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

  “那她是怎么告诉你是我爷爷杀的她?”我急忙道。
  “爷爷拿起斧头,砍掉了娘的头,爹在一旁看着笑,拿掉了自己的头……”
  “谁!”
  我攥紧了手中的梅树枝蓦然凛神,冷眼观瞧左右,却见那孽鬼竟然将胎盘抱在怀中,嘴角抹出一股诡异的弧度,缓缓晃动身子,唱起了在爷爷老宅中疯女人唱过的歌谣。
  而在此情此景下,我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孽鬼除了眼睛外,竟老宅中的那个疯女人长得出奇的相似,特别是她抱着胎盘像哄婴儿睡觉时的神态,两人简直如出一辙,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心中仿佛也想到了什么,震惊地看着二姑姑说:“她是孽鬼,那尸身在哪?”
  “尸身?”
  二姑姑想了想,沉吟道:“这得去问大姐了。”
  这个时候幽谷里的氤氲浓郁的已经弥漫住了视线,幽幽散散,女人的歌声也随之消失,开始变得和周遭那些孽鬼一般无二,神情呆滞地再度蹲回了角落,将胎盘也塞入体内,不发一言。
  “要放鬼受刑了,赶紧走!”
  二姑姑说了声正要走,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说:“光顾着陪你了,本姑娘的事情还没有做呢!”
  说完掉头就跑。
  看着二姑姑远去的背影,我一咬牙,纵身便跟了上去。
  幽谷的范围远比我想象中大很多,往深处走,路虽然越来越窄,可聚集在一起的孽鬼却越来越多,并且随着路程的增加,远远的,就能瞧见在氤氲中似乎矗立着一座高塔,散发着阵阵幽光,仿佛整个幽谷里的氤氲,都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她到这里干什么?
  愣神的功夫,二人已经来至塔门前,抬头仰观,整座共七层,青色砖瓦搭建,塔门上挂有一匾,上用猩红的墨水书写四个大字:七级浮图。
  二姑姑对这里轻车熟路,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直接伸手推开塔门,转身而入,顺着一层层回旋阶梯逐步往上,赶等到了第六层才停了下来。
  第六塔层的面积不过十来个平方,地成八角,正当中摆着一顶足有半人多高的青铜双耳香炉,炉鼎缓缓冒出青烟,烟雾盘旋直上,融入头顶呈五方形的塔顶。
  二姑姑轻喘了口气,迈步来至炉前,一只手揭开炉鼎,另一只探向炉内,摸索了片刻,掏出一紫色的酒壶出来,放在地上,接着又从怀中掏出有一只翠绿酒壶放置炉内,小心翼翼地盖上盖,说了声“快跑”,便马不停蹄地往下蹿。
  我一脸郁闷地跟在身后,便跑便无语道:“你这几天鬼鬼祟祟,就是为了这个?”
  “那是自然,上好的情长洒在镇魂炉中提酿,饮一口透体惊魂,这当中滋味美妙,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二姑姑跑起来飞快,似乎着急时间不够,抽出软鞭对沿途上挡路的孽鬼一顿抽打,白烟滚滚,很快离开了幽谷。
  顺着来时路一行向上,赶等气喘吁吁地离开小地狱门口时,门外灯火通明,数十位手提大红灯笼的红衣女子肃穆站在门外空地,为首是一位身着红衫,红纱遮面的冷峻女子,目光如刀,冷冷地盯着我们二人,而先前守在门口的四位姑娘此时蜷身跪地,身子哆嗦个不停。
  干了。
  我见这阵势暗骂了一声,随后果不其然,身旁的二姑姑身子微微怔了怔,犹豫了半天,才低声轻呼:“大,大姐,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是想等姥母亲自过来么?”
  红衫女子目如寒霜,随后目光落在我身上,冷笑一声:“没想到姥母好心搭救,却引了个入室贼,乌鸦尚知反哺,而你却此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来人,先送二小姐回屋,再将此贼拿下,送到太初亭,严加审问,究竟是何居心,敢在我小地狱作乱!”
