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重景不言。
  斐媚也不恼，还是秉着那上扬的音调，缓缓说道：尊上怎如此寡言？往日里我瞧见您在那人面前可不是这样呢。
  重景侧过头盯着他。
  这说起来，那位仙君怎没来此处？
  不是魔界之人，有何来此的缘由。
  是吗？斐媚托腮侧身望着身旁的重景，嘴角上扬，这瑶清仙君倒也幸运，我听闻外界仙门正四处寻拿他呢，未曾想这仙君待在了魔界，使得这危险重重的魔界还成了个不可多得的避容所。
  重景垂眸。
  您说对吧？斐媚笑眯眯地盯着重景，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像是在耐心等待着他的答复。
  重景沉默半晌，眼尾挑起，一双桃花眼里眼波流转，勾了勾唇角，笑得十分风华绝代，这一刹那他变成了熟悉的魔尊重景。
  右护法既对外界奇闻轶事如此感兴趣，不如出魔界去体验几番。
  斐媚：
  尊上，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斐媚朝他施了施礼，脚底抹油，溜之为快。
  重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上挑的唇角压了下来
  转眼，时间便是到了戌时，重景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坛眼处。
  倒是云坛出现了一个人，一个人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处的人。
  黎斯端着些食物不慌不忙地向重景走去。
  重景直直地盯着他，藏在宽松衣袖下的手轻轻握了下。
  这是银耳莲子粥，你昨夜里受了凉，喝这个对嗓子好。黎斯将盛有粥羹的青色勾花银碗拿起递给重景，一面摆弄规矩食案，一面轻声说道。
  重景没接，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说道：我和你说过，不必来此处。
  黎斯摇摇头，不行。
  还未等重景发声，他又开口道：我喜欢你得很，见不得你嗓子疼。
  重景：
  小k：【】宿主的瞎他妈乱扯技术又上一层楼了。
  黎斯用调羹勺起一勺粥送至重景面前，轻挑了下眉，张口。
  我不吃。重景皱眉，语气有些急躁。
  你离我远点。
  黎斯闻言，轻轻将银碗搁放在食案上，勾了勾嘴角，这个恐怕也不行，我是鱼，你是饵，我离不开你。
  重景：
  小k：【？】
  你怎地变得如此重景张张口，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双手紧紧握着，耳尖似是因为尴尬变得有些绯红。
  天下男子对待心悦之人皆是如此。黎斯语气平和，轻笑道。
  重景沉默了，只得将眼前瑶清的言行归于他心悦自己，不然，似乎找不到其他这么做的缘由
  【宿主！宿主！我是老鼠你是大米，我深深地爱着你。不要抱怨，抱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你离开我。这是我的手背，这是我的脚背，你是我的宝贝。以上都是系统库里搜寻的情话，宿主快点对他说！】小k的声音有些兴奋。
  黎斯在脑海中轻轻笑了声，你这个太油了，比大庆油田还油，不合我的品味。
  小k：【你说的就能好到哪儿去吗？】
  重景抿了抿嘴角，伸手将黎斯手中的银碗接了下来。
  多谢。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不客气。黎斯勾了下唇，轻散地望着眼前这人一勺一勺地将粥送入口中。
  重景的唇色带了点桃花般的浅粉色，此刻他斯文地尝着粥，有些许的粥水留在唇上，使得他的唇现时看起来水润不已。这人沉默地低着头，长而浓密如鸦羽般的睫毛时而轻轻煽动，有月光打在他白瓷般的脸颊上，看起来实在乖巧，少了许多平时的锋芒。
  黎斯移开了眼。
  你回去吧。重景尝完了一小碗粥，感觉嗓子较之先前润了不少，开口道。
  也没多少时辰了，我候你一起。
  重景顿了顿，终是没再阻拦。
