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会计见钢笔被他接住了,一把夺过来,试着在本上写了两笔,见没什么问题,也就没有责怪他的失礼,嘴里嘟哝了一句,“冒冒失失成什么样子。”说完,转身就走了。
  王守智也不恼,立刻拉着板车往门外飞奔。
  钱淑兰等在外面,紧张得不行,她怕王守智太过死板,不按她教得来说。
  正式工就一个名额,五百个人盯着呢,甚至还有些领导也盯着,如果她不耍点心机,恐怕连一成机会也没有。
  前世的自己笔试第一不照样被人挤下去了吗?她不能错过这次好机会。
  正在她忐忑不安,在门口不停徘徊的时候,大门被打开了。
  王守智拉着板车冲着出来,朝钱淑兰笑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四周,人太多,怕惹人嫉妒,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钱淑兰也注意到了,他们这无权无势的,如果被别人提前知道名额落到他们头上一定会起坏心思,他们还是小心为妙。
  直到两人拉着板车走了几百米远,王守智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钱淑兰。
  钱淑兰也高兴起来,朝王守智道,“小五,既然工作已经落实了,你赶紧跟李彩英离婚吧。她根本不是个好媳妇。”
  王守智有些迟疑。虽然彩英性子不好,为人也高傲,可毕竟给过他帮助。而且,他们还有小蝶这个孩子。他不想当陈世美。他知道他娘现在对彩英有很大意见,央求道,“娘,您再给彩英一个机会吧。我会让彩英改好的。”他现在有了工作,底气也有了,彩英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拿捏他了。
  钱淑兰却一刻也不想跟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住在同一屋檐下。
  只是,让王守智就这么跟李彩英离婚,王守智会不会觉得她不尽人情,过河就拆桥呢?他的心思真的很难猜。钱淑兰不想功亏一篑。想了想,道,“那你答应娘三个条件。”
  王守智见他娘松口了,忙不迭得答应,“行,娘你说。”
  钱淑兰在心里斟酌了再三才道,“第一:你不能跟李彩英同房”。李彩英刚和别的男人搞过,再跟王守智睡在一起,到时候怀孕了,孩子算谁的?这年头又没有dna检测,再说了即使有,那不得花钱啊,她钱还没多到烧得慌的地步。
  王守智有些尴尬,可对上他娘认真的眼神,忙点头答应了。
  钱淑兰见他虽然有些迟疑,可还是应了她,十分满意,“第二:娘必须也住进去你们家,看李彩英是不是真的改好了。”
  王守智思索了一下,也点头应了。
  “第三:关于你新工作的事情,你先别跟彩英说,我怕她再把你工作搅黄了。”
  这条,王守智倒是毫不迟疑就点头答应。
  钱淑兰再次踏进这屋子,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感觉。好吧,她觉得她就是小人心态。她想看李彩英在面对崛起时的王守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李彩英穿着睡衣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她从容不迫的面容,钱淑兰心里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想,小蝶是谁的女儿?会不会是李彩英跟奸夫所生?不是没有可能啊,她又不知道李彩英是什么时候出轨的。
  她朝墙上那张照片看去,那里有小蝶的照片。小蝶几乎跟李彩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唯一不太像的就是嘴巴,李彩英是厚唇,小蝶是薄唇。王守智倒是薄唇,能对得上,唇形也颇有几分相似,所以说,小蝶还真有可能是王守智的种。
  不过,她得看李彩英那个奸夫的长相才能确定。
  李彩英看到钱淑兰居然去而复反,当下就炸了,指着钱淑兰冲王守智嚷道,“她怎么回来了?”
  不等王守智回答,她就朝钱淑兰喷起来,“你拿了五年的钱,说好了不回来的。你居然说话不算话!”
  钱淑兰被她这一提醒也忘了这茬。她能说自己过来是为了让儿子跟你离婚的吗?
  只是还没等她说话,就见李彩英张牙舞爪就要扑过来。
  钱淑兰下意识就要反击,可等她一抬腿,才猛然间想起,她现在是个老太太,身子骨不好,不能跟她硬拼。
  王守智被李彩英这不要命的架式吓了一大跳。
  别说,他现在有工作了,就是没新工作,他也做不到看着亲娘被人打!
