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回去的路上,燕王就问敖桂:“这位先生性情好,学问好,给你赐字,你有什么可不满的?”
  还要他使眼色,才知道道谢。
  敖桂垂着头,过了一会儿,才喃喃道:“殿下,我有名,这下又有了字,但我没有姓。”
  丹支邪人不可随母姓,但他在京中的生父早已抛弃了他们。他只是一个奴役,早就没了姓。
  燕王一怔,然后微笑道:“好,从今往后,你就跟我姓萧。”
  这下轮到敖桂吃惊了。
  从一开始他就隐约感到燕王对他不错,今日更是明显。他沉默了片刻,问:“殿下为何对我这么好?”
  他这么多年,遇到的主人属燕王地位最高,也对他最好。
  萧广逸道:“我对手下人向来不错。只要我觉得这个人值得我看重。”
  敖桂想着自己的身世,他怀疑燕王早已知道他的身世。但他想不出什么理由,燕王若知道了,为何既不把他交出去。把他直接交出去更省事省力。他也想不出自己无权无势,有什么值得扣在手中的。丹支邪人似乎都不相信他的身份,为何燕王如此确定?
  敖桂心中动摇,又百思不得其解。萧广逸就让他自己慢慢苦恼。
  这一夜注定心中动摇的,不止敖贵一个人。顾泽行回去之后一直恍恍惚惚,柳氏瞧他脸色奇怪,问他是不是哪里不适。
  顾泽行沉思片刻才道:“我心中不舒服。”
  柳氏道:“我给你揉揉?”
  顾泽行欲言又止。如今他到底去哪里任职已经是小事了,这宫中清沅的动静才是大事。燕王就是摆明了说他在宫中与清沅有关连,说不出的密切。顾泽行又不好把这话告诉其他人,就连家里人甚至柳氏他都不敢讲。
  这事情重大,万一传出去了,不管是真是假,都要坏事。顾泽行只能等宫中的消息。
  “唉……”他向柳氏叹了口气,“孩子大了……翅膀硬了……”
  这天晚间时候,顾皇后召了许婕妤到面前说话,问她怎么许家两姐妹还在宫中玩着,燕王就出宫去了,她问许婕妤怎么不把燕王留住。
  许婕妤陪着笑脸,道:“皇后说的是,是该要他留在宫中的……可是……”
  顾皇后许久没从许婕妤口中听到“可是”这样的话了,不由翘起嘴角,问:“怎么可是?”
  许婕妤心中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把许春华见过皇帝的事情说出来。她只能小心翼翼道:“我想留,广逸却没有想留的。”
  顾皇后“哦”了一声,问道:“怎么说?我看孩子都不错。”
  许婕妤道:“等他一回来,就要他到皇后面前来自己说。”
  顾皇后这边正说着话,就有女官过来说:“刚刚安平公主那边,顾清沅晕过去了。”
  顾皇后忙问:“怎么回事?病了么?”
  女官答道:“御医已经来把过脉了,说并没有病,身体一点儿毛病都没有。有可能只是一时有些失神撅过去了,宫女不懂,就大惊小怪。”
  顾皇后点点头,她又看了眼眼前小心谨慎的许婕妤。她一直将后宫的人事都牢牢掌握在手中,但她直觉宫中似乎已经有什么事情在发生了。
  第93章
  清沅正在床上躺着。
  她上辈子晕过,知道晕过去什么样子,所以样子还是能做得像的。
  御医来的时候,她已经“醒”过来了。只说自己没事,当然宫中的嬷嬷,身边伺候的宫女不可能听她说一句没事就真当没事,御医已经请过来了。
  因这两日桐儿也有些不适,两个伴读都生病有些巧,宫中最害怕时疫,所以御医立刻就来了。
  清沅中午故意饿了一顿,御医把脉时候她只说有些无力,其他都好。御医仔细诊断半晌,瞧不出什么病症来,连方子都没开,只叫清沅喝些安神汤,躺着休息,过两日再看看。
  清沅这边晕倒请了御医的动静不算小,棠婳过来陪了她一会儿,等御医走了,棠婳就问她:“你这是怎么了?今天早上和我说的话,说你也许陪不了我多久了,又是什么意思?”
