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节

  “是。”梁氏垂泪道:“臣妾知道承栋一向贪玩,但怎么也想不到,他竟荒唐至此,还好陛下安然无恙,否则臣妾纵然万死亦难赎其罪。”说到后面几句,她已是泣不成声。
  东方溯打量她片刻,淡然道:“你希望朕饶他性命?”
  梁氏拭一拭眼泪,哽咽道:“从私心上讲,臣妾当然希望他活着,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承栋这次闯得祸太大,臣妾无论如何都不敢为他求情,今日就算陛下不来,臣妾也会将他送去刑部,交由陛下发落。”
  梁承栋假意惊慌地道:“姐姐,你不能不管我,我不想死,你别忘了,我可是梁家唯一的血脉,我死了,你将来怎么去见父亲!”
  梁氏忍着心底刀割般的痛楚,挥手狠狠甩在梁承栋脸上,痛斥道:“你还有脸提父亲,父亲要是还在,看到你这么胡作非为,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可是……”
  梁氏含泪打断他的话,“没有可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说着,她取出梁承栋刚刚交给她的那本册子,呈到东方溯面前,“这是臣妾从承栋那里得来的,上面记载了所有涉及陵阳金矿案件的官员,希望可以稍稍弥补承栋犯下的过错。”
  东方溯翻阅了几页,果见上面记载着每一笔金银的出入,涉案官员足足二十几人,上至京城一品大员,下至地方七品县官,触目惊心。
  东方溯合上册子,默然注视着梁氏,“你原本可以用这本册子,换取他活命的机会。”
  这句话令梁氏泪如雨下,几乎要按捺不住为梁承栋开口求情,死命咬着牙关,方才将已经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了下去,哽咽道:“是可以,但这样做,臣妾一辈子都不会安心,更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父亲。”说着,她俯身重重磕在光滑如墨玉的金砖上,泣声道:“承栋犯下这等滔天大祸,皆因臣妾管束不力,臣妾罪该万死,只求陛下放过母亲,她不知此事且已年迈,臣妾实在不忍看她再受罪,还有予瑾……也请陛下垂怜。”
  梁承栋故做生气地道:“早知道这个样子,我就不该回来找你。”
  “事到如此,你还不知悔改!”梁氏怒骂道:“要不是因为你胡作非为,何至于这样,梁家一世的名声都让你给毁了。”
  梁承栋冷哼一声,仰头道:“我又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悔改,这一切都是他欠我们梁家的,要不是父亲,他早就已经死了!”
  “闭嘴!”梁氏怒目而视,“你是不是要害死所有人才高兴?”
  “姐姐……”
  “不要叫我,我没你这样的弟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梁氏心在滴血,但她必须这么做,太后说的没错,只有活着,才能为承栋报仇,让害他们梁家的人付出代价!
  如果东方溯知道梁氏心中真正的念头,必然怒不可遏,可惜,他并不知道。
  正所谓知子莫若母,陈太后算准了他的性格,知道他以退为进,方为上策。
  在一番无声的寂静后,东方溯缓缓道:“你这一次能够辩别是非,不因他是你弟弟而偏坦包庇,很好。祸不及无辜,梁夫人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
  听到这话,梁氏悄无声息的松了一口气,但表面上仍是一副痛心悲伤的模样,“多谢陛下宽宏,但臣妾……实在无颜苟活于世。”
  “他已经二十多岁了,而你又常年居于深宫,如何能够管束得了。”见梁氏欲言,他摆手道:“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朕也不想予瑾小小年纪就没了生母。”
  “多谢陛下恩典。”梁氏泪流满面地伏下身去,所有人都以为她这泪感激东方溯的宽宏大量,唯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仇恨的泪水……
  在勉强撑着东方溯带梁承栋离开后,梁氏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衣襟皆是被泪水濡湿的痕迹。
  绣春轻声劝道:“事已至此,主子不要太伤心了。”
  梁氏摇头,哽咽道:“本宫怎么能不伤心,父亲过世的时候,本宫曾在他坟前答应过,一定会好好照顾承栋,结果才几年,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宫更……”她盯着自己的双手,颤声道:“亲手将他推上死路!”
  绣春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要不是这样,不止主子,连三殿下也会被牵连。公子就是知道这样,才答应让你绑了他,还把那本册子给您。”
  “本宫知道,本宫……只恨自己无能,连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梁氏越说越伤心,眼泪再次渗出红肿的眼眶,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
  绣春正要替她拭去泪水,不想有人比她快了一步,举目望去,竟是陈太后,她连忙低头行礼。
  陈太后收回半湿的帕子,对绣春道:“扶你家主子起来,地上湿气重,坐久了容易生病。”
  “是。”绣春吃力地将梁氏扶到椅中,那厢,秋月从带来的食盒里取出一碗百合粥,递到梁氏面前。
  陈太后微笑道:“你这一整日怕是都没吃什么东西吧,哀家特意让人给你熬了粥,快趁热吃吧。”
  梁氏勉强振了精神道:“多谢母后好意,儿臣实在没胃口。”
  陈太后舀了一勺粥,一边徐徐吹着一边道:“哀家知道你心里头难过,可再难过,也救不回承栋的性命。”
  听到梁承栋的名字,梁氏险些又落下泪来,哽咽道:“母后说的这些道理,儿臣都懂得,可儿臣就是过不了心里这关。”
  陈太后微微一笑,将已经吹凉的粥递到她唇边,“其实在召你过来之前,容氏正好在春晖堂,你弟弟的事情,她也都听到了,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
  第一卷 第七百一十七章 腊月三十
  梁氏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容氏,不由得怔了一下,随即摇头道:“儿臣不知,还请母后示下。”
  陈太后微微一笑,“她让哀家不要管这件事,理由也很充份,承栋罪大恶极,又意谋害皇帝,别说他,整个梁家都死有余辜。”
  梁氏身子一颤,涩声道:“一直以为她憨厚老实,原来也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憨厚老实……”陈太后笑着摇头,“那你就真是错了,哀家告诉你,容氏比当年的赵平清更有心计,也更懂得掩藏自己,她就好比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对手一个松懈,就会被她咬得尸骨无存。皇帝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真正宠幸过她。”
  梁氏一惊,继而疑惑地道:“既是这样,母后为何还要将她留在身边?有时候儿臣甚至觉得母后喜欢她多一些。”
  在示意梁氏将粥喝下后,陈太后漫然道:“若不如此,怎么能让她死心塌地地为哀家做事?就好比予恒,都不过是哀家手里的棋子。”说到这里,她目光一软,拍着梁氏的手道:“只有你和瑾儿才是哀家真正疼爱的人,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无论如何,哀家都要保住你们母子无恙。”
  梁氏感动地道:“母后一片苦心,儿臣不知该如何回报才好。”
  陈太后笑一笑,温言道:“一家人无需说两家话,好好把粥吃了,别饿坏了身子。”
  面对递到手里的粥,梁氏犹疑片刻,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母后真的一点都不怪儿臣吗,毕竟承栋差一点害死了陛下。”
  陈太后抚着袖口柔软的金线,缓缓道:“要换了是几个月前,哀家一定会恼恨,但现在……不会了。”
  梁氏疑惑地道:“儿臣不明白。”
  陈太后冷冷一笑,“皇帝被慕氏迷得五晕三道,哀家辛辛苦苦将他养大,又扶他登上帝位,他可倒好,竟将哀家放逐到畅春园,不闻不问,这样的儿子,哀家还要他什么用。”
  梁氏大惊,连忙跪下道:“太后息怒,陛下……只是一时糊涂,早晚会明白太后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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