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只不过是,我海东青不杀无名之人罢了。”
  “海,海,海东青?你是那个贼头子,海东青?快,快来人哪。”景氏顿时破口大叫起来,哪里还有半分雍容。“闭嘴。你的人,早就吓跑了。”海东青把飞刀随手甩出去,那刀子竟深深刺入景氏手扶着的木椅,毫不撼动。
  景氏赶紧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瞪着眼睛不敢再叫。海东青这才直起腰来,正要说话,却看见扈小甜挡在了景氏身前。“你放心,我不会脏了你的店。”海东青轻声道。扈小甜摇摇头,“你得先赔我椅子再说。”
  海东青吃惊的看着扈小甜,在确认了她并没有开玩笑以后,无奈的叹气道:“好吧。下次取甜糕的时候,我再给你送把新的就是了。”扈小甜却扯着他的衣袖道:“不行,万一你说话不算话,我找谁赔去。你得在合约上,再给我画上一把椅子才行。”
  扈小甜心里不是不害怕的,只是她不能让海东青这般滥杀无辜。就算景氏可恶,可也罪不至死。她的另一只小手藏在身后,使劲的冲景氏摆着,似乎让她趁机赶紧跑。
  “你以为我看不见么?”海东青方才的轻声慢语被此刻的疏离取代。扈小甜身后的手顿时停滞,扯着海东青的手也松开不敢再动。海东青从嘴里迸出两个字道:“起开。”见扈小甜纹丝不动,海东青侧身从她旁边走过,刀子也随即拔出。
  眼瞧着那刀子就要割向景氏,扈小甜终于忍不住喊道:“杀她不要紧。可若是将来宫中派人下来,你们轩辕山的人连带着南绵镇的百姓都遭了殃,你担待得起吗?就算你不顾百姓,将来难保朝廷不会大力追捕你。到时候,你难道要逃亡一生吗?”
  最后的这一句话让海东青停了下来。他的兄弟不怕死,他也不在意南绵镇的百姓死不死。让他停下的,是扈小甜对自己的那份关切。原来,她这般在意自己啊。
  扈小甜见自己劝动了海东青,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可海东青的身子不过只是停顿了片刻,便又往前走去。扈小甜呀的一声,赶紧捂住双眼不敢再看,却听见海东青说道:“这块玉不错。”
  扈小甜睁眼一瞧,海东青不过是用那把大刀把景氏身上的一块美玉割了下来。景氏只要性命,那顾得上身外之物,只恨不得把所有的金银之物都给他才好。“尽管报官,我海东青无所畏惧。”
  说着,他已大踏步的走了出去。扈小甜对景氏颇为同情,有心上前扶一把,却被景氏狠狠地瞪了回来。“别以为我会领你的情。要不是为了你出头,他敢难为我?这笔账,我早晚要算在你头上。做梦也别想嫁入我们景府。”
  扈小甜见她不识趣,也懒怠和她废话,只瞧着她打着哆嗦走了出去,方才走到那椅子旁,用力的拔出了那柄飞刀,然后轻轻地抚落上面的灰尘。“小白,把这个收起来吧。”旁边的小伙计利落的答应了。
  莫香酸糕店里,莫芳芳坐在二楼雅间,望着下头摩肩接踵的顾客,得意一笑。“不过就是开店卖点子东西,真是容易得很。”旁边的小丫头心想,这还不都是因为不要钱么。
  这会功夫,楼下的小二噔噔噔跑上楼来说道:“小姐,景府有事。”莫芳芳原本微眯的杏眼顿时睁大,“怎么回事?”小二低声道:“是咱们在景府的人传出的消息,说是景夫人昨日去了趟扈味甜糕店,好像是打算收购。可不知怎的遇见了海东青,吓得景夫人回去就病倒了。”
  莫芳芳的嘴角微微上挑,笑道:“茱萸,机会来了。”旁边的小丫头一看莫芳芳这表情,就知道她又有坏主意了,赶紧捧场道:“小姐真聪明,您有什么好主意?”莫芳芳故意卖关子道:“一会到了景府,你就知道了。带上之前给景夫人准备的宫花,咱们走。”
  小轿一起一落间,莫芳芳已到景府。“小姐,您下轿吧。”茱萸正打算掀开轿帘的手被莫芳芳一把打落,嗔道:“你急什么,出门之前我让你带的那瓶子水呢。”茱萸哦了一声,赶紧翻出瓶子递过去:“小姐是要浇那几盆宫花吗?”
