缩成一团的兔子嚎啕大哭。
  于是,侯府的下人都知道,他们六少爷不喜欢抓老鼠兔子了。
  夏姜芙用了什么办法都激不起顾越流斗志,逢双胞胎找她商量去东境打仗的事,夏姜芙注意到顾越流眉梢动了动,惊喜道,“小六也想去?”
  顾越流又焉了下来,“可是我还没成亲。”
  “没关系,你想去就去,成亲的话等等无妨,你相信娘,娘定会给你挑个比杨姑娘还好看的人。”
  “有吗?”
  夏姜芙语气笃笃,“一定有,不信你问太后,以前宫里选秀,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无辜被殃及的太后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
  顾越流脸上稍微有了丝笑,“那我就随四哥五哥去吧。”
  总算,雨过天晴了。
  但顾越流的心情渐渐好转,太后心情又不好了,她住侯府是想帮夏姜芙料理亲事,结果大大小小的事全让顾泊远做了不说,还将她挤在了尴尬的位置。
  比如饭桌上,她坐夏姜芙左侧,顾泊远坐夏姜芙右侧,她将夏姜芙喜欢的牛肉往她面前推了推,顾泊远立即夹起一块放夏姜芙碗里,“阿芙,你多吃点啊......”
  明明是她推过去的,夏姜芙却对顾泊远笑得一脸温柔。再有,饭后消食,以往夏姜芙都是挽着她的,结果顾泊远耍心机说腰疼,夏姜芙立即关心他去了。
  这还不是最让太后气的,太后最气的是顾泊远将夏姜芙骗去书房,结果一宿夏姜芙都没出来。
  夏姜芙口口声声挽留她住几日,她才住十四天半个月不到呢,两口子就嫌弃她碍事了,太后忍不住了,哪怕今日双胞胎成亲她也要回宫。
  一到早,迎亲的队伍出了府,她让宫人收拾好她的行李,立刻回宫,这鬼地方,她半刻都待不下去了。
  还没出园子,夏姜芙就穿着身喜庆的衣衫从外边回来,“唐姐姐,新娘子待会就进门了,我们快进屋等着。”夏姜芙没注意宫里手里提着的包袱,挽着太后手臂自然而然进了屋。
  张府离侯府隔了几条街,相较而言,驿站稍微近些,亲事定下塞婉就从侯府搬去驿站,夏姜芙好些时日没见过她了,心头想念得紧,和太后说起,太后骂她没出息,哪儿有婆婆想儿媳妇的。
  要想也是儿媳妇惦记婆婆,谁像夏姜芙什么都反着来,当人儿媳妇丢儿媳妇的脸,当婆婆了丢婆婆的脸。
  太后喋喋不休骂着,夏姜芙听得认真,不时点头附和,谁知秦臻臻和宁婉静一来,夏姜芙什么都抛之脑后了,那眉眼含笑的神情,看得太后胸闷。就不该教夏姜芙怎么做婆婆,教了夏姜芙也学不会。
  宁婉静肚子有些大了,走路需要人搀扶,夏姜芙让待在心湖院,小心下人走路撞着她。
  “母亲,我没事,四弟五弟的大日子,我当大嫂的怎么能在屋里不出来。”宁婉静养得好,除了肚子,脸上胳膊上没怎么长肉,至少比起宫里皇后,宁婉静算是瘦的了。
  太后沉着脸,一脸不高兴,秦臻臻悄悄扯了扯夏姜芙衣袖,示意她注意太后的表情,奈何夏姜芙太高兴了,高兴得在屋里走来走去,要么朝外张望,要么拍手咯咯直笑,高兴得不得了。
  太后小声哼了哼,想到难得夏姜芙心情好,今日就不和她唱反调,朝角落的宫人摆了摆手,后者快速将行李放了回去。
  就在夏姜芙翘首以盼的等待中,前院终于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夏姜芙指着外边,“听见没,迎亲的队伍回来了,走走走,看看新娘子去。”
  双胞胎婚后住的院子离颜枫院不远,没多久就到了。
  新娘子们已经在屋里坐着了,夏姜芙先去了四儿媳妇房间,轻声细语叮嘱一番后又去五儿媳妇房间,两人穿的皆是大红色嫁衣,头上盖着喜帕。
  不知为什么,夏姜芙在塞婉房间总感觉闷,心头不舒服,太后见她脸色不对,强拉着她回了院子,“不舒服就别到处走,什么话等明日敬茶的时候再说。”
  大喜之日跑到儿媳妇房间聊天,不知情的以为她是去敲打儿媳妇的呢。
  夏姜芙抚着胸口,说不上来心里的感觉,问太后,“塞婉公主真是我儿媳妇吗?心里怪得很。”
  太后撇嘴,“不是你儿媳妇还是谁儿媳妇,你不是天天儿媳妇前儿媳妇后的喊吗?”说到这,想起什么的太后戛然而止,眼神奇怪的看了夏姜芙两眼,欲言又止。
  侯府有喜,京中稍有名望的人家都来了,皇帝也亲自到场贺喜,向太后请安时察觉太后神色有异,皇帝询问,“母后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太后摇头,“侯府住不惯,待会我与皇上一块回宫吧。”
  她有种预感,夏姜芙的病恐怕要好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太后整理装盒里的首饰,外边宫人慌慌张张进来禀报,“太后,不好了,听太医院的人说侯夫人晕倒了,太医们都去了侯府,要不要给您备轿?”
  别庄回来,太后和夏姜芙的感情突飞猛进,私底下最爱打听夏姜芙的事,故而太医院的人跑来告诉他这个消息,他立马就来了太后寝宫。
  握着凤钗的手一松,凤钗掉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太后拾起,脸上无波无澜道,“备轿子做什么?你去太医院守着,有消息再来禀告哀家。”
  宫人有些诧异太后的态度,以往关于侯夫人芝麻大点事太后就兴致勃勃关心得不得了,今日侯夫人晕过去太后反而对此无动于衷,反常,有些反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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