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为什么不告诉朕,除了手上受伤,身上……也伤着了?”
  “这些琐碎小事,何必惊动天听。”
  “朕说过有关你的没有小事!”皇帝却突然惊怒似的低喝,紧摁着月牙扶手倾身看向她,长发亦黑瀑般荡起垂落在身侧。
  薛翃默默地回看正嘉,无惧无忧。
  若是在以前,这会儿的端妃,已经跪在地上自请其罪了。
  其实郝宜在来的路上跟她说的那些话,薛翃一点就透,因为曾几何时,她感同身受。
  因为曾经薛翃也一心敬爱面前这个人,当他是天,是君,——既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也是她依赖的夫君,由此而疼惜他的痛,也因他的不快而烦恼。
  一心一意,想为了这个男人好。
  可郝宜还是郝宜,皇帝也还是那个皇帝,而她已经不是痴惘的薛端妃了。
  所以薛翃只是波澜不惊地跟皇帝慑人的目光相对,清晰地回答:“多谢万岁体恤,小道感怀于心,以后也一定会牢记。”
  面对她这种出人意料的反应,皇帝的反应也同样出人意料。
  正嘉并未继续勃然大怒。
  皇帝唇角一动,反而浮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不必等什么以后,既然感怀,总也要让朕放心才是。”
  不等薛翃应对,正嘉又敛了笑:“把衣裳脱下来,让朕看看你的伤。”
  第57章
  就算薛翃对皇帝的心性极为了解, 但遽然听见这句话, 仍是大为意外。
  正嘉皇帝的脸色沉静淡漠, 像是在说一件很是稀松平常的事, 而且他绝不是玩笑。
  薛翃看着他, 就算对做足了所有准备的她,这个要求也太……荒唐。
  地上龙洗里的温水一点点变凉, 就像是薛翃此刻的心。
  她淡看正嘉:“万岁不觉着这个要求, 太强人所难了吗?”
  “是吗, ”皇帝重又将身子斜靠在椅子里, 眼神是睥睨万物的, 唇角复又出现那抹意义不明的笑:“朕只是想安心。难道和玉,不想给朕这份安心?”
  薛翃吸了口气,起身。
  她看一眼近在咫尺的皇帝, 她熟悉皇帝这个看似漫不经心的姿势,不仅是势在必得,而且是胸有成竹。
  郝宜的叮嘱还在耳畔,其实就算没有郝宜的提醒, 薛翃当然也知道什么时候该随皇帝的心意。
  什么时候该后退一步。
  这是一头老虎,虽有时候可以撩拨,但有些时候, 一定要顺着他的毛去理。
  薛翃脸色平静依旧:“既然如此就能让万岁安心, 小道自然在所不辞。”
  抬手在胸口的道袍系带上按落。
  正嘉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痛快的答应, 暗沉的目光盯着她的动作, 眉峰禁不住微微扬起。
  薛翃将系带抽开, 把罩在外头的玄袍脱下。
  黑色的绉纱自身上飘落,堆叠在脚下光可鉴人的黑色理石地面上,犹如泼了浓淡相宜的墨云。
  她内里穿着的,是白色的绸衣,下摆垂在膝边,上佳的缎子随着动作微微荡动,犹如风过莲花,摇曳逶迤。
  动静间,敷贴的绸衣把里头的腰身勾勒的若隐若现,如同云雾中的婀娜山峦。
  皇帝的手慢慢地往上,最后伏在唇边,两只眼睛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目光始终都在她的身上。
  此刻薛翃身着白衣、一尘不染的姿态,却有些像是先前薛翃自宫外回来,皇帝不顾一切亲自出迎时候的模样,飘然若仙人之姿。
  正嘉暗沉的眸子里像是有星火闪耀,他看着自己想看的人,又像是看到了理想的自己,或者终于值得跟自己并肩的人。
  复杂的情绪交织,让皇帝的呼吸开始沉重。
  里衣的系带不在胸前,而是在腋下,当看见薛翃的手指抚到身侧的时候,皇帝无意识间暗暗地屏住了呼吸。
  薛翃将衣衫解开,她贴身所着的并不是寻常女子们所用的肚兜,而是一袭素白色的绢丝小衣,只遮住了前方胸腹。
  她握着衣襟,缓缓地往下褪去,同时转身。
  白色的素缎舞动,像是自九天垂坠的白云一样流泻而下。
  底下是一尊用上好的羊脂玉、再精妙的国手也无法雕琢塑造的玉人身形。
  她的头发尽数都绾在顶心,用石青色的道巾束着。
  素淡的道巾飘拂在后颈处,随着她微微扭头往后看过来的姿势,道巾往前飘去,露出一抹如玉白皙的后颈。
  宫灯在她身侧,光影明明寐寐,映衬出绝世风姿。
  正嘉突然无法呼吸。
  薛翃半侧着头像是要看他,却又没有回首真的看,长睫半阖着,侧脸精致的无以伦比,玲珑的下颌微垂,再往下便是小巧而圆润的肩头,大半边裸露在外的肩背。
  白色的绸衣堆积在腰间,深陷的纤纤腰线若隐若现,越发的惊魂动魄。
  皇帝迫不及待地想继续看下去,但整颗心却仿佛已经给充溢的满满的。
  身为九五至尊,他自然是见过无数女子的身体,但是没有一个比得上如今他目睹的场景。
  并非一览无余,这恰如其分的点到为止,已经让皇帝无上欣悦。
  这瞬间,皇帝自觉人好像已经不在这重重紫禁城内,连精舍也不复存在。
  他一心一意渴望成仙了道,却在这一刻,好似得悟太上般精妙满足,别无所求。
  薛翃轻声问道:“您看清楚了吗?”