  莫芳芳不耐烦道:“真是猪脑子。”说着,她接过那瓶水,对准眼角滴了几滴。她的手一边抖动,一边说道:“人家景夫人生病,我自然是要装作悲伤的样子,最好是有那么几滴眼泪才行。”
  茱萸愣了片刻,才慌慌张张喊道:“可是小姐,我以为你是要带水用来浇宫花的。那水是专门用来浇花的药水啊。”莫芳芳吓得啪一声摔了瓶子,一个耳光甩上去道:“你个贱蹄子,方才怎么不说?”
  茱萸哇的一声哭出来道:“我也不知道您要干嘛,也没想到您动手这么快啊。”莫芳芳一边忍着眼睛里的酸痛,一边狠狠地踹了茱萸几脚道:“贱蹄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赶紧的,回家!”
  回家两个字没等莫芳芳说完,就听见外头有一个清朗的声音道:“这是谁的轿辇,好端端的怎么停在这了?”赶车的车夫赶紧答道:“景公子,我家莫小姐在车辇里呢。”景然哦了一声,开口催道:“来了怎么不下车?”
  第9章 命不该绝
  莫芳芳坐在轿子里,一狠心道:“豁出去了,先办正事,回去再找医士不迟。说着,她顾不得眼里的酸痛,掀开轿帘道:“景哥哥,是我,芳芳。”景然对她倒是无甚反感,于是笑道:“莫妹妹来做什么?是不是又有好点心相送?”
  莫芳芳的眼圈微红,嘴里也是哀声道:“听说伯母病了,我担心的紧。这不,赶紧拿些伯母爱吃的酸糕来,想着让伯母开开胃口,多多进补。”景然见她眼里还含着泪花,心里果然有几分感动,“倒是难为你了。”
  莫芳芳假意道:“想来景哥哥这两日也没有睡好,不如你去歇歇,今日我过去照顾伯母。”景然的脸上更加有赞叹之色,“我正要亲自去请医士来。既然妹妹来了,正好帮我照看片刻。”
  莫芳芳只觉得眼里又酸又痛,也没听见景然到底说了什么,用手背使劲儿揉了几下眼睛,才说道:“说的正是这个理儿。”景然见她举止奇怪,也不知她有没有听懂自己说话,可那边已经催着要去接医士,他也就没再过问。
  “景夫人,芳儿来看您了。”莫芳芳把茱萸留在了外头,一个人走了进去。景氏躺在床上,面色发青说道:“是芳儿啊,快进来吧。”莫芳芳此刻已经是泪流满面,双眼的酸楚止也止不住。
  景夫人睁开双眼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莫芳芳红肿着双眼,泪水涟涟的站在自己跟前。莫芳芳自知失态,赶紧解释道:“我一听说您病了,心里实在焦急,女儿家没主意,忍不住就哭了几通。”
  她这样一说,景夫人果然心生怜惜。她握住莫芳芳的手道:“你这个孩子就是懂事,不像那个什么扈小甜,竟然伙同土匪来谋害我。”莫芳芳柔声道:“景夫人您贵人雅量,何必跟那些下等人计较。”
  景夫人却不依不饶道:“我景氏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这件事,我必然要报复。只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家燕儿虽然在宫里,到底管不着这里的匪徒。我还要细细谋划。”
  莫芳芳有些忍不住眼里的痛苦,用帕子又揉了揉眼睛才道:“其实此事倒也不难办。”景夫人抓着莫芳芳的手一用力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莫芳芳点头道:“伯母也知道,景哥哥是喜欢扈小甜的。若是伯母亲自出手,自然对母子情义不利。不如把事情都交给我来办,伯母只要在背后帮我出出主意便好。”
  景氏没想到莫芳芳有这样的孝心,愿意给自己当刀子使,自然十分欢喜道:“有你帮忙我这病就好了一半了。你放心,我也不会亏待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
  莫芳芳委婉道:“伯母您也知道,我自幼丧母,从小就希望自己也是有娘疼的人。自从认识伯母以来,便觉得多了个亲人似的。再加上景哥哥又如春风一样和蔼。芳芳就想,将来若是能入了这样的家,实在是此生的荣幸。”
  景氏也是上年纪的人,哪里听不懂莫芳芳的意思。她仔细一想,此事虽说是意料之外,可也是情理之中,这也能解释了莫芳芳为何要帮自己对付扈小甜。她心想比起扈小甜来,莫芳芳的确是更好的儿媳,于是点头道:“你这么说,倒也不错 。”
  莫芳芳听了这样的话,心里自然欢喜,却不知道自己的双眼已经红肿成鸟蛋大小。好在景氏迷迷糊糊间也没在意,只一心追问着莫芳芳预备怎么做。莫芳芳伸手挠着眼睛,恨不得挠出血来,景氏终于意识到她不对劲,慌慌张张道:“哎呀呀,芳儿你这是怎么了?”