  你怎么不笑了？黎斯拾掇好食具，撩起眼皮看向重景。
  黎斯回想起前几日重景的样子，这人笑起来比不笑好看多了，就是笑得有几分隐藏得很深的刻意。
  有什么值得我笑的。重景面无表情，嗓音冷淡。
  因为这不符合你的人设，黎斯笑了笑，偏过了头，没有再说话。
  咚
  有敲钟声悠然传来。
  亥时到了，云坛处的众多魔修先后散去。
  重景从坛眼起身向栀梵殿走去，黎斯端着食案走在他后面。
  重景今日将一头青丝高高束起，显得干练清瘦。身着的是暗黑色缎袍，缎袍上游走着金色的丝线，勾勒出凤鸟的图案，随着他的走动，凤鸟似是要腾飞。
  黎斯感叹，这制衣之人着实是下了番功夫。
  忽地有道微光折进黎斯眼角，他抬起眼，看到了光的来源
  重景耳垂处的那颗透蓝色耳饰在月光瀑洒下散发着轻微的光，状似泪珠，与银色耳钩相连处有一颗翠色玉珠。耳饰形态流畅，此刻泛着微光，随着重景的步伐轻摇，带了些蛊惑人心的美
  黎斯有些恍惚，他轻轻伸出一只手。
  【宿主！别！】小k大吼出声。
  迟了。
  黎斯的手轻碰下那颗妖冶不已的耳饰，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轻轻开口道：这是你娘亲赠与你的吗？
  这透蓝耳饰看起来像是女子的所有物。
  重景身体猛地僵住，他倏地挥开黎斯的手，声音有些颤抖，更多的是惊怒
  别碰它！
  黎斯轻轻收回手，沉默地看着重景。
  眼前的人紧皱眉头瞪着他，眼角泛红，整个身体都在轻微颤抖。
  小k：【】黎雷区蹦迪斯。
  第8章
  有夜风顺着高耸入云的殿沿处卷下来，悠悠荡荡，袭过两人的发梢，带起几缕青丝迷了眼。又轻轻扬起宽松而薄的衣襟，惹得黎斯手腕处也生出一分凉意。
  他手指掩在衣袖下，被这凉意沁得轻轻蜷了蜷。
  重景双手紧攥成拳，指尖掐进掌心里有些生疼。他此刻听不见外界的声音，耳朵里巨大的轰鸣声像是要盖过一切。他双目赤红，眼眸死死盯着面前的人，有一种熟悉的焦躁狂暴的情绪弥漫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整个人都紧绷着，浓郁的魔气与他暗黑的缎袍胶凝在一起，仿佛在周身竖起了根根尖刺，不让人靠近。
  深夜里魔界只余月光，往日里显得皎洁，今日里却是有几分冷清肃杀。
  黎斯拾着食案的手紧了紧，神情认真带了些歉意，声音沉而淡，抱歉，我并非有意。
  他向前走了几步，顶着重景焦怒的目光和萦绕在周身磅礴的魔气，轻轻伸出手包裹住重景发狠紧攥的手，手指轻缓地敲击着那人的手背，迫使他放松颤抖的指尖，声音温和澄净
  时日不早了，回寝宫歇息吧，你喜爱鱼翅汤么。
  黎斯垂眸看着那人紧绷的肩颈线随着他手指的轻敲渐渐小弧度放松下来，虚眯了一下眼睛，语气更平和了些，明日我给你做。
  重景垂着头颅，他不想抬头去看那发声的人，心里的愤懑与焦躁随着那人轻柔的敲击动作在慢慢消失，狂暴的情绪得到安抚。但却是多了一丝异样，胸腔里闷闷的，有些热，有股子莫名的情绪堵在心口处，好似撩拨得心跳也较之前快了不少。
  像是中了什么少见的毒，很奇怪，很危险。
  夜风还未飘离去，卷起地上枯黄残叶扬起来又落下
  这时节实在有些冻人了。
  有冷风灌进重景的衣袖，他忽地清醒了过来，从这几日那种奇怪的状态中抽身出来。从那日在瑶清面前落泪开始，他变得有些脱离掌控，这不是他应该有的模样。
  魔尊不应如此，重景不应如此。
  他极快地抽.出被黎斯包裹着的手，冷淡地抬起眼，退后几步拉开二人的距离，沉默地望着黎斯半晌，勾了下嘴角，眼尾挑起，嗓音动人，不必了，我不喜欢鱼翅汤。
  黎斯心中有些讶异，这人变脸速度委实快了些。不过一瞬便恢复了他初见时的模样，妖孽倨傲，不可一世。
  重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退了些许，竟是直接施法飞身离去。
  黎斯：
  如此避之不及？
  【宿主，你别碰他那耳饰】小k观赏了一番好戏之后才出声，没看到两人打起来，它似乎还有些失望。
  那是何物？
  黎斯驻足，饶有兴趣地在脑海中问道。
  【他娘亲的遗物，反正你别碰就行了。】
