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4)

  世界第一的杀手先生冷漠地垂下头颅。
  哼,我可听不清盗用别人的卡的家伙在说些什么。
  但身体却诚实地摸上帽檐,变戏法一般掏出列恩变化的枪。
  三声枪响,日出天明。
  第60章 060
  060
  纲吉在一片霞光中醒来。
  天边的云层层叠叠堆成龙的鳞片,金色的光洒落,在云间划动,翻出金色的波浪。
  他睁开眼,看见一道虚幻的身影站在窗边。
  要喝水吗?
  注意到他的醒来,那面容与自己九分相似的青年俯下身,端起床头的水杯。
  纲吉就着他的手咕噜咕噜地喝下水,琥珀一般的双瞳注视着他,像是某种可爱的犬类。
  青年因他这幅依赖而乖巧的姿态失笑。
  他伸出手,揉了揉幼崽的脑袋。
  纲吉下意识蹭了蹭。
  不、不对。
  迟钝的感知缓慢地上线。
  纲吉抬起头。
  你、你怎么出来啦?大概是刚醒的缘故,他的声音微弱而喑哑,让人不由得就生出怜惜,恨不得将幼犬一样的男孩一手揣在怀里,温声哄劝。
  青年站直身,垂目注视着他。
  这道目光之中似乎杂糅了许多情绪,让纲吉一时之间无法辨别。唯一显眼的,是那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纲吉的大脑一片空白。
  青年俯身,黄昏亲吻着他的轮廓,勾勒出忧郁而俊美的面容。
  我和reborn要走啦。他轻声说道,被【世界】发现之后,我们就不能留在这里了。
  诶?
  沢田纲吉用了好久一段时间,才从他的话语中解析出青年的意思。
  被世界发现是指什么?为什么被发现之后就不能留下了?他惶然失措起来,原本就虚弱的脸就像是刷上一块灰白色的漆料一样愈发惨白。
  青年只是看着他,琥珀一样的眼瞳之中,忠实地发射出男孩不知所措的面容。
  他伸出手,黑色的披风垂落。
  你多少已经感受到了吧,我和reborn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纲吉呐呐:你、你们不是我召唤出来的吗?
  青年失笑。
  说是这样也没错,他揉了揉纲吉的头发,如一位忠实可靠的长者,但是这种召唤在世界眼中,就是偷渡一样的行径。
  他如此说道。
  所以,一旦被发现,世界就会形成排斥力,将我们一并排斥出这个世界。
  沢田纲吉呼吸一窒。
  就像是呼吸从身体的周围抽离,又像是紧张到身体内部所有的神经都紧绷,那一瞬间,他忘记了怎么呼吸。
  所以,青年歉意而温和地看着他,我们要离开你了。
  【抱歉,不能继续陪你走下去了。】
  记忆中的色彩与眼前的颜色骤然重合,纲吉坐起身,祈求一般拉住那黑色的衣袍。
  不要走,他近乎哀鸣,我、我还没来得及和你做朋友。reborn、reborn也是,他还什么都没教会我呢,这样也算是合格的家庭教师吗?
  说的也是呢。青年失笑,说出的话却异样残忍,这样的话,他大概会被吊销教师执照吧。
  纲吉的眼中闪烁出名为期望的光彩。
  但是,下一刻,青年斩断了他的妄想。
  但是那家伙虽然一直可靠,但是在某些时候确实会也会有家庭教师失格的时候,所以原谅他吧。
  沢田纲吉死死咬住了下唇。
  那身姿高大的、形貌与自己十成十的相似的青年俯下身,贴上他的额心。
  橘红色的火焰在二人额心相触的地方燃烧起来,将两双同色的琥珀烧成同样的坚韧。
  不要为此伤心啊。那来自未来的青年恍若叹息,我也好,reborn也好,存在你的记忆中的先生们也好,都不过是你人生中过去的那么一点色彩。你不必因此难过,因为你的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更为重要的存在。
  纲吉感到自己的双目逐渐灼热起来。
  他死死咬住的下唇已然缓缓渗透出血光,男孩低着头,神色颤抖,紧皱双眉,痛苦不言而喻。
  那来自额心的温暖一触即分,沢田纲吉抬起头,一根手指轻轻触摸在他的额心。
  如母亲一般温柔的抚摸,将皱紧的眉熨平。
  做不到。
  沢田纲吉说。
  要让我忘记你们,忘记玄示、忘记大家,我做不到。
  他紧握双拳。
  真是小孩子气的话啊。
  那你又懂什么!