  一声落罢,数十位红衣女子悉数上前,我自知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是无用,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梅树枝扔在地上,再看了二姑姑一眼,便被挟持在人群当中,离开了小地狱入口。
  太初亭内,寒气森森,满眼都是青灰的石砖墙壁,各种酷刑器具也是一应俱全,我被五花大绑地捆在屋子中央,感觉全身的力道一点也不用上,仿佛能力尽失,心中暗自推测,这捆绳应该也同那阴泉石一样,有着禁锢能力之效,专对犯人所用。
  红衫女子冷面站在跟前,一双眼睛犹如冰山,万年不化,寒着声音道:“说吧,都在小地狱里做了什么?”
  我想了想,感觉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和盘托出,只是当中省去了二姑姑对我的威逼利诱,毕竟除了一开始外,后面的几次都是我自己主动想去的。
  “一直都是二妹带你去的?”红衫女子闻言道。
  我摇摇头:“是我让她带我去的。”
  “你去那干什么?”
  “找我娘。”
  红衫女子愣了愣,随即从口中发出一丝轻蔑的笑,却突然弯下腰,一把抓在我的肩头,五指微微合拢,狠狠地沿着肩头往胳膊上用力一刮,我感觉整条胳膊都差点为之折断,强忍着不叫出声,眼睁睁地看着她葱白的手掌离多了一层黑渍,拿手指捻了捻,冷笑道:“摄取恶鬼之魂,淬炼魂格,这才是你下小地狱真正的目的吧?”
  我咬着牙根倒吸了口凉气,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道:“无意使然,我娘在第九层的石压地狱里,我今晚前去,是为了见她。”
  “你娘?”
  红衫女子摇摇头:“看你魂格也不过生有数十年光景,石压地狱中哪个孽鬼不是超过百年的存在,你不会是想说你是死尸生子,苟且于天道的存在吧?”
  “你知道死尸生子?”
  我忍不住一惊,看着女子激动道:“那我娘却是你抓来的了?”
  “死尸生子为天道所不容,即便是有人能用大神通遮住天眼,可死后必当被九天神雷劈成劫灰,永世不得超生,你又是如何躲过天雷,逃到此处?”
  面对红衫女子的职责,我咬了咬牙:“关于我是怎么来的确实不方便告诉你,要是不信不妨可以去亲自问过姥母,她自会给你解释。”
  可谁知女子撇着眼睛轻笑地看了我眼说:“姥母白日里已经离开流云渡,前去拜访吴山公主,本吩咐接下来的几天换我对你继续抚琴疗伤,可是现在看来,不必了!”
  “你未经允许擅闯小地狱,照着门规本应被直接就地处死,可念在你是姥母所请之人,暂且不与你计较,可所摄取的恶鬼,必须逐一偿还,从明天开始我会定时派人来刮掉已经融入你体内的魂力,什么时候刮完,什么时候放你走,你也不要妄想着等姥母回来可逃脱此责罚,姥母向来将规矩看的比什么都重,我们七姐妹犯错也是照罚该罚,照打该打,所以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吧。”
  第三百一十二章 宿敌
  接下来的几天,正如红衫女子所说,每到傍晚,便会有两人持着片刀如割肉一般在我手上刮下层层黑影,悉数收入进一盒如同胭脂盒的小盒子里,刀刀痛及灵魂深处,几次晕厥醒来便已经是第二天,却在第五天的时候,一直等到夜班更深,刮取魂力之人,依旧没有赶到。
  姥母回来了?
  我微微疑惑,却也落得自在,抓着分秒间隙,沉心领悟剑意。
  每当进入悟剑状态,便可以短暂地忽略刮魂所带来的伤痛,几天下来,已经将此成为一种习惯,或许深处的环境和意境不同,进入太初亭之后,对剑意的理解又加深的几分,隐隐有了突破瓶颈之象,可这一次那两人迟迟没有来,反倒是让我有些心神不宁,几次打断思绪睁开眼,暗自叹了口气,真是贱命。
  月落朝阳起,终于听见房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我赶紧站起身,却发现来人并不认识,不等我张口,直接说道:“你走吧。”
  “走?”
  我皱了皱眉,探着脑袋看向门外,诧异道:“不刮了?”
