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节

  不详的预感化成重锤敲击在心上,杜振熙握着茶盏的手顿时狂抖,抖得紧抿的嘴唇一抽,磨牙道,“我费尽心思’服侍’四叔?怎么个’服侍’法儿?”
  竹开脸色更红,膝行几步凑近杜振熙,低声急急道,“我是三堂九巷出来的,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没见过没听过?您就是不明说,我也知道您是想着……另辟蹊径,引得四爷对您上了心,起了别的心思,将来对着’心上人’哪里还舍得争舍得抢?
  有八小姐的事在,您也多一个把柄拿捏四爷,要是让人知道四爷和隔房的侄女纠缠不清,四爷这家主之位哪里还能坐得稳?名声先就臭了,连杜府都呆不下去!
  再有库房一夜,我看四爷这几天对您越发不同,想来您那晚已经……把四爷’拿’下了。七少,您为了家里为了十一少,肯牺牲自己’服侍’四爷,我是您的人,自然只想暗中尽力多帮帮您……”
  说着又磕了一下头,“您和四爷私下如何相处,同样不会再有人知道。我会为您保密,绝不叫人知道你用在四爷身上的手段,绝不会让您的名声有丝毫受损!”
  女儿家的清白才精贵,他家七少是男儿家,为了大业大志私下里勾搭勾搭没血缘的四叔,根本不算什么事儿!
  竹开表示见过的世面很多,一心认定杜振熙身份地位争不过陆念稚,又叫他几次三番撞破二人举止亲密,意在利用“男色”引陆念稚走“歪路”,勾住陆念稚的“心”,也就勾住了家主之位。
  他双手双脚表示赞成:用这种“邪门歪道”对付陆念稚,当真是事半功倍。
  杜振熙一脸震惊。
  敢情从竹汤那晚起,竹开就从没放弃过对她和陆念稚“不正当关系”的误会过!
  敢情竹开只收钱办事,一边应陆念稚所求送些不妨事的消息,一边早已认定她一个正头主子,又是密告杜晨芭的私事,又是无视库房古怪,倒全成他有意帮她,助攻她“勾引”陆念稚了!
  难不成她还要感谢竹开的忠心!
  杜振熙气笑了。
  她忽然觉得,她假扮男子扮的十分失败,自以为深谙为男子之道,其实根本不懂男人的心和想法!
  一个竹开,一个陆念稚。
  哪一个的脑回路都奇葩得出人意表!
  杜振熙只觉得头又开始疼了,忽听桂开轻叩门板,“七少,明诚求见。”
  第138章 讨厌吗
  一声通传后桂开面无表情,明诚则又感激又亲热的拍了拍桂开的肩,心知霜晓榭不好乱闯,更知杜振熙这会儿八成不想见他,遂老老实实停在二进院外,不等里头有动静,就隔着门板吊着嗓子喊话,“七少?四爷听说竹开遭了罪,特意让我带了上等的创伤药来,您要是不方便,我就把药给桂开,回头好给竹开用上。”
  说着一行塞药,一行和桂开勾肩搭背,用里外都听得清的声音道,“好歹主仆一场、兄弟一场,竹开也是身不由己,你下手倒是狠。真把竹开打死打残了,老太太问起来头疼的还不是七少?”
  要是江氏知道陆念稚往杜振熙身边插人,不管是好心还是歹意,老人家少不得忧心伤神。
  最不愿意看到叔侄不和的,非江氏莫属。
  如果不是顾忌着江氏,竹开的惩罚不会对外高拿,对内轻放。
  桂开心中有数,面对着同样心中有数的明诚,只管冷着张脸不接话。
  杜振熙也不接话,即不请明诚入内也不出面见明诚,嘴角气闷的往下撇。
  她岂会听不出明诚的意有所指,岂会看不出陆念稚派明诚求见的来意?