  棠婳也看出来清沅有事情瞒着她。
  清沅伸手与她拉着手,柔声说:“再过一日你就知道了。我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棠婳道:“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更忐忑了。你不能全说,总有个头绪吧?是东是西,总有个方向吧?”
  清沅摇了摇她的手,平静道:“方向不在东。”
  棠婳确定了清沅这话里的意思,清沅是说自己要错过太子了。
  她们说话时候,安平公主派的人也过来看了清沅,见清沅无碍,就回去向安平回话了。不一会儿,顾皇后那边也派了人过来。
  棠婳心中装着事,见到顾皇后身边的嬷嬷,竟然莫名心虚,幸好她们只是来探看清沅的,并没有与她多话。
  等顾皇后的人走后,棠婳就道:“我也该回去了,时候不早了。明日我再过来……我们再聊聊我的事。”
  清沅冲她温柔地笑了笑,说:“我要走的路,我不会后悔。你呢?”
  棠婳没有回答,她怅然道:“我还有得选么?”她又握了握清沅的手就离开了。
  因为燕王不在宫中,安平公主身边的两个伴读又在休养,许家两个姑娘在宫中就有些玩不开。许婕妤生怕再惹出什么事情来,那就弄巧成拙了。她只要两个女孩儿在自己宫里做女红,然后匆匆安排两人出宫。
  太子那边知道这事情略感遗憾,因为他还没和这两位许姑娘说过话,她们就要回去了。
  太子身体已经几乎痊愈,只是顾皇后还不放心她,所以太子这几日都没有离开东宫。
  许家姑娘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听说清沅不适的事情,太子差身边的宫女走了一趟,去给清沅送了些燕窝。
  清沅心中倒有些不忍了,她本就是装病,主要是做给皇后看,没想到探病的人不少,连太子都差人送东西来。
  东宫的宫女见了清沅,就笑道:“殿下说了,秋天来了,这时候容易染病,要仔细些。燕窝是补的,姑娘先吃着看看。”
  清沅推辞,宫女就笑道:“这是殿下的意思,奴婢可做不了主。”
  清沅只好不再为难她。她知道宫中有关她会成为太子妃的传闻也有不少。只是最近这段时日宫中事情多,太子又病了一段时间,太子妃的事情才没什么人提。
  次日中午时候,燕王从宫外回来了。他先去看了许婕妤,然后去了懿光园。
  清沅“病”已经好了,正在安平身边陪伴。从八月开始,安平又要开始每日上课了,这会儿的悠闲就格外珍贵。
  见到燕王来了,安平立刻问他宫外有没有什么趣事,又问他府上的丹支邪仆人训得怎么样了,她也想要丹支邪奴仆。
  燕王只随意说了几句,就问清沅:“我听说你有些不舒服,已经好了?”
