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庭哥儿越是长大，精力便越发旺盛，徐氏已经完全看不住他，林大妞如今也有些勉强，她都想着，等到来年开春，是不是可以把这小混蛋送到私塾去，叫先生管教，她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
在孙家住的这条胡同，就有一家私塾，做馆的是个年过四十的秀才，自知科举无望，索性开馆收徒，努力培养自己儿子读书，索性儿子也争气，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听说就已经过了童试了。
这些消息，林大妞都是从隔壁李嫂家听来的，也就是林大妞如今的新邻居。
孙家买的院子在胡同口，因为搬来的时间太短，所以相熟的只有隔壁李嫂一家，李嫂为人热情爽快，当初林大妞一搬过来，还没等主动拜访，李嫂就主动上门了，听说她为了孩子，就一个女人带着婆婆愣是搬了家，对她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自此之后两家也就慢慢走动起来。
李嫂家两儿一女，家里开着一间香料铺子，两个儿子都在店里帮忙，小女儿还不到十岁，是个有些腼腆的小姑娘。
李嫂见到龙凤胎就爱的不行，也难怪，别看两个小混蛋性子顽劣，但相貌那是一等一的好，庭哥儿小小年纪，便眉目俊秀，一身气度，莹莹更是了不得，那小脸蛋上显现出的风姿的，有时都会叫林大妞心惊肉跳，让她总是有一种紧迫感，生怕因着闺女这张脸，自己会有护不住她的那一天。
“林家妹子——”
林大妞听见声音，赶忙出去一瞧，才发现是李嫂带着小女儿李禾过来串门。
林大妞笑着说道：“禾姐儿也来了，快进屋里来。”
李嫂把手里的两斤酥糖递给林大妞：“这是莹莹和庭哥儿吃的。”
林大妞一惊，这糖可是个贵重东西，尤其是这酥糖，她迟疑道：“李嫂这是……”
李嫂朝她挤挤眼：“这可不是我给我，是有人送的，你就安心收下吧——”
李嫂这样一说，林大妞心里更嘀咕起来，她正色道：“李嫂，你还是和我说清楚的好，不然，这糖我可是不敢收的。”
李嫂知道她生性谨慎，索性也不再卖关子：“是我妹子家，自打上次见到莹莹和庭哥儿之后，就喜欢上了，这次娶儿媳妇，死活都要莹莹和庭哥儿给她家当滚床童子，这不，我就舔着脸来求上门来了，这糖就是莹莹和庭哥儿吃的，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这是给孩子吃的。”
林大妞还以为是什么事，滚床童子，这可是个好差事，再者两个小的精力旺盛，成天没处撒，最爱凑热闹，这种事怕是求之不得呢。
见林大妞没有马上应下，李嫂还以为她不同意，连忙补充道：“我妹子家，离这儿也不算太远，到时候我亲自看着，保准给你磕不着也碰不着。”
李嫂知道林大妞养孩子向来精细，也舍得花钱，还以为她怕孩子去了受委屈，这才连忙保证。
林大妞怕她误会，笑了笑说道：“我这倒是没问题，可我得问问我婆婆和两个小的意见才行。”
李嫂忙道：“这是当然，这是当然。”
心里却想到：这林家妹子可真是好性子，还要问孩子去不去，要是在他们家，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轮的到小的说话的份。
不过转念想到两个孩子，又涌起深深的羡慕，要是自己也能这么一对儿龙凤胎，也肯定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啊。
这两孩子，是真的可人疼。
林大妞将两个小的喊出来，问他们：“你们李婶子家亲戚办喜事，想叫你们俩当滚床童子，你们去不去啊？”
庭哥儿听了眼睛就是一亮，当即便答应下来：“去，娘，我去——”
可以出去玩，傻子才不答应呢。
莹莹听完却是转转小眼珠儿，特别矜持的跟李嫂说：“李婶子，我和弟弟就算是看你的面子上，也是要去的，恩……不过，他们家给包红包吗？”
听见莹莹说给她面子也要去，李嫂眼睛就笑成一条线，对着莹莹心肝宝贝的一通喊：“给，到时候给莹莹和庭哥儿一人包一个大红包！”
得了这个保证之后，小丫头才笑咪咪的答应下来。
林大妞有些无语：这个财迷劲儿，也不知随了谁？
两个小的都跃跃欲试，徐氏自然也不会拦着，李嫂十分高兴：“我得赶紧告诉我妹子去，有省的她心里没底。”