  莫芳芳流着眼泪道:“方才见伯母身体病着,一时心急,不由得哭了一通。谁知道眼睛就这样了。”景氏心想这莫芳芳是莫老爷的心肝,若是在自己这里出了事,恐怕也担当不起,于是言语不忌道:“那你快些回去吧,等什么时候好了再来我们家。我又没死,弄得好像哭丧的一样。”
  莫芳芳一愣,景氏瞧她那眼睛越发吓人,不耐烦道:“等你好了,再跟我商量扈小甜的事罢。”说着她便扭过头去,再不理莫芳芳。莫芳芳素来知道景氏是这样翻来覆去的性子,可没想到自己这般聪明,也会折在她手里,心想都是这眼睛闹的,不由得想把茱萸杀个百遍。
  她瞧景氏这般,心里也是怒火横生,可想到景然那张温柔的面孔,便把这份愤怒压了下来。她瞧着景氏粗壮的腰肢,心想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儿子牢牢握在手里,看你这个老不死的还猖狂什么。
  想到这里,她忍着眼痛,狠狠地瞪了景氏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回到府内,莫芳芳又是敷药又是洗眼折腾了半晌,眼睛里的辛辣才止住不少。她骂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害我的那个贱蹄子呢?”旁边的寒樱连忙答道:“小姐,茱萸一回来便跪在了院子里,现在还没起来呢。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就够了?我忍着疼在景府熬了一个时辰,丢了丑不说,还被那个老妇嫌弃,都是那个贱人害的。来人,把她给我带上来。”
  几个身材高大的婆子把茱萸拎过来,像拎小鸡一般怼在了地上。莫芳芳恨道:“给我拿十盒酸糕来。”婆子很快端了来,茱萸不知莫芳芳要做什么,只是一味求饶道:“小姐,我知道错了,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侍候您,再不敢不谨慎了。”
  莫芳芳正在气头上,骂道:“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不尽心,那我和爹爹早就没有命了。来人,喂着她把这十盒酸糕都吃进去,也好填了这贱奴的嘴,让她说话伶俐些。”
  婆子们哎了一声,几个人架胳膊的架胳膊,搬脑袋的搬脑袋,扒开茱萸的嘴,就把两块酸糕塞进去。茱萸自知此罪难逃,只得拼命的咀嚼吞咽,可吃的速度总也跟不上她们喂的速度,不多时就塞得嘴里满满。
  茱萸呛的泪水横流,早已冲花了脸上的妆容,莫芳芳却丝毫不在意道:“这才两盒,继续给我塞。”婆子们更加卖力,不多时五盒酸糕都被塞了进去。那一盒酸糕便是四块,五盒便有二十块之数,吃到胃里是又撑又酸。
  茱萸拼命的呛了一声,挣脱婆子的手,吐出一口浊物来,连带着胃里的酸水,全都吐了出来。她支支吾吾道:“小姐,奴婢不成了,不成了。”莫芳芳骂道:“你害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不成呢,你此刻倒是矫情给谁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哪次看见景然你不都是冲到我前面么。”
  茱萸的嘴里此刻又被塞进了几块酸糕,嘴巴撑得大大,眼里含着泪水,拼命的摇着头。寒樱在旁边已是百般难受,转过头不忍再看。莫芳芳这才摆手道:“行了,停吧。”几个婆子纷纷松开手,只见茱萸已经浑身无力,瘫软在地上。
  莫芳芳皱着眉头,示意身后的寒樱上前看看怎么回事,寒樱也不敢伸手,只把一杯冷茶泼在了茱萸身上。可茱萸却丝毫没有反应。身后的婆子到底有胆子大的,上前试探了一下茱萸的鼻息,而后瞪着眼睛喊道:“小姐,糟了,出人命了。”
