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闻言,江潮忍俊不禁,“这么看不起你男人。”
  “我是怕你累啊”,安溪眼睛一睁,打了一下他的手臂,懊恼于他的不识好人心。
  “放心,我耐力好着呢!你累了我都不会累的,不是试过吗?”江潮故意把声音压到最低,凑在安溪耳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安溪脸酡红了一片,装作不懂他的意思,闭着眼睛把脸埋在枕头里,装死起来。
  原本只是装睡,在江潮的轻拍之下,渐渐睡意上头,闷热开始在脑海里剥离,越来越远,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江潮看着安溪逐渐沉静下来的睡颜,他手搭在安溪隆起的小腹上,感受着里面两个小生命的存在,眼底不禁染上一层柔色。
  那是他和安溪紧密相连的血脉纽带。
  旁边的大婶不时看江潮一眼,心底不禁一阵感慨。这小伙子是真心疼媳妇,做什么事都把媳妇放在第一位。女人一辈子图什么,不就是盼着能找着一个会心疼人的。小姑娘福气是真的好。
  半夜两点的时候,医院里静悄悄的,只在走廊上亮着灯,昏黄的灯光时明时暗,时而会有脚步声响起。
  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女人忽然全身一阵抽搐。手脚不住地动了起来。
  “嗯哼”,女人嘴里开始无意识地溢出痛苦的闷哼声。
  渐渐地动静开始大了起来,是女人脚重重踏在床板上的嘭嘭声响。
  江潮从浅眠中陡然惊醒,感受到身旁人痛苦,江潮忙跳下床去,寻到角落里开了灯。
  由暗过度到明,刺地他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江潮反应极是快速的回到床边。
  安溪小脸扭曲在了一起,嘴巴大张,沉重地痛呼声从那嘴里喊叫出来。
  “江潮,要生了,哼”,安溪痛地牙齿死死咬住嘴唇,血丝从她牙齿缝隙里漫了出来。
  “安安,等着我,我去叫医生”,江潮紧张地喘着粗气,嘴唇颤抖地在安溪额头上印了一个吻,然后飞速地跑了出去。
  小腹处开始有垂坠感,阵痛是一波一波的,连给她喘息的缝隙都不给,之前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么痛过。
  安溪疼得大脑一片发懵,脑子里像是闪过无数道闪电,炸裂泵响。痛到连呼吸都是一种奢侈的时候,她开始拿脑袋往铁架上撞着。
  被江潮从办公室里强行扯过来的值班医生,很是不耐烦地袖子一甩,旁边人的焦灼丝毫不能影响到他。
  见安溪确实痛苦,他才不急不缓地指挥着护士把安溪往产房送。
  产房外面亮起了红灯,在暗沉的走廊尽头尤为刺眼。江潮靠在走廊处的墙壁上,双腿已经软成了一团,只能靠在墙上才能勉强支撑。
  产房内女人地尖叫声无时无刻不再刺激着他的神经。
  不一会,产房的门开了一个缝隙,从里面出来一个戴着口罩只能看见眼睛的小护士。
  “你和产妇什么关系”,小护士问道。
  “我是她丈夫”,江潮浑身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头,支撑着他走到小护士面前。
  小护士打量了他一眼后,从手头抱着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
  “签字吧!”
  江潮接过文件夹,上面是一纸免责协议,产妇在生产的过程中出现的任何问题都与院方没有干系。签就生,不签就离开。
  江潮死死的握着笔,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我媳妇会有事吗?”
  在医院里见惯了生离死别,小护士对待别人的生死早就凉薄不已,也只是用着公事公办地语气回道:“这谁都不能保证,别耽误时间了,赶紧签吧!”