李嫂自己走了，把禾姐而留在这儿，林大妞瞧着，李嫂这应该是想让禾姐而跟着徐氏学女红，但又不大好意思贸然开口，这才经常让禾姐而过来串门，打算刷刷好感度。
就连林大妞也得承认，这个李嫂，是一个精明却不让人讨厌的人，林大妞心情愉悦的领着禾姐儿进屋，想着，这次邻居的质量比之前可是好了太多太多。
***
对于当滚床童子这件差事，两个小的显然比林大妞认为的更加重视，早早的就让徐氏给他们准备行头，林大妞笑他们；“哎呀呀，也不知道到时候你们俩赚的钱，够不够这身行头的？”
小丫头十分不屑的白了她一眼：“娘，你知道什么，我跟庭哥儿都商量好了，等我们俩这次闯出名声后，以后找我们俩当滚床童子的就更多了，我们叫大母做的东西，都算是本钱，以后才是真正赚钱的时候呢。”
诶呦呦，这小丫头竟然跟她掰扯起了生意经，显没把林大妞笑岔了气。
“好好好，”林大妞陪着她闲扯：“到时候娘就等着我们家两个小宝贝的孝敬了。”
莹莹皱了皱小鼻子，自信的拍胸脯道：“娘，你就瞧好吧！”
第33章 暴动
到了新人成亲这一天, 莹莹和庭哥儿提早换上美美的新衣服，对着生人也一点不怯场, 最后李嫂把他们俩送回来时，一人得了一个足足二两银子的大红包, 把这俩小财迷乐成小仓鼠。
“这下总算是高兴了？”
莹莹和庭哥在在林大妞脸上，一人亲了一大口。
“娘, 哈哈, 好多人都喜欢我和庭哥儿, 还说下次再找我们俩个呢~”
“知道了，瞧把你臭美的。”
禾姐儿正式行了拜师礼, 跟着徐氏学习女红，因着此事，两家的关系走的更亲近了。
郑五娘和小草已经搬到那边, 和李大一家住在一起，在林向前时手底下管着, 即方便做工, 平日里两家也好有个照应。
在冬至这一天，林记饭馆推出辣锅子, 锅子是冬季最平常的吃食, 受众广泛, 林记这个有些不一样的锅子, 一经推出之后，便有许多人来尝鲜，待尝过之后, 无不觉得酣畅痛快，只觉毛孔都舒畅起来。
在冷风凛冽的寒冬，烫上几盏酒，额头冒上一层细汗，实在是人间美事。
饭馆生意好，林大妞也舍得银钱，虽然孙青山这个一家之主不在，但这个年过的还是有滋有味的。
当然，林大妞也干了所有家长都会干的一件事，收缴压岁钱，从这两个财迷手里夺钱，可不是件容易事，林大妞和两个小混蛋斗智斗勇足足半个月，才成功将压岁钱以暂时保存的借口收缴过来。
因为这件事，莹莹这个小破丫头，足足好几天都没理她。
若说烦心事也不是没有，林二狗的船队至今还没有消息，虽说船队延迟是常有的事，但还是给林大妞的这个新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林向前看的很开：“二哥在船上跑了那么多年，以往这种时候也经常有，这次指定也是赶巧了而已。”
不知为何，林大妞心里总是有种莫名的慌乱，她努力压下这种有些诡异的情绪：“但愿如此吧。”
……
有李嫂在其中牵线，林大妞和其他的邻居也慢慢走动起来，
元宵节，又称上元节，衙门里都特地放了十天假，可以说这是个全民同乐的好日子，耍狮子，放烟火，杂耍艺人鼓吹弹唱，挤满了大街小巷，通宵都灯火通明。
这时，娱乐项目少的可怜，人们的精神世界分外贫瘠，年节之下，可以说即有钱，又有闲，上元节十天的火爆场面，可以想象，可谓是擂鼓轰鸣，万人空巷。
庭哥儿早就被外面动静勾的坐不住了，一个劲儿的想往外跑，这几天，林大妞睡觉都得睁着眼，生怕这小混蛋不知哪天突然跑出去。
“你乖乖给我吃饭，吃完饭会后娘带你出去玩。”
庭哥儿眼睛一亮：“真的！”
“娘，我也要去——”
莹莹也在一旁噘嘴，听见林大妞说只带庭哥儿去，满脸的不乐意。
庭哥儿听了之后，朝她吐吐舌头，有些不屑的微微哼了一声。
“娘，你看弟弟——”
林大妞只觉头疼，这两货色，凑到一块指定开始对掐，但只要一离开就又开始念叨，她如今都被搞的没脾气了。
“行行行，你们俩一起去，这下总行了吧？”
给了许诺之后，两个小的总算是安分下来，老老实实开始吃饭。
人一旦多了，治安问题也就随之而来，林大妞和徐氏一人抱着一个，两人紧紧跟随，不敢走散。
庭哥儿喜欢看舞狮子，莹莹喜欢看花灯，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林大妞实施铁腕政策，一条街一条街的走，赶上哪个就算哪个。
林大妞一发威，两个小的都蔫蔫的不说话了，两人心里都有一个认知，娘的权威是谁都无法撼动的。
徐氏以往不爱出门，也很少见识这样的景象，此时，只觉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两个小的更是看花了眼，连架也顾不得吵，缩在大人怀里，一个劲儿的四处张望。