  莫芳芳的手抓紧了桌角,颤着声音道:“真的?”瞧着那婆子手足无措的点点头,莫芳芳心里才有些悔意。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办法再把人救回来,更何况这茱萸原本就是罪有应得。
  “此事万万不能让父亲知道,你们只说是我嫌她笨,把人打发了。你们现在,把人给我扔到后山去。路上仔细些,万万不能让人瞧见了。”莫芳芳心烦气躁道。瞧着几个婆子面面相觑,她甩了几锭银子道:“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们什么性子么,拿着钱分去,别再我面前演什么担惊受怕。”
  几个婆子果然不怕,收了银子便抬着茱萸走了。莫芳芳这才命寒樱关了房门,叹气道:“这几日真是不痛快极了,都是那个扈小甜闹的。我要好好歇一歇,你也下去吧。”寒樱收拾了地上的几盒酸糕,躬身离去了。
  众人皆没想到,这茱萸也是命不该绝的,竟然引发了另一段故事。几个婆子把茱萸扔在了后山,心里倒也是慌张的,顾不得什么掩藏尸体,转身就跑了。几人跑开的背影正好被一伙人收在了眼里。
  他们当中领头的那个最先说道:“那几个婆子慌张,好像杀了人扔在了那里。我看那人衣着华贵,你们过去瞧瞧,看看有什么好拿的。”几人都是死人堆里摸爬滚打惯了的,自然不怕尸体,都上前去看。
  几人刚刚走近,却看见茱萸拼命的咳了几声,竟然缓过气来。当先的正是俊哥儿,他也吓了一跳,拦住身后的人示意他们别动。茱萸缓慢的转过身来,只见她腹部高涨,面色难看,刚要开口,却又晕了过去。
  旁边的一个小磕巴开口道:“好,好,好,好看。给大大大大大,大哥留着。”俊哥儿啪的一声扣在他头上道:“娘的,死人关里爬过来,还给大哥留着,你也不嫌晦气。”小磕巴执着道:“可可可可可可,长得,好好好好好好好看。”
  俊哥儿又骂了一句道:“好看给你留着。”小磕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配配配配配配不上大大大大哥,给你也也也也也也行。”俊哥儿再也忍不住,一脚踹上去道:“听你说话,娘的我得累死。别废话,你给我抬着她走。”
  那个小磕巴这会终于笑了,一点也没有犹豫道:“行。”俊哥儿也被他逗笑,骂道:“真是,前日先捡个哑巴,今天又捡个女鬼。”
  第10章 心痒难耐
  莫芳芳的莫香酸糕店开业七日后,终于在第八日停止了免费赠送,店里的顾客虽然依旧络绎不绝,但却明显少了许多。莫老爷坐在酸糕店的后头,正和莫芳芳说着话。
  “爹说什么来着,你这么免费送不是办法。你瞧瞧,如今刚恢复了原价,这人就少了一半。”莫老爷颇有点肉疼自己搭进去的那些银子。莫芳芳的眼睛刚刚好利索,此刻撒着娇道:“爹,若是女儿不这么做,怎么能争得过那个扈小甜。”
  莫老爷不乐道:“人家扈小甜的点心,爹也是吃过的,确实是难得的美味。你又何必一定要和她争呢。”莫芳芳嗔道:“爹,那扈小甜的点心再好,还能好过咱们去。咱们的点心厨子可是爹您托人从京城请来的,有几个能比得过的。”
  莫老爷叹道:“这些事爹都能帮你。可你自己也要想想,到底怎么样才能真的盈利。你自己也算算,除了爹那些商会的朋友买的酸糕,你自己究竟卖出去多少?”莫芳芳见他有些看低自己,有些不乐意道:“爹,你放心吧,我自有主意。不出一个月,我准保要叫那个扈小甜知道我的厉害。”
  莫老爷拗不过她,也不再跟她谈此事,换了话题问道:“听说那天,景夫人给你脸子看了?”莫芳芳跺着脚道:“可不是么,爹。说起这事我就生气。那天我去景夫人那,女儿不过眼睛稍有不适,那景夫人就百般矫情,好像我得了什么疫症似的。”