  他立刻就冲过来,一把扯开李彩英的胳膊,拽到一边。
  因为顾忌她还是自己的媳妇,并没有太用力,可李彩英却依旧不依不饶。
  又重新扑了过来,反复三次,王守智也恼了,一个劲儿把李彩英狠狠往地上一推。
  李彩英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开始咒骂起来。
  钱淑兰被李彩英扯了好几下,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她新买的,被她这么一抓,扣子掉了好几个。
  她登时也火了,往椅子上一坐,朝李彩英诡异地笑道,“今儿,我还就是不走了。从来,没有说亲娘到儿子家住,还有被撵走的。你要是敢不满,我就去院子里嚷嚷,让全家属院的人都知道,你李彩英是多么地孝顺老人。再说了,当初我说的是不会因为赡养费的问题过来打扰你们,可没说不会因为别的事情过来打扰你们啊。我想我们家小五了,过来看看他,怎么?你还要拦着我!”这是原则问题,要钱是为了买粮食,住在这里是为了改造王守智,她怎么可能会给自己挖坑?!
  李彩英知道自己这是上这老虔婆的当,她没想到一个乡下老婆子居然跟她玩起了文字游戏。吵又吵不过人家,李彩英所幸找软柿子捏,她指着王守智就开始大骂,“好啊,王守智,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只要我不追究你跟林芳的事,你就把你娘赶走。你亲口答应我的,你居然敢反悔。你还是不是男人!”
  听到自家媳妇把这事嚷嚷出来了,他下意识就去看他娘,只见他娘脸色沉得吓人,心里也害怕起来。
  他娘为了他出钱又出力,留在城里就为了帮他找工作,一点怨言也没有。
  哪像李彩英,就因为给他找了份工作,把他当牛一样使唤。
  他跟林芳的事,根本就是结婚之前的事,结婚后,他一次也没见过林芳,跟林芳更是没有半分牵扯,可李彩英就是不讲理,非要跟他闹。
  他迫于无奈才答应她,把他娘赶回老家的。
  这事,他心里一直后悔,尤其是当他知道他娘没有回家,住在别人家里,还帮他找工作的时候,他的愧疚之情已经达到顶峰。
  现在,被李彩英这么提出来,他也恼了,朝李彩英道,“这事我就是反悔了,又怎样!我跟林芳屁事没有!就你嚷嚷个不停。这是我家,房子也是单位分给我们俩的婚房。你凭什么不让我娘住进来。”
  李彩英见他脸色涨得通红,一副要把她吃了的模样,吓得往后缩了缩,后背撞到后面的墙才觉得安心。
  钱淑兰有些瞠目结舌,这人的脊梁骨真是奇怪,只要有了它,就什么都有了。以前那个对李彩英唯唯诺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王守智也回来了。她万分感谢,自己找到了工作,当然她也感激姜玉瑛的帮忙。
  李彩英被王守智这不同寻常的神色吓了一大跳,她仿佛想到那天她被王守智按在地上打的情景,身子不由得抖了两下,头也不敢抬,眼神躲闪间,突然看到对面墙上挂着的黑白照片,这是一张全家福,里面是她,王守智,她爸和小蝶四人的照片。
  看到她爸,她立刻有了底气,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扑了扑身上的灰尘,朝王守智道,“好,好,王守智,你等着瞧!”说着,一把推开门,冲了出去。
  等她走了,王守智期期艾艾地挪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娘的脸色,见她依旧面沉如墨,心里也有些懊悔,“娘,我,我不是故意的。彩英威胁我,说要举报我和林芳有不正当关系。我担心她会找林芳的麻烦,不得已才答应她的。”
  钱淑兰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了保护林芳,就不要老娘?”
  王守智低下头,愧疚不已。
  钱淑兰看着他脑门上,孝心值已经变成了10,虽然值得庆贺,可她觉得自己不能轻易原谅他。
  “你保护林芳没错,娘也不怪你!难道,你不觉得李彩英的脾气是你惯出来的吗?你一次次的忍让,只会让她的气焰更嚣张。所以,她才这么目中无人,对长辈一点恭敬之心也没有。媳妇是你自己娶的,当初,娘又没有逼你!你怪不到娘的头上吧?谁都不是完人,媳妇娶回来,你就得好好管教,而不是一畏怪别人!小五,你什么时候这么没担当了呢?你的骨气呢?你还记得你自己是人吗?你为什么学软骨动物一样,把人的脊梁骨也给丢了呢?”这话,以前的钱淑兰绝对是不能说的,一旦说了王守智的孝心值肯定会跌破谷底。
  可现在嘛,他的孝心值已经满分,现在又是对她万分愧疚的时候,应该能听进去,进而反思自己的形为。
  果然如果她所想,王守智听了她的责骂眼眶都红了,朝钱淑兰直直地跪了下去。
  钱淑兰下意识地就想避开,可一想到她现在的身份,刚站起来的身体又坐了回去。
  不提王守智有多么悔恨。李家这边,李国成反复问李彩英好几次,“你确定吗?真的要告王守智作风有问题?”