  黎斯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独留此地更觉晚风甚是喧嚣，薄薄的衣衫远不能阻隔这刺骨的寒意。这么冷的天还是不飞了，黎斯想了想，捏紧衣襟，稍微拢了拢，抬脚向凡烟殿而去。
  小k：【宿主，你不回魔尊那里吗？】
  黎斯闻言顿了一下，轻笑道：学会看点眼色，他可不想我去他那里。
  小k有些疑惑，【可是他现在对你的爱慕值达到了25，数据显示他并不讨厌你】
  不是讨厌，是抗拒。黎斯声音有些低哑，说了你也不懂。
  【那你去凡烟殿做什么？】
  做鱼翅汤。
  【魔尊说他不喜欢鱼翅汤】
  他说是他的事，我做是我的事。黎斯笑了笑，既然要攻略，还是得走点心。
  黎斯来到凡烟殿时，这里的魔修早已就寝。有微弱灯光星星点点亮于偏殿各处，几盏玉勾连云纹灯搁放在殿内，灯芯长而细，随挟进来的风摇晃，将黎斯的影子投影在墙上，灯光不稳，影子被割裂开来。
  黎斯将食案轻轻搁放在作食台上，执了盏青铜灯放于身侧，开始熬汤。
  【宿主，你好全能啊】小k看着黎斯的动作，感叹道。
  还好，单身人士必备技能。黎斯谦虚地点点头，接受了小k的称赞。
  【你怎么知道自己单身？】
  黎斯手腕一顿，停下煽火的动作，挑了下眉，你把我的重要记忆抽走了，现在来问我怎么清楚自己单不单身？
  我就算有个恋人怕也是记不住。
  【放心吧，给你透露一下，你的确是单身】
  嗯。黎斯笑了笑，猜到了。
  小k声调拔高，嘿嘿笑道：【宿主你生前也是个体面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黎斯摇摇头，我不信。
  把他说得跟个渣男似的，虽没有这方面记忆，但黎斯知道猝死前的自己并非如此。
  毕竟应付感情，实在是件无聊的事。
  黎斯清楚自己的性取向，但从没有遇见过合适的人。
  活得忙忙碌碌，敷衍且疲惫。
  呼他轻轻吹灭了窜动的火焰，鱼汤熬了许久，汤汁淳白而醇香，勾得人饥肠辘辘。
  黎斯将鱼翅汤盛进青白陶瓷盅中，端着走出了凡烟殿。
  此刻已至寅时，天幕暗得深沉。
  殿外的廊道蜿蜒，花花草草皆看不清形态，然那随风而动的沙沙声却仿佛在另类彰显它们的存在。
  咔嚓
  静夜里枯枝折断的声音显得异常刺耳，有一种未知的危险感袭来，黎斯前进的动作顿住，皱着眉头问小k：前面是什么东西？
  小k：【别怕，一只东北大橘而已】
  黎斯轻皱下眉，猫？
  吼有沉郁的嘶吼声传来，摇动的花花草草都似乎受到了惊吓，将此刻的寂静让给声音的来源。
  一只赤金色猛虎从前方弯曲的廊道蹿了出来，目似铜铃，獠牙森森，雄厚的虎掌落于地上，带起一阵沉闷的低声。
  那猛虎紧盯着黎斯，摇晃了下脑袋，一声悠长刚烈的虎啸吟出，两只前爪按于地面，蓄势待发。
  黎斯：操。
  去你妈的东北大橘。
  小k感应到了黎斯对它的愤怒，又一次展现它的银铃笑声：【宿主别怕，只要你冲得够快摁住它，它也就是个几百斤的猫而已】
  黎斯：？
  你做这些骚操作你前一任宿主没有弄你？
  【嘤，宿主是我的第一任】
  那猛虎见黎斯沉默地立于当前，以为他憋着什么大招，疑惑地甩甩脑袋，踌躇不前。
  黎斯还没死之前最厌惧的就是长了毛的四脚动物，比如狗。眼前的巨虎也没好到哪去，这会黎斯四肢僵硬，发自内心拒绝面对眼前这玩意儿。
  小k，我不是有主角光环么？黎斯端着瓷盅，面上云淡风轻看不出端倪，内心却有些不耐，你使出来用用。
  小k：【你不是主角，重景才是】
  宿主似乎忘了剧情里自己要死得多惨。
  黎斯轻叹了口气，内心对这毛茸茸四脚兽的抗拒让他一时忘了法术的施法。
  本就没修习过，先前靠着一点肌肉记忆还可勉强施展，现在仅剩的一点肌肉记忆也被这东北大橘给暂时性啸没了。
  吼猛虎似乎等得不耐烦，前爪使力一压，爪下竟是生生陷进去一块，它后爪微退，猛地腾跃而上
  黎斯皱眉，正欲侧身躲避，却忽觉手臂被人拉住，拖向另一方。
  猛虎扑了个空。
  黎斯侧过头去，看到了眼含揶揄笑意的重景。
  瑶清，你惧此物？
  东北大橘见到嘴的食物落空，有些委屈，噔噔噔地冲到重景身前，照着他身上蹭了两蹭，歪着个大脑袋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