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节

  兰廷茂想起来都要吐。
  自成亲后,宜华公主死活不肯让他碰,冰清玉洁的好似九天圣女,却宁愿跟些污泥样的车夫、厨子甚至小偷鬼混,莫非那些人就比自己高贵?
  无非一张脸而已。
  她要睡多少人,才能满足她的贪念?
  活该她去不成英王府,那是她死也睡不到的人!
  不过自己呢?
  自己又算什么?
  明明没有状元之才,却领受了状元的荣耀。也许从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要为此付出代价的吧?
  只是兰廷茂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代价是如此之大,如此之高。
  悔恨,
  早就从早到晚的开始侵蚀着他的心。此时再想起当年谢云溪善意的提醒,自己却心存侥幸的听不进去,简直愚蠢透顶。
  “茂儿,你回来了?怎么受伤了?”
  从公主府出来,回了全家几乎是倾家荡产才给他在京城置办下的府邸,看到爹娘焦急的迎上来,兰廷茂强自笑道,“没事儿,方才在衙门跟同僚说话,没留神磕到了柱子。公主怕我有事,还特意召了太医来看过的。”
  兰父兰母这才松了口气,对视一眼,兰母犹豫着提起一事,“正好有件事,爹娘也想跟你商议下。这京城虽好,可我和你爹到底呆不惯,还是想回乡下去。正好你姐姐来信,也说惦记着我们呢。你觉得行吗?”
  看爹娘小心翼翼的样子,还有这上京短短数月,头发都白了一半的憔悴模样,兰廷茂心都被揪疼了。
  爹娘哪里是呆不惯京城,而是那个公主儿媳妇总是嫌弃他们。成亲至今,别说敬茶,连面都没见过。
  为不刺激爹娘,兰廷茂哪里敢说公主的污糟事?只能说公主不喜他的出身云云,于是兰家二老思前想后,就算心里极想跟唯一的儿子在一起养老,可还是不得不提出避回乡下。
  兰廷茂心中千回百转,方道,“若爹娘实在想回乡下,也得安排些妥当之人护送才回。还有一事,我见爹娘带上京的丫鬟小菊,自小在咱家长大,忠厚本份。从今儿起,让她在我房中服侍吧。”
  兰父一愣,“你,你这是何意?”
  当然不会以为儿子张口要一个丫鬟,只是服侍那么简单。
  兰廷茂忍着心痛道,“这也是公主的意思。天家血脉,自不好流落民间,但若只是丫鬟所出,送到爹娘膝下承欢,却是没大碍的。”
  兰父兰母这回是当真欢喜了,“公主可真是深明大义!”
  他们夫妻唯有一儿一女,女儿早嫁,如今身边就一个儿子。
  若回了乡下,身边能有个孙子孙女抚育,二老就算不能跟儿子一起,晚年也不至于寂寞了。
  看父母欢欢喜喜的离开,兰廷茂心中万分抱歉。
  天家血脉,他是不敢指望了。这个孩子,大概会是自己唯一的亲生骨肉了吧?
  兰廷茂黯然伤怀时,宜华公主还在发脾气,甚至砸了一只名贵花瓶。
  管膳食的王嬷嬷见状,上前劝道,“公主,前儿奴婢在市井上买菜,意外的听说一个消息。好似说英王爷想吃牛肉,但英王妃就是不许。”
  听到“心上人”的消息,宜华公主顿时一怔,“这是为何?”
  王嬷嬷见有效,忙添油加醋道,“英王爷不是受伤了吗?而牛肉是发物,做不好确实不能吃。但奴婢老家有个做法,是制了带钉的铁锤,将牛肉反复捶打软烂至肉糜,再制成肉丸,配上清凉去火的食材一起滚汤,便既好吃,又去除躁性了。到时您若将此菜送进英王府,就算英王妃不喜,可英王爷能不感念您的心意?”
  宜华公主听了大喜,“那你赶紧去做!要多少银子只管去帐上支取,还要多做几样。本宫到时亲自给英王妃送去,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王嬷嬷大喜,赶紧领命而去。
  牛肉本是贵菜,如果还要不计成本做得好看,又花样繁多,她从中至少可以昧下几十两银子。多的不说,小儿子要娶媳妇的钱,就又能攒下一些了。
  等她走了,宜华公主的大宫女阿越上前,收拾了刚被她砸掉的花瓶,心疼道,“公主,以后您就是生气,打奴婢几下都使得,可不要再砸这些贵重之物了。这瓶子还是御赐的嫁妆……”
  宜华公主却不耐烦道,“只要本宫还是公主,父皇迟早还会赐更好的东西给我。休要啰嗦,快去给本宫挑最好的绸缎来,本宫要做新衣!还有首饰,也一定要最好的!”
  宫女无法,只得把话咽下。
  待她出了门,却见王嬷嬷却是还在,笑嘻嘻拿了块银子,硬塞给她。
  “好姑娘,嬷嬷知道你是好心,可公主这性子,哪是我们这些下人能劝得住的?姑娘尽到心,也该为你自己打算打算才是。这钱不多,但姑娘慢慢攒着,等到你跟老妇似的有了儿女,才知道花钱的地方那叫一个多。”
  捏着那一小块银子,阿越原本还想警告这嬷嬷,不许贪太多银子的话,忽地就说不出口了。
  这钱是不多,却抵得上她一个月的月钱。如果拿到寻常人家,足够一个五口之家过上一个月。或是给全家人都扯身过年的新衣,给自己置办两床铺盖。
  而这样的温暖,是她正深深渴望着的。
  所以最后,阿越到底是把银子收下来,不仅收了下来,还把宜华公主打烂的花瓶碎片仔细的包好,交给了嬷嬷。
  “带出去找个瓷匠补补,总值几两银子。”
  王嬷嬷顿时笑得越发开怀,“还是姑娘会过日子,这事就交到我身上。”
  她提着包烂瓷器走了,阿越吸了口气,她知道从一刻起,她就算不得是个忠心的婢女,可她依旧问心无愧!
  宜华公主已经魔怔了,她也要为自己早做打算。
  此时同样觉得自己总心无愧的,还有将作坊的银匠,崔老头。
  “我又没说假话!那吴家是可怜,但论起手艺,我就是比他好。从前比他老子强,如今吴老头死了,我比他儿子吴大郎更是强上十倍。那王府的先生来问,谁手艺好,又不是问谁家更可怜。我不过讲了实话,有什么好羞愧的?”
  崔大娘气得差点摔了桌上饭碗,“你这老头子,怎么这么大把年纪,还一点不懂人情世故?王府要人,刘头儿把咱们两家推荐过去,便是给咱们一份机缘。人家先生问谁手艺好,你可以说自家的好,可为什么不能再帮着吴家说几句好话?到时人家听了,觉得你的手艺好,心也厚道,不就能相中咱家?可你这么硬梆梆的回话,人家怎能看中你?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桌上,这成天咸菜就粗窝头的日子,你还没过够吗?”
  说到最后,崔大娘忍不住悲从中来,撩起衣襟抹起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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