  “江潮,我不要生了。”产房内安溪尖地仿佛能刺穿耳膜地声音一次次击中他。
  他心渐次往下沉着,从来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无力过。最终,他只能咬着牙在免责书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江潮。
  字迹凌乱不堪。
  产房的大门又一次各了上去。
  第二天早上,余秀丽一大早就来了医院,去了妇产科病房的时候却看到床位上空荡荡的。
  “大姐,你媳妇昨天晚上被送进产房了,现在还没出来呢?”那抱着孩子的妇人说道。
  余秀丽一听,也是惊了一跳,哪里敢耽误,赶紧往产房那边跑去。
  大约是六点的样子,天还未完全亮开,仍然带着些朦胧不清。余秀丽赶到产房的时候,就看到江潮抱头坐在位置上。
  “潮子,你媳妇怎么样了,生了没有”,余秀丽问道,照理说女人生产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可现在周围却太安静了,安静地她一阵发慌。
  江潮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余秀丽差点没吓一跳。
  这真是她儿子。
  脸色苍白,眼睛猩红,看不到眼白,还胡子拉碴的,外面的乞丐都要比他好一点。
  “难产了,再剖腹产。”
  江潮的声音沙哑且带着浓浓的疲倦。
  第52章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外面天渐渐大亮了起来。窗边的树影一半落在走廊上,余秀丽握着双手在走廊上不断的走动着。嘴中念念有辞,似乎是在唱着佛偈,祈求神佛的保佑。
  幽深尽头的那一扇大门紧紧地闭着。江潮坐在长椅上, 仰着头盯着顶上的天花板,白色的墙面已经变黄变暗,留在上面的黑色斑点在他眼前不断打着旋。
  时间越是难熬,滴滴答答。
  江潮在心中数着时间, 数到最后他也忘了自己数到多少去了。只听到产房内接连传出两声婴儿地哭声。
  母子平安。
  身体里突然涌出一股热量, 他陡然站起身,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江潮不知左右的跌了好几步,才勉强把身形稳了下来。
  一对龙凤胎, 哥哥先出生,妹妹晚了几分钟。
  安溪从产房里被推了出来,因为注射了麻醉药,她人仍旧处在尚未清醒的状态, 那张小脸呈现出病态的惨白, 隐约可以皮肤底下交错的青色血管。那双时而会俏皮地瞪他的大眼睛紧紧闭着, 安静地仿佛没有了声息。
  婴儿的哭声很是响亮,声音仿佛能穿透云层。哥哥要比妹妹看上去胖那么点,一看就是更会抢食的那一个。两个小家伙不断蠕动着小嘴, 吐着细小的唾沫泡泡。虽然刚出生的小家伙看着更像是两个小猴子, 但余秀丽看地是满心欢喜。
  病房内落下一层光影, 直到病床前头才断了下来,阳光下,安溪的脸愈发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不见一样。
  江潮握着安溪的手放在嘴边,倦怠的眼睛浑浊不堪,里面却可以看到安溪的影子。
  余秀丽叹了一口气,也难怪江潮这么担心。这女人生产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尤其是生这第一胎。安溪怀得又是最磨人的双胞胎,凶险程度直接翻了个倍还不止。得亏了当初他坚持来医院生,不然这一关怕是很难过去。
  “潮子,妈在这里守着,你回去好好收拾收拾,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别安溪醒过来,你再把她吓一跳。”余秀丽拍着小孙子的背小声说道。
  闻言,江潮眼睛微抬了一下,眼中挣扎片刻后,他点点头,稍后听话地回了家。
  大约下午五点,安溪才清醒过来。
  “江潮”,安溪喊了一声,才发现浑身酸软不已,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小腹上的重负已经没了,只不过会隐隐作痛。她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痛不欲生的经历。
  “安安,醒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江潮问道。
  安溪点点头,又摇摇头,“孩子没事吧!”