“娘，我要灯——”
顺着庭哥儿指的方向一看，林大妞才发现这灯竟然是冰灯，剔透的冰块被雕刻成各式模样，有花瓣造型，还有许多小动物形象，莹莹一看也是喜欢的不行，也闹着要灯，林大妞想着，这两个自从家里出来之后，表现的还算良好，遂决定满足两人这个愿望。
莹莹和庭哥儿一人提着一盏灯，一家人打算继续逛。
忽然，前方一阵骚动，可还没等林大妞有所动作，人群却已经开始呈爆炸趋势，疯狂的向外扩散，哭喊声，救命声，霎时间充斥在于耳。
林大妞也被人群裹挟着向外推搡，她一手抱着庭哥儿，一边努力拨开人群。
“娘，莹莹——”
可惜，她此刻能够稳住自己不被人群挤倒，已实属不易，想要逆流而上，简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林大妞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她努力压下心中不停涌出的纷杂念头，为今，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支撑，一定要找到莹莹和徐氏。
“庭哥儿，自己抱紧娘。”
庭哥儿也被突如起来的变故吓坏了，闻言紧紧的抱住林大妞脖颈，双腿骑在她的身上，尽量让林大妞少些负担。
林大妞从散落的摊位上，找出一条麻绳，将庭哥儿往身上一绑，这才努力推开拥挤的人群，准备顺着来时之路去寻人。
周遭吵吵嚷嚷，哭嚎不止，不过她到是从这些嘈乱之中，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忽然发生惊变，是出现了贼人之故，而且，应该是杀了人，至于这些贼人从何而来，又为何当街杀人，她却是不知晓，林大妞一边艰难的往前行走，一边细细思考徐氏和莹莹可能去的方向。
走了一段之后，林大妞猛然止住了脚步，因为，她闻道了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儿，再结合方才听来的消息，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庭哥儿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不安的问道：“娘，我们不去找姐姐和大母了吗？”
林大妞鼻尖酸涩，心痛如道割一般，她努力克制流泪的冲动，才对庭哥儿说道：“……先不找了，娘先带着庭哥儿藏起来，庭哥儿要记住，庭哥儿是个勇敢的孩子，一会儿无论看见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许出声，知道吗？”
林大妞最后一句语气严厉，庭哥儿害怕朝她怀里缩了缩，鼻间的血腥气越发浓重起来，林大妞来不及多想，紧走几步，扒开周遭的人群，瞅准一颗双人环抱粗的树，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在这一刻，林大妞不停在心中庆幸，感谢她这一身蛮力，感谢林大妞这姑娘练就的爬树技能。
林大妞瞅准一个树杈的位置，刚要爬过去，突然，从一旁的浓密的枝丫中，出现一只手，林大妞差点惊呼出声，这时，在方才出现手的地方，又钻出一个脑袋，对着林大妞便道：“大妹子，快点过来，我拉一把。”
出声之人，是一个面目憨厚的中年汉子，不过，这会儿也来不及多想，顺着对方的力道，林大妞终于攀了上去。
待坐定之后，林大妞这才发现，这颗树上冒出十几个脑袋，其中，不乏一些几岁的孩童，她一愣，这才明白过来，想必这些人在骚乱发生初始，便已经到树上避难了。
林大妞苦笑，看来无论何时，聪明人都是懂得趋利避害，保全自身的。
林大妞坐定之后，又陆续爬上来几个人，大都是一些独身的壮年小伙子，这其中只有一个是背着自己老娘爬上来的。
此时，树下更嘈乱了，树上之人全部都不敢再挪动半分，一时间，连呼吸声音都放轻了不少。
十几个身高马大的壮汉，有的拿着砍刀，有的拿着棍棒，其中甚至还有直接抄着菜刀的，但与这身杂乱的行头相比，这一队人看起来还颇有规矩，共进共退，所到之处，鲜血横流，这些人也不恋战，只要手头方便，对着人群就是一通砍，且不讲章法，看起来，这些人的目的不像为杀人，倒像是专门作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