  她听见皇帝的呼吸声,时而急促非常,时而悄然无声。
  最后,正嘉自龙椅上起身,他屏息走到薛翃身后,目光却一时不知落在哪里好,他想要在此刻看遍眼前所有,一寸都不放过,一刻也不错过。
  那本毫无瑕疵的肩背上,果然有很醒目的大团淤青,就像是上品的白玉上染了青墨。
  却更惹人怜惜。
  皇帝探手,想要碰一碰,指尖距离那无瑕的肌肤,似触非触。
  “是怎么回事。”他轻声问。
  “为躲避杀手后退的时候撞伤的。”薛翃低低回答。背上被什么碰到,引得她止不住的战栗。
  她只能尽量控制自己的不安。
  “疼吗?”正嘉的手指缓缓描绘着那淤青的边沿。
  “不疼。”
  “胡说,”正嘉抬眸看她一眼,微笑:“朕看了都替你觉着疼。”
  薛翃垂首。
  正嘉看的清晰——她的后颈,温柔地微垂着,竟显得十分驯顺似的。
  指尖在背上流连,旋即寸寸往上,心中那隐约跳动的火焰,突然有些暴涨之势。
  “别怕,”皇帝好像看出了薛翃的不安,“朕只是……只是太关心你了,你知不知道?朕担心你给他们伤到,却不肯跟朕明说。”
  “您是否已经看清楚了?”
  皇帝的手指一顿:“嗯……”
  看过了?不……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个开始。
  “和玉。”皇帝轻唤着,长指微微用力,才要按落的时候,那堆叠的素缎却像是从山边涌出的白云,风起云涌,把他渴望的玉体遮了起来。
  正嘉愣了愣,薛翃已经合了衣裳,转过身来。
  皇帝的目光情不自禁地下移,只望见衣襟掩映中,一段素白色的抹胸,素缎雪肤,交相辉映,那纯净玉白之色竟不相上下。
  薛翃下意识地将衣襟更掩起些。
  “其实当时的情形如何,皇上细问江指挥使便知道,”薛翃退开一步,“江指挥使去的最早,有没有什么他一眼便能看明白。不过,皇上的担心也有道理,若是江指挥使去的晚一些,小道就不知会发生什么了。”
  正嘉道:“朕的担心?”
  从郝宜说起皇帝因为她的伤而大怒的时候,薛翃就猜到皇帝的意思。
  正嘉看到她手上的伤,知道是男子所留,自然猜疑,再加上无缘无故送了几个宫里人给她,哪里是为了妥帖伺候,也还有贴身监视的意思罢了。
  更何况薛翃一眼便看出那两个老成的嬷嬷,并不是普通的宫内伺候嬷嬷,那种举止气度,却像是内务司里办差的。
  皇帝应该是以为她的隐瞒还有其他内情,多半……是在怀疑她的清白被毁。
  薛翃低头系带,并不回答。
  正嘉突然握住她的手。
  皇帝道:“朕无非是过于怜惜你罢了,生恐你吃了亏受了委屈、又不敢对人说。别动。”皇帝说着,将薛翃的手从捏着的衣襟上挪开。
  薛翃的心骤然跳乱。
  但皇帝的所做却又超出她的预料。
  正嘉竟代替薛翃,亲自给她将里衣的带子缓缓系好。
  仔细把她的衣襟整理了一番,皇帝俯身,又将地上的罩袍捡了起来。
  皇帝抬手轻轻拂了拂道袍上的尘,当空一抖,给薛翃披在身上:“伸手。”
  薛翃只得抬臂,如在梦中。
  皇帝拉着袍袖,等她重又穿上,才将衣襟系好:“这可是朕头一次这么服侍人。”
  薛翃听了这句,情不自禁想笑。
  皇帝看见她嘴角微挑的弧度,却错会了意,便也含笑说道:“倘若你以后不再隐瞒朕,朕自然就不必格外操那份心了。明白吗?”他重又亲昵地低头,靠近了她问道。
  薛翃看皇帝一眼:“明白了。”
  皇帝好像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拉着她的手,来至椅子上坐了:“你放心,这些作乱的人,不管是谁,俞莲臣的人也好,别人冒名顶替也好,朕都不会放过他们。”
  薛翃问道:“皇上觉着他们为什么要向着我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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