  “现在就走。”
  那人说完转身离开,我见语气不对,立马跟了出去。
  离开太初亭的范围,才发现整个宅院乱做了一团,到处都是身着各种颜色衣衫的女子来回奔跑,脸上无不挂着焦虑,我心头一动,一把抓一位身穿粉色长裙的姑娘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那姑娘先是一愣,接着急忙甩开我的手说:“鬼门龙王趁姥母不在想要强取流云渡,三姑姑和四姑姑不在,其他五位都已经赶往渡口,在跟鬼门龙王拼命呢!”
  鬼门龙王?!
  我怔了半晌,一咬牙,伴随着人群奔走的方向急忙赶了过去。
  来时一直被遮天盖和阴轿挡住了视线,没看清流云渡的环境,现在再度进到镇中,才发现整个镇子宛如江南别苑,青砖绿瓦,小桥流水,满耳都是软侬细雨,乍一看,仿佛置身于河口坞。
  可是这个时候也没有心思流连风景,一路狂奔,等随着人流赶到渡口时,才发现流云渡的渡口何其之大,青石砖达成的渡口广场一眼望不到尽头,滚滚古道黄河水蜿蜒流淌,面前早已经站满了人,个个神情戒备,不少人的身上还都沾满了血,并且在渡口的河面上浩浩荡荡停靠着数艘大型楼船,只是夹在正中间的那艘不太一样,不像是楼船,而且看着还有些眼熟。
  忍不住朝人群里挤了两步,等到看清楚时,心头一沉:龙王鬼船。
  鬼门龙王亲自来了?
  还是沙青烈?
  与此同时,耳边厢不时回响着阵阵兵器交戈的声响,快速拨开人群一脑袋扎到渡口边缘,正看见一身粉纱的二姑姑在空中犹如断线的风筝朝着岸口直飞而下,正要纵身前去相救,一道虹影已经快我一步翩翩升起,一把抱住二姑姑随后一个转身飘飘落地,再冷眼盯着站在鬼船船头的蓝袍人,轻喝道:“鬼门龙王如此明目张胆在此撒野,是欺我流云渡无人么?!”
  沙青烈!
  看着船头一身珠光宝气,面相丑陋的怪人,我咬紧了牙关,手指深深陷入肉中,可在这个时候,却见红衫女子将二姑姑轻抚下后,手腕一抖,一把寒光四射的三尺长剑陡然而现,脚掌轻轻一蹬地,身子再度飘飘而起,手持长剑,冲着沙青烈就冲了过去。
  “燕子钻云!”
  红衫女子宛如清风随身,持剑宛如直飞九霄,在身体与沙青烈距离不到寸步之时,剑势如虹,二人瞬间便战成了一团。
  我万没想到红衫女子竟然是位用剑高手,剑走偏锋,招招直取要害,雪白的长剑宛如灵蛇,逼的沙青烈步步紧退,眼看就要退出船头范围时,我大叫一声“不好”,这红衫女子剑法虽然犀利,可是招式莫过于古板,只是短短的对决,却已经重复使出了相同的剑招两次,虽然这两次都成功将沙青烈逼得只顾防守,可是再使出第三次,对于这种高手来说,绝不会再度奏效。
  果不其然,在同样的一式灵蛇出洞出手后,沙青烈后退的身影陡然一滞,嘴角抹出一股怪笑,左手成爪一把抓住了红衫女子的腕子,而右手化掌直拍胸口,空气中散落出一股血雾,红衫女子直接被一掌从船头拍落跌向水面,赶等沙青烈想要乘胜追击,直取性命的时候,数道身影疾驰而去,拦住了杀气弥漫的沙青烈,而七姑姑直接直接一把搂住了红衫女子,脚底生花,踩着水浪便回到了渡口。
  我见势急忙迎了上去,七姑姑将红衫女子平放在地,身后立马涌上人来,正要将女子搀扶,谁知她挣扎一挥手,退开众人,艰难道:“是谁刚发出声音?”
  我一愣,心说娘的不会怪在我头上了吧,可是方才跑的太近,一眼就被红衫女子瞧见,冷声道:“是你?”
  我一摸鼻子,谄谄地笑了笑说:“同样的剑法对一个人短时间使出三招,就算是拿火棍的伙夫,怕是也能看不出门道了。”
  “小乙!”
  七姑姑眉毛一横,没等下句出口,红衫女子却道:“你会用剑?”