  莫老爷这会子倒是一脸的无所谓道:“不过就是家里出了个宫嫔,有什么可张扬的。爹就是瞧不起这样的人家。若不是瞧着那个景然还像个样子,爹都不会让你跟这样的人家往来。”
  莫芳芳听着自己的父亲这样抱怨着,皱眉道:“父亲可别因为对景夫人的厌恶,就亏待了景哥哥。”莫老爷呵呵打趣道:“这还没嫁给人家,就这般替人家考虑了?你放心,他虽然刚进商会,可有爹在,不会让他受委屈。”
  莫芳芳一推自家父亲的肩膀,笑道:“知道父亲疼女儿,自然对景哥哥也不差。”莫老爷继续道:“爹知道你有主意,爹就不多嘱咐了,自己的事自己多上些心吧。”
  轩辕山上,海东青坐在豹皮椅上,似乎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终于,外头传来了一个高亢的声音。“大哥,大哥,我回来了。”海东青的脸上呈现出一丝微不可见的欣喜,只见俊哥儿正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着十斤甜糕,身后跟着小哑巴。
  海东青坐直了身体,冲着俊哥儿说道:“有没有哪个盒子是单独给我的?”俊哥儿一向聪明,先是一愣,接着很快反应过来道:“有有有,有一个。”
  俊哥儿嘴上这么说着,手里便开始翻找。可他找来找去,也没看见哪个盒子有点特别之处。他只好随便拎了一只道:“这是嫂子特意让我给您的,说是里头多加了您爱吃的果仁。”海东青搓着那一双大手局促道:“她,她还说什么了。”
  俊哥儿挠挠脑袋,说道:“嫂子还说天气热,您别中了暑气。”海东青的嘴角闪过一丝微笑,显然对俊哥儿的回答十分满意。他上前小心翼翼的接过那盒甜糕,然后摆摆手道:“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俊哥儿还没等说话,旁边早有人喊道:“二哥,二哥。你快跟大哥说呀。”俊哥儿一回头,瞧着众兄弟们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心里想起几日以来,众人一直在跟自己抱怨说是这甜糕实在吃不了的事,于是一咬牙开了口。
  “大哥,咱们这轩辕山上的兄弟可都是吃肉的,这甜糕虽好,可实在吃不了这么多。更何况,我看如今这扈姑娘的店铺也缓过来不少,咱们就不用帮衬这么多了吧。”俊哥儿奓着胆子说道。
  上头的海东青唔了一声,精心的把甜糕放在自己的豹皮椅旁,才开口道:“你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俊哥儿以为海东青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连连笑道:“对对对,大哥。您一向照顾咱们这些小弟……”
  俊哥儿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海东青继续说道:“咱们轩辕山的人这么多,再定二十斤甜糕吧。”俊哥儿这会子一脸黑线道:“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海东青这才把目光从那个甜糕盒子上移开,叹气道:“大哥这辈子也没喜欢过谁,就是看见这个扈小甜,心里就欢喜。你们若是不能体谅大哥,我也不怪你们。”
  听见海东青把事情说得如此严峻,众人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纷纷道:“大哥,您这么说,倒叫咱们无地自容了。您说您一辈子的大事,咱们怎么能坐视不管呢。”另一个道:“对,咱们义不容辞。不就是四十斤甜糕么,吃!”
