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节

  江越肃然跪下,伏首于地,“臣江越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叙怔怔盯着东方溯,他刚才听到了什么,陛下……大周的陛下……方寻本?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江叙努力想要否认这件事,可江越明明白白就跪在地上,试问除了当今陛下,还有谁能让身为户部尚书的江越下跪。
  “陛下……”江叙失魂落魄地念着这两个字,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江越会一接到消息就日夜兼程从金陵赶过来,又为什么迟迟不肯告诉他方寻本的身份,他一定早就知道方寻本是东方溯的化名。
  东方溯扫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江叙,淡然道:“他告诉你的?”
  “是,这个畜生写信给臣询问陛下身份,臣不敢怠慢,立刻赶了过来。”说着,他痛声道:“臣管教无方,请陛下治罪!”
  东方溯摩挲着手中的茶盏,“你想替他求情?”
  江越抬起头,哽咽道:“于私,他是臣唯一的弟弟,臣当然不希望他有事;可是于公,他剥削百姓,犯下种种大错,臣……实在没脸替他求情。”
  东方溯颔首,“总算你没跟着他一起犯浑,起来吧。”
  “谢陛下。”江越吃力地站起身,又朝慕千雪行了一礼,“娘娘万福。”
  慕千雪温言道:“江大人一路赶来,想必都没有怎么歇息过,坐下说话吧。”
  “谢娘娘。”江越斜签着身子坐下,从袖中取出江叙给他的那本帐册递过去,“这是他这些年来跟八大扬州往来的帐册,贪银……一千余万两。”说出最后五个字的时候,他声音都在发抖,赶来扬州的路上,他不是没想到江叙可能会利用盐政之便,贪污受贿,但总以为顶多就百八十万两,万万想不到竟会上千万。
  江叙大惊,顾不得东方溯他们在场,急声道:“大哥,我已经答应你悔改了,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做?”
  江越咽下喉咙里的涩意,盯了他道:“你若真知道悔改,就不会一味让我帮你隐瞒,甚至不惜杀人灭口!”
  江叙脸颊一搐,不敢直视东方溯的眼睛,低头道:“我……我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就可以杀人,没办法就可以欺压百姓,那么多年的圣贤诗你都读到哪里去了,父亲一生正直,要是知道你这个样子,不知会有多痛心!”江越一口气说了许多,微微有些气喘。
  江叙低头不语,片刻,他道:“无论如何,我都是你唯一的弟弟,你连一次机会也不给我吗?”
  江越闭一闭目,哽咽道:“我也想救你,可是……我无能为力!”
  面对他的话,江叙低低笑了起来,满面讽刺地道:“你不是无能为力,而是怕我连累你,害你丢了头上的乌纱帽,得罪你跟前这位主子!”
  “爹娘过世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他们的,现在又是怎么做的,为了功名利禄,你连自己亲人都可以不管不顾,你还是人吗?”说到后面,他咬牙切齿,状如恶鬼。
  第一卷 第六百六十八章 死罪难逃
  江越叹了口气,沉沉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知错?”
  “错?”江叙冷笑道:“我最大的错,就是把这件事告诉你,我一心盼着你帮我,你可倒好,竟送我来死!呵呵,你说父亲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会痛心,那你呢,你会把他们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面对江叙的吼斥怒骂,江越神色平静无波,“就算爹娘此刻站在我面前,我也问心无愧!”
  江叙讥声道:“你当然这么说,因为你还要抱紧皇帝主子的大腿。”
  “你……”江越痛心疾首的看着他,怎么也不想明白一向听话懂事的弟弟怎么会变成这样。
  慕千雪漠然道:“你觉得江尚书对不起你,那你呢,又是否对得起朝廷,对得起陛下,对得起两淮千千万万的百姓。”
  江叙眼底闪过一丝心虚,“这么做的又不止我一个,我……我把银子全还给他们就是了。”
  房中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正是东方溯,他嗅着一枝新鲜的腊梅,讥笑道:“朕第一次听说,贪官犯事把银子还回去就行了。贵妃,刑部什么时候改了律法,怎么也没通知朕一声。”
  江叙硬着头皮道:“我一没伤人,二没害人,只是收了盐商一点银子而已,还回去还不够吗?”
  东方溯冷笑连连,起身走到他身前,一字一顿地道:“扬州城中,盐价贵如黄金,多少人因为买不起盐而只能吃淡而无味的饭菜,从而身体虚肿,四肢无力;又有多少人为了一口盐,奔波劳苦,甚至卖儿卖女,你居然还有你在这里说什么没害人没伤人,真是可笑!”
  不等江叙辩解,他又道:“还有——你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在你为官的这些年里,想必双手没少染血。”说到这里,他替江叙理着领子,微笑道:“对了,连朕和贵妃都差点伤在你心里!”
  江叙被他盯得腿肚子打颤,别看他说得硬气,其实心里比谁都害怕,“你想怎么样?”
  东方溯微微一笑,“张进。”
  听到他叫自己,张进赶紧答应,“奴才在。”
  “你说说,一千余万两,你要扒多少百姓的皮,才能聚集那么多钱财?”
  “这个……”张进低头想了一会儿,掰着手指头道:“奴才记得陛下说过,一个百姓一年收入不过几十两,这一千万两,算下来得一百多万百姓呢,就算分成七八年,那也是十几二十万的百姓。”
  “十几万百姓,被你扒了那么多年的皮,你居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的和朕说,只是收了一点银子。江叙,你这脸皮倒是真厚。”
  “我一开始没想这样,但……其他人都这样,所以……”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收了是吗?”东方溯冷笑一声,说到一句令江叙心胆俱裂的话来,“那你就安心等着被凌迟处死吧!”
  “不要!不要!”江叙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凌迟是所有死刑中最可怕的一种刑罚,据说技术高明的刽子手,能在犯人身上割三百多刀而不死,令犯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陛下开恩,陛下开恩!”江叙不断哀求,见东方溯不理他,又转头道:“大哥救我,救救我!”
  江越虽然痛恨江叙贪赃枉法,忘记自己的教诲,可终归是自己唯一的弟弟,此刻听到他要受那非人的刑罚,心有不忍,跪下道:“陛下,臣弟虽然罪有应得,但……能否请您看在臣这些年还算勤勉的份上,免他凌迟之刑。”
  江越迟迟不见东方溯应承,朝慕千雪投去哀求的眼神,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位贵妃娘娘在陛下心里的位置,只要她肯开口,别说凌迟,就算要免江叙的死罪也未免不可能。但这个要求,他不敢,慕千雪也不会答应。
  慕千雪叹了口气,轻声道:“陛下,江尚书多年来对一直对您忠心耿耿,这次又亲自押送江叙前来受审,也算是自首,就免了凌迟之刑吧。凌迟之刑太过残忍,若是被不知就里的人传扬开去,难免会有损陛下仁德之名。”
  见她开口,东方溯面色微缓,“既是这样,就斩首示众吧。”
  “不要!我不要!”江叙连连摇头,从一开始,他想要的就不仅仅是免除凌迟之刑,他想要保住这条命,继续活下去。
  “大哥,你再帮我跟陛下求求情,我不想死,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江叙拼命哀求着,死对他来说,太过可怕,在今日之前,他连想都没有想过。
  看到他痛哭流涕的样子,江越心里也是难过得紧,哽咽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江叙爬到他身前,哭泣道:“我知错,我真的知错了,大哥,你再帮我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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