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知府大人不动声色挑了挑眉,禀报皇上又能如何,谢池墨在边溪城的所作所为皇上怎会不知?既然知道了还睁只眼闭只眼,分明有意纵容,楚阗年纪小看不明白,楚国舅可不是愚笨之人,楚阗真要告到皇上跟前,谢池墨没事不说,楚阗还会遭皇上责备,吃力不讨好,何必呢?
  而且,朝廷每年下拨的物资谢池墨没往自己腰包里塞,都送给百姓了,城内道路积雪深厚对他们来说不过行走缓慢了些,若百姓没有那些物资,能不能熬得过冬季都不好说,各州府每年都有冻死饿死的人,边溪局势不稳,但却没有这种现象,楚阗来边溪没有先调查这种事情么?
  楚阗不知,他不会提醒,由着楚阗和谢池墨对付算了,他眯着眼,极为奉迎道,“楚大人心系边溪城百姓,是百姓之福,下官替他们先谢谢楚大人了。”
  说话的时候,车轮前的雪被推开了,车夫坐上马车,挥舞着鞭子,继续往前行驶,楚阗见不惯知府谄媚的嘴脸,便转过身,懒得再看他一眼,而是思索着如何把马文才从囚牢带出来,谢池墨私设刑堂,关押朝廷命官的消息怕是传到京城了,不知皇上如何定夺。
  马文才的死活他管不着,谢池墨千不该万不该在他眼皮子底下抓人,抓的还是文人,开朝以来,文武百官便以文官武将区分,文官看不起武将,武将看不起文官,谢池墨平白无故捉拿马文才,分明是想给他个下马威,他怎会让他如愿,无论如何,今日一定要把马文才带出来。
  马车走出城门,缓缓沿着道路行驶,白茫茫的雪色中,行人稀稀疏疏,看上去分外萧瑟,比不得京城繁华,同样的天,在京城可谓人声鼎沸,哪会有萧瑟之意,楚阗微微侧身,看向昏昏欲睡的知府,心里不快,“知府大人可有应对之策了?马大人乃进士出身,是皇上钦点的朝廷命官,他谢世子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抓了,显而易见是看不起皇上,看不起读书人。”
  知府大人半梦半醒,前几日纳了房小妾,他正是稀罕的时候,昨晚折腾得久,天明才睡下,不成想楚阗派人将他从床上抓了出来,说是去找谢世子那个活阎王,他心里不太乐意,碍着楚阗的身份隐忍不发,楚阗看不起谢池墨,他心里还看不起楚阗呢,任谢池墨是好是坏,只要自己不给他添麻烦,谢池墨从不过问他的私事,随便他怎么荒唐,睡也好,不睡也罢,凭自己的心情过日子,边溪城山高皇帝远,他当知府的日子清闲自在,每年吏部考核,有谢池墨在,谁都不敢找他的麻烦。
  他和谢池墨,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实则他能坐稳这个位子,多亏了谢池墨从中周旋,楚阗来边溪城多久?芝麻大点事就爱找他,连他睡觉的时间都不放过,此刻听楚阗问他的看法,他悻悻然笑了笑,无奈道,“人是谢世子身边的副将抓的,大人也明白朝廷的规矩,军营里的事情,可不是下官能过问的,不若大人和谢世子商量商量?”
  见知府这般没出息,楚阗嘴角的嘲讽更甚,想起谢池墨生人勿近的清冷劲儿,他便皱起了眉头,“你觉得能和他商量?”
  楚阗听说过不少谢池墨的事情,对谢池墨的印象不太好,独断专行,油盐不进,他来边溪城的这些日子,见过谢池墨两回,一回是在他的府邸,是他主动找上门去的,说了两句话谢池墨就命人将他撵了出来,第二回是在军营,谢池墨连话都没和他说,他欲质问谢池墨马文才的事情,谁知谢池墨充耳不闻,连看都不看他,生平以来第一回被人漠视,他难咽心头之恨。
  不由自主的,眼里流露出阴郁之色,知府看得心惊胆战,想要从谢池墨手里把人带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楚国舅估计都没这个本事,更别说是楚阗了,他斟酌道,“谢世子公务繁忙,估计没空见我们,大人想要和他商量,该派人去军营问问,挑个日子......”