  江潮把放在安溪脚底下的孩子抱到她跟前,两个小家伙用白色的布包着,皱巴巴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小家伙已经睡着了,红彤彤的脸颊像是两个小肉球。安溪逗弄着小家伙,虽然得不到回应,心底仍旧生出了一股亲切之感。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两个小家伙是她在这个大时代真正存在过得证明,这一刻她觉得之前所受的累和痛都是值得的。
  “江潮,宝宝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安溪在小家伙脸上贴了两下,小家伙包着布,她完全看不出两个小家伙的性别。
  可千万别是两个臭小子,安溪在孩子的小嘴上吻了吻。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是哥哥,女孩是妹妹。”江潮含笑着说道。
  余秀丽是过一会来的,她给安溪炖了半边鸡,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所以闻着鸡汤的香味,眼睛都快要冒光了。
  “大姐,看你每天给儿媳妇炖半边鸡,可真舍得”,旁边的妇人说道。
  这两天,她也算知道这一家是从下面小村里来的。但那出手可是真大方,像他儿子在工厂里当工人都供不起这一只鸡一只鸡的吃,也就这坐月子的这一个月,才敢杀两三只紧着点吃。还时不时能吃上几个苹果,这人比人能气死人。
  “你真别说,这鸡这么杀着我也心疼。心疼归心疼,但儿媳妇的身子得养上来,你是不知道我儿子为了让她媳妇能吃上好的,把整个城里都跑遍了。你说他们花自己的钱这么舍得,我这个当妈的有什么舍不得的。”
  安溪把脸埋在碗里,趁着旁边两人说话地空当,眯着眼睛给了江潮一个大大的笑。嘴两边还沾了不少鸡汤的油水。
  她也觉得她男人再贴心不过了。
  两个小家伙白天都在睡觉,晚上的时候哥哥先醒了过来,一醒过来就是一顿哭,哥哥的哭声感染到了妹妹,把妹妹也吵醒了,嗓音清亮的两个小家伙张着小嘴,能看到里面颤动的声带。
  两个孩子一起哭,安溪都不知道抱哪个了,只得手足无措地两边忙。余秀丽把哥哥抱在手上,妹妹让江潮哄着。
  她道:“安溪,你刚生产,奶水还没下来,让孩子吸一吸,能快点下奶。”
  病房里有不少人,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孩子喂奶,还有陌生人在场,那怎么好意思,那张脸涨地粉红。她偷看了江潮一眼,江潮假装咳了一声后,把妹妹交给了安溪。
  到底对孩子的恋爱胜过了她心底的羞涩。安溪抱着妹妹,把衣服撩了上去。小家伙身子拱了拱,天生的本能让她会自觉寻找奶源。
  痒痒的。小家伙嘴巴很软,凭着本能吮吸着,小家伙砸吧了许久以后,可是奶水并没有上来,张着嘴又是一顿大哭,那小可怜的模样让安溪心都软化的,她也顾不得羞涩,轻拍着妹妹的背哄了起来。
  哭了两声后,妹妹又把头拱在安溪怀里,似乎仍是不甘心放弃寻找。
  妹妹不哭了,哥哥又哭了起来,像是不满妹妹一个人吃独食。两个人轮番上阵一直吵到后半夜才消停了下来。
  把两个小家伙哄睡之后,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一晚上,仍旧是江潮守在病房里。被折腾一天后,安溪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很快就睡着了。
  室内的光线昏暗不明,江潮守着她们母子三人,趁着四周无人注意之际,在她唇上印了一个吻。
  轻声呢喃道:“安安,辛苦了。”
  产后三天,安溪总算是能下奶了,两个小家伙抢食倒是很厉害,先喂这个,那个肯定得哭。好在还能供应上两个小家伙食量。
  这天,余秀丽跟江潮说要回家一趟,离家有十多天的时间,她也想回去看看家里的情况,也有给家里人报一声平安的意思。
  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当天下午她就坐汽车往家里赶。
  走在村里的小道上,村里熟悉的热情让余秀丽跟人聊开了。
  “秀丽,我听说你家安溪还专门跑到城里去生,生了没有?”
  “生了,是对龙凤胎,那嗓门可大了,天天吵得人头疼,你可别说,这次幸亏是去城里生的。你是不知道生的时候多凶险,难产了,孩子卡着半天生不出来,最后还是剖腹产给生的,这要是在家里生,大人可能都保不住。”余秀丽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地说道。
  “我早说来着,你媳妇这肚子里肯定是个双。去医院里花点钱也没什么,母子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这人能好,就算是谢天谢地了,等会我也上你家去沾点喜庆。”
  “哎!你先忙!”
  两人唠完嗑,余秀丽就往家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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