  他像是一只终于找到猎物的幼犬,凶厉地呲牙,狂吠着驱逐一切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东西。
  他神色痛苦双拳紧握,口中喃喃不停,说是发怒,却更像是自我的催眠。
  在这样漫长的过程当中,青年没有打断他,而是用另一种温柔的、包容的、让人仿佛置身于暖阳之中的视线,一直注视着自己。
  沢田纲吉咬住唇,忍住不能呜咽出声。
  说些反驳的话啊。他发出痛苦的哀鸣。
  *
  这可真是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
  古川忠义扣上电脑,轰的站了起来。在他扣上之前,占满屏幕的图片上,数不清的【伽具都哲】裸露着躯体,如士兵一般排列在海洋之中。
  他双目如炬看向身后,目光探寻。
  这是横滨给竹千代的情报吗?
  墙角的阴影之中,站着一个黑色西装的男人。
  听见他的话,男人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gss的富永太郎。他说,是沢田纲吉的朋友。
  也是这份情报的递交者。
  古川忠义沉吟,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原本以为【超越者】不过是一个小喽啰一样的组织,但是没想到竟然涉及到了那位制造出荒霸吐的dr东马。
  如果不是他有事要拜托这位教授,也不会发现他们之间还有这个联系。
  他闭上眼,回想起从非时院手中拿到的情报:dr东马在多年前荒霸吐实验基地爆炸后就一直游离在政府与学术界之外,潜心研究多年的他在荒霸吐的实验基础上进行修改,制造出了几乎媲美王权者的容器。
  但是,他的狂喜尚未持续多久,就迎来了伽具都事件。
  王的力量如此渺小,而最终主宰一切的,还是虚空之中无法看见的力量之源。自认为已经踏上王的领域的dr东马在见过高于王之力的存在之后,在原有的基础上又进行了新的增改。
  也就是在这期间,吸纳了失去一切的伽具都哲。
  而最终的研究结果
  他想到那张传来的情报图上如蚂蚁一般密布的【伽具都哲】,如果每一个都是与他和竹千代缠斗的水准的话
  古川忠义的心缓缓沉下。
  他在原地打圈走了好几个来回,双眼紧闭眉心紧皱,光看这神情,就与一房之隔的沢田纲吉有着几分神似。
  半晌之后,看向角落里几乎感知不到存在的男人。
  你是竹千代的家庭教师吧?他试探道,你怎么认为?要让竹千代知道吗?
  男人reborn哼笑一声。
  这本就是给蠢纲的情报。
  这亲昵的称呼让古川忠义愣了愣。
  他皱起眉,迟疑:但是竹千代
  他很担心沢田纲吉是否能够承受这份情报的重量。
  reborn侧头,讥讽道:原来如此,蠢纲的软弱是你教会的吗?
  哈?
  我是说,将不幸的消息排斥在外,即使不在他的身边,不惜向黄金之王摇尾乞怜,也要为他营造出一座和平欢乐的安全屋,最后让那家伙本来就糟糕的性格变成乱七八糟的一团这个人是你吗?
  喂喂,这样说就过分了啊。古川忠义嘟囔,而且好像也没这么过分吧。
  reborn冷笑。
  你这个浑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家伙可没资格这么说哦除了手,一只腿和肾脏都至少被贯穿过吧?