  海东青拍案道:“好,不愧是我海东青的兄弟!”众人也十分欢喜,直到他们晚上看见小哑巴真的又给他们每人送来了半斤甜糕的时候,心里突然觉得,他们好像又上了海东青的当的。
  于是,这样的生活又持续了一月。次月头上,扈小甜那边便忽然不肯再卖甜糕给轩辕山的人了。海东青急得不行,可南绵镇又忽然戒严,他们的人说什么都进不去镇里。就连素日那些吃不下去甜糕的人,忽然吃不着甜糕,心里都十分痒痒。
  他们并不知道,扈小甜已因为与轩辕山的匪徒有勾结,而被县丞列入了黑商户名单之中。所谓的黑商户名单,是知府几年前为了规范商户运营而推出的手段,原是给那些缺斤少两等商户设计的,此刻扈小甜的店铺竟然也被填了进去。
  尽管这黑商户名单并不会在实质上妨碍人们走进扈小甜的商铺买东西,可县丞却命人在扈小甜的店门口树了一块大大的“黑”字。本地的人都知道内情,明白不过是因为扈小甜卖了些糕点给轩辕山的人罢了,心里并没有多少忌讳,甚至还替扈小甜抱委屈。毕竟,轩辕山的人虽然可怕,但他们从来只劫恶人,不伤害平民百姓。
  但在不知内情的外地人看来,扈小甜的扈味甜糕很可能是掺了假或是缺斤少两的,因此连店门口也不肯进。扈小甜尽管心急如焚,可这“黑”字牌匾毕竟是县丞所立,受法律保护,她自然不敢私自移动。
  郭婶坐在扈小甜的店里,望着那几个来回忙活着的小伙计,越发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扈小甜无意抬头一看,只见郭婶的眼神好像要吃了这几个伙计似的,赶紧把她拉到一旁道:“婶子这是怎么了?直勾勾的瞪着人家,可别给人家吓着了。”
  郭婶拽着扈小甜走到后室,瞧着四下无人,才说道:“小甜,你卖点心给轩辕山的事,我都不知道,县丞怎么会知道,一定是有人举报的。”扈小甜点点头道:“婶子说的没错,我也想到了。”
  郭婶继续道:“哎呀,你这个傻丫头,那你怎么不查一查呢?店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肯定跑不出他们去。一定是他们当中,有谁嫉妒小甜你的生意好,这才要举报你啊!”扈小甜笑道:“我说婶子怎么直勾勾的盯着他们,原来是这么想的。”
  “可不是么。我看那个小白最可疑了。”郭婶咬着牙齿道。扈小甜拉住郭婶的手道:“婶子别多心。我自己店里的人,我是明白的,他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那日轩辕山的人来定点心的时候,景夫人也在。”
  “哎呀,那这么说,一定是那个景氏在搞鬼!”郭婶拍着大腿道。扈小甜摇摇头:“纸包不住火。景夫人当日被海东青吓得够呛,我猜她未必有这样大的胆子。许是她走漏了消息,让别人有机可乘也未可知。”
  郭婶叹道:“你说的也没错。肯定是有人嫉妒于你,这才向县丞举报。县丞和你也是不对付的,自然不会偏帮着你了。”扈小甜点点头,“郭婶说的没错。”她的眼珠微转,忽而说道:“可是婶子,轩辕山的人尽管是土匪,可那也是我的客人。他们这个月的四十斤订单还没人来拿呢,我猜是镇里戒严,他们的人进来不得的缘故。所以,我想亲自把这甜糕送出城去。”
  她的话刚说完,郭婶就连忙拿自己的手堵住了扈小甜的嘴。“哎哎呀呀呀,我的小祖宗,你是疯了不成。现在这县丞就等着抓你的把柄呢,你还要自己送上门去?别说是你了,现在就连你郭大叔那里每日都有人盯着呢。现在,咱们谁都动弹不得啊。”
  扈小甜颇有些焦急道:“可是,人家定了糕点,咱们送出去,不是理所应当的事么?更何况轩辕山的人虽然名为土匪,可哪里就真的伤害过咱们了?之前隔壁镇子的土匪过来闹事,县丞都不敢出头,还是轩辕山的人替咱们南绵镇把他们赶跑了。”
  郭婶摇摇头道:“你说的不对。他们何曾是帮咱们出头,不过是碍于自己的面子罢了。他们的领地,怎么允许旁人来逞凶。你可不要想歪了。小甜,这件事,婶子必须要替你做主,谁都不能去。否则,我就要告诉你宋婆婆去,让宋婆婆来治你。”
  扈小甜正要再争辩,却听见外面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道:“没关系,我替你去!”扈小甜和郭婶一惊,却见到一身嫩黄色长裙的邱茵从外头走了进来。她的头上饰着两块同样颜色的美玉,耳边则只用一块嫣黄色的胭脂抹在耳垂边上,显得格外别致。
  第11章 可她邱茵不在乎
  瞧着扈小甜和郭婶大眼瞪小眼的站在院里,邱茵说道:“你们别怕,我和我爹不是一伙的。哦,不对不对,应该说我跟你们是一伙的。”邱茵见二人还是发愣,进一步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急着找你,这才闯进来,正好听见几句。”
  “其实这件事,我也觉得我爹做得不对。就像小甜你说的,不管是土匪也好,杀人犯也好,他们都是你的客人。你卖甜糕给他们,那是挑不出错处的。可我爹那里,我说了几次他都不肯理我,我只好过来开解你,让你不至于过分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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