  李彩英阴鸷的眉眼满是狠厉,她咬牙切齿地重复一句,“确定,非常确定,我非得要让王守智吃尽苦头。让他再也抬不起头。”
  李国成想劝的话,怎么也劝不下去了。
  他也恼那老太太说话不算话,也担心王守智挺起胸膛欺负他女儿,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王守智哭了好一会儿,眼睛都肿了,钱淑兰也没表态。只是让他到自己房间里睡一会儿。她起身去灶房做饭。
  还没等她把一盘菜炒好呢,就见外面有好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往这边走。
  钱淑兰赶紧把灶房里的柴火抽出来,往灶灰里插。等火全部灭了,才解了围裙走了出来。
  “同志,你们找谁?”
  领头的男人大约三十来岁,朝她看了一眼,笑道,“你好,我是北台钢铁厂的工会武正阳,我找王守智同志核实一下情况。”
  工会就是负责北台钢铁厂所有男员工的生活作风问题,再过几年就会更名为革委会。
  钱淑兰皱紧眉头,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武正阳同志,我是王守智同志的娘,我想问下,你找他是什么事吗?”
  最前面的男人还没答话,旁边小个子的男人已经不耐烦起来,“你问这么多干啥?这是我们厂子里的机密。你一个老太婆就没必要掺和了。”
  钱淑兰正想说话,就听见后面的门被人推开,王守智揉着脸走了出来,看到他们的时候,王守智还愣了一下,朝最前面的男人道,“武哥,你怎么来了?有事?”
  武正阳眉心微微一蹙,朝王守智道,“李彩英同志举报你和女同志走得太近,有生活作风问题。”
  王守智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什么?”
  旁边的小个子男人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看他长得白净又帅气,一看就是书上写的那种白面书生,专爱勾搭人家小姑娘,于是神色有些冷淡,又重复了一遍。
  王守智这才确定,李彩英真的去举报他了,他有些想笑,中午他还跟他娘说,再给彩英一个机会。现在,他的回报就来了。
  他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眼里有泪花闪过。
  钱淑兰紧张地拍拍他的背,一个劲儿地叫他,“小五,小五,你没事吧?别吓娘啊。”
  王守智该不会像中举的范进一样受刺激太过傻了吧?钱淑兰这下子是真的慌了。
  好在,她的担心纯粹是多余。
  王守智笑过之后,眼里只剩下悲哀,他擦了擦眼泪,朝武正阳道,“武哥,我自认作风正派,没有跟任何女同志有暧昧。”
  武正阳自然也知道这个的。他和王守智是认识的。王守智因为在家里过得压抑,就一直加班。
  经常会替别的员工加班,而且还不要钱。
  跟他一个组的人都对他很有好感。
  因为是炼钢厂,所以除了会计和人事那边有几个女同志,车间里青一色的全是男同志。所以,王守智这么说也很正常。
  武正阳提醒道,“是和林芳同志有暧昧。”
  听到这个,王守智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朝武正阳道,“我陪你们去调查。”
  武正阳点点头,很快就把人带走了。
  临走前,王守智对钱淑兰道,“娘,你在家等我,等我回来,我就同意你之前说的那件事。”
  钱淑兰闻言一愣,反应过来,才知道他说的是离婚这件事。
  心下喜不自胜。
  王守智刚走没多久,李彩英就从她爸那回来了。
  看到钱淑兰的时候,她又恢复了之前的趾高气昂。
  也许她是顾及到院子里有人,所以才没有扑过来。
  得偿所愿的钱淑兰丝毫没有在意她的态度。
  就冲王守智的那句话,她也能猜到王守智和林芳没有什么牵扯。
  王守智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李彩英见她呆愣着不动,朝她低斥道,“还不赶紧去做饭!”
  钱淑兰都要被她气乐了,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我做饭是给人吃的,你是嘛!猪狗不如的玩意儿!”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饭是不用做了,她自己得找地方填饱肚子。
  王守智和林芳的问题调查得很快。王守智已经六年没有回过乡下。街道办这边没有给他开过介绍信,所以一查就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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