  我点点头:“初通皮毛。”
  “可有佩剑?”女子深吸口气,极力发出声音问道。
  我脸一红:“丢,丢了。”
  话音落罢,女子双手撑地挣扎着坐起了身,摸向身边的长剑递给我说:“我们七姐妹中,属三妹和四妹实力最强,但奈何此行随姥母去了吴山,剩下我们姐妹五个加在一起也不是沙青烈的对手,今日你若能持此剑将他击退,小地狱的冤魂之事,我可以不与你计较,甚至可以放开第二层,任你摄取。”
  我苦笑地摇了摇头,心说这姑娘性子够直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找我算账呢,不过还是将长剑接过手中,点点头道:“我去杀沙青烈,不是为你,而是为我自己。”
  攥紧了剑柄,起身看向被三人围攻而丝毫不落下风的沙青烈,皱着眉头看向七姑姑道:“可否借姑姑一记清风?”
  七姑姑一愣,随后点点头,吩咐人将红衫女子照料稳妥之后,解开系在腰上的绿色丝涛,一甩手将我团团缠住,口种发出一声轻喝,施展出燕子钻云,便带着我飞速赶往战场。
  已经许久再没有碰剑,剑柄入手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和信心涌上心头,在脚掌落入船板的一瞬间,没有先行动手,用剑割下半边衣角将脸上遮住,目光注视着战场,就发现黄河姥母坐下七位徒弟擅使武器各不相同,二姑姑依旧手持软鞭在空中炸响一道道鞭花,而另一位身着黄衫的女子手舞折扇,扇风强劲,每一招使出空气中都震响着淡淡雷鸣,而另一位紫衫姑娘,则使着两柄短刀,出手如电,身形如同鬼魅,看着看着,就不由得想到了红鲤。
  这个时候七姑姑也拂着丝涛加入到了战场,我凛了凛神,发现沙青烈的实力何其强悍,两只手就如同铁打的一般,全力施展开来,在身体四周打出了一道密不透风的贴墙,只守不攻,却隐隐从气势上逐渐占领上风,看的我心头一怔,却随即想起陆无双曾说过,十二恨剑法独步天下,仅是半套便能将她打的毫无招架之力,今日我领悟剑风,对剑意只差半步之遥,若连沙青烈都打不过,何谈复仇,血洗九泉府?
  紧紧攥住手中的长剑,轻轻一抖,观其妙瞬间施展开来,朝着沙青烈直逼而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镇河古钟
  剑意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观其妙一出手,瞬间将密不透风的掌壁撕开一道口子,看着直逼而来的剑锋,沙青烈瞳孔急剧收缩,敞开后背重重挨上一记鞭打的同时,一只手抓着丝涛,而另一只手画手为掌,狠狠趴在了剑身,剑锋攻势陡然一转,堪堪与他脸颊擦身而过,留下一道血印,而沙青烈借机从口中发出爆喝,身体如炮弹一般震开众人,脱身而退。
  我也没有想到此刻的观其妙竟有如此大的威力,微微怔神的同时,心中暗喜,看着朝船身飞奔而去的沙青烈,嘴角划出一抹诡笑,施展出随风剑诀,快速追了过去。
  “没想到流云渡中暗藏如此用剑高手,看来黄河姥母还真是用心颇深啊。”
  沙青烈一边跑口中一边愤恨而言,我没敢作声,可是速度越远远不如他,同时心知阎不焕曾说过,沙青烈真正赖以成名的法宝是镇河古钟,这厮眼看徒手不是我们的对手,肯定是要去祭出法宝,虽然未曾见识过古钟的真正威力,但想必定不是凡物。
  “小乙,跟我来!”
  耳听得一声娇喝,粉红的丝涛如灵蛇一般从身后缠在腰间,紧接着余光里七姑姑脚尖点地,身子灵活的如同一只飞燕,快速追了上来。
  “这沙青烈我们以前同他交过手,不用三姐四姐出面,仅凭我和二姐便能轻易将他击退,不是这些日子里他有何遭遇,实力竟强悍到如此地步,千万不要让他摸到镇河古钟,不然整个流云渡可就完了!”
  七姑姑飞速贴在我跟前低语,我咬了咬牙,说了声“送我过去”,就感觉系在腰间的丝涛一作力,连带着身子往前一送,整个人有如神助,脚底一下子变轻,将随风提刀了极致,一记临风引剑,缓缓施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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