  所谓打一棒子送一颗甜枣,她才打完竹开板子,明诚就代陆念稚送上伤药,施威是她做,施恩也轮不到陆念稚来做马后炮。
  她赏罚分明,本就没打算把竹开往尘埃里整治。
  何况又有竹开一番“惊人”之语,她就更不能把思路清奇的竹开随便丢到外头,省得竹开一颗忠心向明月,回头为着他自以为的“她的打算”,暗地里再推波助澜做出不该做的事,她真是算账都不知该找谁去算。
  而陆念稚能利用竹开,她身为正头主子,自然更能用竹开。
  保不准将来庐隐居有什么事,竹开还能发挥作用。
  遂也不和竹开做言语纠缠,只当没听见竹开那一番言论,沉着脸道出原本的打算,“你虽没害过我,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现在,我也不敢再将近身服侍的差事交给你,你且担起霜晓榭的洒扫活计。今晚许你休息养伤,省得白费四叔送来的好药,回头明忠、明诚又要来为你抱不平。”
  说到后来,到底带出点讥诮和气闷。
  却只说现在,不说将来,话外余地竹开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忙磕头谢恩,又正色保证道,“七少放心,如今我的……’身份’也算过了明路,往后四爷想来不会再要我做那传信透口风的事。倒是我和明忠、明诚有几分香火情,您以后要是想知道庐隐居什么事,说不得我还能帮的上忙……”
  他对陆念稚亦是感情复杂,助他从庆元堂脱颖而出得以入杜府的是陆念稚,叫他受尽良心和野心折磨、办差不安生的也是陆念稚。
  他早已认清自己该忠心的主子只有杜振熙,更晓得身在曹营心在汉是做下人的大忌,今日事发虽比预料的来得快,却也算了却了他一桩心事,至此越发坚定信念,表忠心的话和态度即真挚又郑重。
  以前小利小惠就能驱使他,现在,渐渐在杜府历练出眼界的他,更知要往上走,忠心比自身利益更重要。
  竹开不求杜振熙能像往昔般待他亲近,能得杜振熙留他在霜晓榭的机会已是万幸,当下又是重重一叩首,便一瘸一拐的退了出去。
  面对明诚时态度倒是一如既往,愁眉苦脸道,“今天这一顿板子,我挨得心甘情愿。真论起来,我不曾卖主也不曾违背过四爷的交待,谨记四爷最初的吩咐——一切只为七少好,凡事也只认七少一个主子。以后你和明忠再有什么事,就别再私下来找我了,以后我只听七少的,四爷有事且问过七少再说。”
  这话是说给桂开听的,也是说给杜振熙听的。
  明诚亦听得明白,晓得竹开这是借机表明立场和态度,自然不会计较竹开拿陆念稚说事,且他来此的目的达成,遂只笑嘻嘻的去扶竹开,“来来来,我帮你上药。”
  夹杂着竹开这事,庐隐居和霜晓榭下人之间的关系略微妙起来。
  竹开没拒绝,桂开只当没看见,目送二人回了屋,就拐进二进院落,帮杜振熙斟茶倒水,“以后倒是不怕庐隐居再暗中指使竹开做事,您打算就这么留着竹开?”
  杜振熙颔首,“且让他做做粗活磨磨性子,等海禁重开后用人的地方多着,与其另提拔别人,用生不如用熟。”
  她自然听见了竹开的话,无非是想告诉她,竹开虽暗中帮陆念稚做过事,但无论是竹开还是陆念稚,都从未起过不利她的心思,竹开受过陆念稚的恩惠,陆念稚却从一开始就没有将竹开收为己用的意思。
  这世上没有纯粹的坏人,端看能不能用到对的地方。
  竹开的事,细究起来简直是笔烂账。
  否则明诚也没脸大喇喇的跑来送药。
  桂开了然,不再说竹开只说正事,主仆二人商讨起奉圣阁布置的后续细节,内外院的下人却少不得议论起竹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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