  这本在清沅的预料之中,前几日夜里他们就说好了,既然就要去皇后面前说开这事情了,也没必要再藏着了,在安平面前先让她觉察到也无所谓。
  但这毕竟是萧广逸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对她嘘寒问暖,清沅的耳朵就有些发烫,她都不知道看哪里是好了,但还是看向燕王回答:“已经全好了,殿下有心了。”
  燕王轻轻点头。安平还没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但一旁的棠婳与玉苓却有些好奇地看着。
  燕王不在意,若寻常关系,问一句也就足够了,但他又问清沅是哪个御医来看的,有没有开方子。清沅一一说了。
  安平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燕王向来沉默寡言,来她这里,除了和她说话,几乎不与伴读说话。不像太子,见到哪个都会聊两句。
  今日燕王只问清沅一个人,还说了这么多话。
  事有反常,必然是有缘故。
  安平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清沅。清沅神色平静,但耳朵上的红晕却是忍也忍不住的。
  “这是怎么了?”安平在心中暗笑,“难道我竟然看走眼了。”
  她原来以为清沅和太子算得上两情相悦了,没想到这档口燕王跳了出来。她觉得这事情有意思了。
  从懿光园离开,两仪宫那边才有人过来说皇后这会儿有功夫了,要燕王过去说话。
  萧广逸知道,事情终于开始了。他沉声向来请他的两仪宫宫人道:“有劳了。”
  顾皇后在宫中这么多年,虽然做皇后之后,就无人可动摇她的地位。但她能走到如今,并不是全靠皇帝的宠爱护体。
  她的直觉向来敏锐。
  燕王一来,顾皇后就问他:“我听许婕妤说了,两位许姑娘难得来宫中玩一次,你连人家面都没见几次,整日想着往宫外跑。”
  燕王垂着头,道:“请母后教训。”
  顾皇后笑道:“说什么教训。我不是在教训你,就是问问你这事情,怎么,两个许姑娘,你都觉得不如意,不喜欢?”
  燕王抬起眼睛,看向顾皇后,说:“儿不敢隐瞒……”
  顾皇后就挑了挑眉毛,许婕妤站在一边,已经将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了,她生怕萧广逸说出什么话触犯了皇后。
  燕王说了下去:“其实儿已经心有所属。这辈子燕王妃,只得她一个人来做。”
  顾皇后道:“你说说,还有哪个姑娘,比许素素,许春华还招人疼的。”她虽然脸上笑着,但声音已经淡了下来。
  燕王就道:“是顾家清沅。”
  顾皇后还没出声,就听到周围身边人都似乎发出了“咦?”的声响,一片小小的响动。许婕妤脸已经涨红了。
  顾皇后只是笑了笑,才说:“你才十几岁,说什么一辈子的事情。”
  燕王知道顾皇后不可能一口答应,心中还沉得住气,只道:“儿子莽撞了,只是我心中确实这么想的。”
  他要先把自己的态度表明了,坚决坚定。
  顾皇后不问萧广逸为何看中了顾清沅。这有何可问的,正值青春,又生得美貌,谈吐举止都赏心悦目,燕王看中了,并不是奇事。
  顾皇后道:“你刚从宫外回来,先回去休息吧。这事情我知道了。”
  她不置可否,只让燕王先离开。
  第94章
  燕王从来都是和许婕妤一样顺从的性子,但今日一反常态,顾皇后说了要他先回去休息,他只是站着不动,没有退下,又说一句:“母后,我真心想娶清沅,求母后允了。”
  顾皇后只是不言语。皇后身边的嬷嬷窥着皇后神色,不敢说话。只有许婕妤慌忙催促萧广逸道:“行了,你先回去。”
  顾皇后向许婕妤淡淡道:“你和广逸一起回去。我这边也累了。”
  许婕妤连忙行礼退下,燕王又看了看周围人,陪许婕妤一同离开了。
  回去路上许婕妤只是板着脸,她这么多年没脾气的人了,没想到还是会对生气的。她是没想到萧广逸最终看上的还是顾家姑娘。其实一开始她就想过萧广逸要是能娶顾家的姑娘不错,若是与皇后搭上了这层关系,顾皇后就会更把萧广逸当自己一派的人了。
  只是这半年萧广逸一直对那几个伴读的姑娘没什么动静,许婕妤也就不想这事了。没想到萧广逸突然就求到顾皇后面前去了,她这个亲娘竟然事前是一无所知,还把族亲的两个女孩叫进宫来,这在外人看来,可不是自己闹笑话——她连自己儿子的心思都不知道。
  许婕妤回到寝宫换了衣服,宫人奉上茶,她也不喝,只是坐在榻上。燕王亲自双手捧了茶过去,许婕妤这才接过来,她总算和儿子说话了。
  “你什么时候……”许婕妤叹了口气,她能和自己儿子置气多长时间,她在宫中的一切还不是为了这个儿子。
  “什么时候有这个心思的?”她问萧广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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