  古川忠义就摊了摊手。
  没想到被一个第一次见面就讨厌的家伙发现了没错哦,确实是这样。他毫不在意,毕竟那时候王和大家都刚出事,我也还是个毛头小子,很容易就做出些脑子不清醒的事情。
  所以加入了军队,参与到了常暗岛的战斗。
  我原本是准备死在战场上来着,后来黄金之王找到了我,跟我说竹千代还活着。他说着,目光慢慢温柔起来。
  那孩子温柔又机灵,要是知道我做了什么的话,大概会笨拙地哭出来吧。
  所以他反而拉开了距离,遥远地看着沢田纲吉在并盛过上普通孩子的生活。
  但是
  但是,好像反而起到了反作用啊。他有些苦恼地说道,原本是想让他重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的,结果那孩子还是莽撞地跑了回来。
  不仅如此,还怀抱着什么要复活炼狱舍的雄心。
  少年人的气焰明亮有温暖,恍惚之间,他甚至都觉得是王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男人如此想着,目光带上几分迷离。
  愚蠢。
  reborn却厉声叱责。
  他从阴暗中走出,看不清面容,气势却强大,随意动作,便惹得古川忠义警惕地扶上了佩刀。
  喂喂,什么意思啊?
  他插科打诨。
  reborn却是冷哼。
  虽然是个笨蛋,但是他早就发现了,他说道,毕竟你们是如出一辙的笨蛋。
  古川忠义睁大了瞳。
  所以
  所以那个孩子不仅没有因此放心,而是更加惶恐。
  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胆小又怯懦,却偏偏温柔得过分的孩子。
  上学的时候会想,要是大家还在的时候会怎么办呢?
  如果好好学习的话,肯定会被吐槽【呜哇我们中间出了个叛徒!】。
  当然,也可能是【真不愧是竹千代!】。
  家长会的时候会偷偷看妈妈的身后,
  因为以前的话,沢田家都是母亲和兄长一起到来的。
  要是谁有个意外不来的话,剩下的名额就会掀起帮会内部的【竹千代家长会参与名额争夺战】。
  现在的话,就剩下古川哥古川哥他今年会不会来呢?今天没有来,明天呢?明天之后还有后天,后天之后还有新的一天。
  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等待。沢田纲吉蜷缩成一块,头埋在双膝之间,轻声说道。
  万一哪一天,长长的街道尽头就会出现信赖的兄长了呢。
  所以
  不可以忘记。
  不可以离开。
  只要乖乖的等待在原地,就算是只剩下一个人,也要等待。
  不寂寞吗?有人问。
  当然。纲吉闷闷地说道,但是寂寞的话,就说明我还在这里吧。
  他说。
  寂寞的话,就说明只剩下一人的【炼狱舍】还在这里吧。
  即使只剩下他一个人,只要他还在等待着炼狱舍的大家,那大家就不曾离去。
  猫爪老师笔下的【吉尔伽美什】说:此躯终腐朽,伟业共长存。
  这并非是一拍脑袋想出来的话语,虽然有着采桑老为引,但事实上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想的。
  我的生命终究会走到尽头,但是我在这里,我将炼狱舍之名永久地流传下去,那么大家就和我同在。
  这是对的。于是他身边的青年未来的自己说,但是你应该更加爱惜自己一点。
  我不是要你忘记他们,但是,如果沉溺于过去的噩梦的话,大家更会因此伤心。
  但是,大家只要我能活下去就好了带着大家的荣耀活下去,那就是我的存在唯一的意义。
  不是这样的。骨节分明的大手顺着他的后背拍拍,声音从温和变得更加稚嫩,稚气的声音与成熟的语调,在他的耳边达成和谐。
  重新想起来吧,大家到底说了什么。
  活下去
  还有呢?
  带着大家的荣耀
  不对。
  不对吗?
  当然。
  大家
  大家说,我就是他们的荣耀。
  说到这里,他骤然一滞。
  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青年的声音虚弱下去,却依旧温柔。
  一直封闭自己的话,不论是谁都会因此伤心的。
  沢田纲吉呜咽出声。
  我不会
  要当什么荣耀什么的,他不会啊。
  他本来就是一个软弱的、胆怯的、只有在家人们在的时候,才胆敢支起耳朵兔假虎威地凶一凶的笨蛋纲吉啊。
  于是青年就笑了起来,大概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没关系没关系。他的声音几乎快要听不见,停留在后背的指尖也愈加模糊,但还是耐心地劝导。
  什么都不会的话,先努力交朋友吧。
  所谓的黑帮,原本也就是几个朋友在一起组成的可以一起欢笑的东西啊。
  从冰冷的手指开始,温热缓缓蔓延。炼狱舍的欢声笑语似乎重新出现在了耳畔,沢田纲吉缓缓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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