  “哼。”楚阗一想到谢池墨,面色就不太好看,冷冷看了知府一眼,谢池墨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总会让谢池墨悔不当初的。
  知府识趣的闭上嘴,低头盯着自己宝蓝色的绸缎发呆,楚阗年轻气盛,哪会是谢池墨的对手,迟早要吃亏的,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波及到他就好。
  这时候,帘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大人,远处有人来了。”
  唰的声,楚阗掀开车帘,视野里,三五人骑马由远及近,身后跟着辆马车,方向正是军营的方向,他蹙了蹙眉,吩咐车夫停下马车,等着来人。
  为首的男子高大魁梧,眉间有颗黑痣,隐隐透着煞气,到了车前,他纵身下马,中规中矩给楚阗行礼,楚阗打量他几眼,别开脸道,“谁派你们来的?”
  “韦将军听说楚大人在追查通州马大人之事,冰天雪地的,韦将军担心楚大人不适应边溪的气候,差下官将马大人送到您的住处,没料到会在这遇着您......”男子声音粗犷,一听就是行军打仗的,楚阗拧了拧眉,徐徐看向后边的平顶马车,他正思索着如何让谢池墨松口,连吃了几日的闭门羹,他有些无计可施,今日想方设法将知府带上也是有让知府出头的意思,本以为不折手段才能做到的事情,韦安忽然把人送了过来,他反而猜不透谢池墨的想法了。
  “是韦将军的意思?”韦安以谢池墨马首是瞻,没有谢池墨点头,韦安敢擅作主张把人送给他?
  男子点头,见楚阗面露疑色,他转身朝赶车的士兵扬了扬手,士兵跳下马车,再翻身上马,和一人同骑一匹,见此,男子再次弯腰给楚阗施礼,随即上马领头离去,行事作风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一个字,这点像极了谢池墨,楚阗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只得吩咐人先将马车赶回城,他此行的目的是马文才,如今马文才到他手里,再去军营便是多此一举,想了想,他道,“回城吧。”
  期间,知府大人一直坐在自己位子上,面色沉静如水,在楚阗放下车帘的瞬间他才微微睁眼瞅了眼对面的马车,马车简陋,四周封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内里的情形,谢池墨性情如何他有所体会,这件事,估计没表面看得简单。
  楚阗也想不清内里的缘由,问道,“你觉得谢世子这么做的意思是什么?”
  知府回过神,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疑惑道,“谢世子行事怪异,下官也看不透,难道是他今日心情好的缘故?”
  说完,得来楚阗一个冷眼,知府一点都不觉得生气,笑了笑,不再说话了,谢池墨的心思,谁看得懂?
  “他把人送不送来,这件事我都会如实禀明皇上,请皇上定夺。”谢家有今日的地位多亏太后提携,太后父母早逝,和谢老夫人感情好,谢家在太后年轻的时候出了不少力,太后仁慈一直记着谢老夫人的好,皇上刚登基,太后就提了谢家的名字,此后,谢家恩宠不断,这才有了今日的辉煌。
  而楚家呢,虽然有皇后,可帝后感情哪比得上太后和皇上的母子之情,纵使皇后不遗余力提携楚家,然而有太后压着,楚家就越不过谢家去,楚家也有国公的爵位,可在外人眼中,谢家的地位更高,楚谢两家,面上一团和睦,私底下却不太合得来,既生瑜何生亮,对楚阗来说就是这种感受。
  他认为谢池墨把马文才送过来是服软的意思,心底便有些瞧不起谢池墨了。
  知府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愈发叹息,楚国舅老谋深算,怎会派年轻一辈的人来边溪,轻敌大意,他日怎么死在谢池墨手里都不知道。他始终觉得,事情没有表面的简单,一定有什么他想不出来的。
  直到看到马车里平躺着的尸体他才恍然,难怪谢池墨肯把人送来,任谁见着这副血肉模糊的尸体,都忍不住恶心作呕。
  楚阗没料到人已经死了,看着马文才身上血渍斑斑的伤口,以及发黑的脸,凹陷的双眼瞪得大大的,死前一定遭遇了恐怖的折磨,他脸色一白,胸口一阵恶心,摇头想将脑子里的画面挥散,然而那张乌黑的脸始终挥之不去,他弯下腰,唔的声吐了出来。
  知府大人站在楚阗身后,适时掏出怀里的绢子递给楚阗,不过被楚阗嫌弃的推开了,知府不觉得恼怒,捂着自己口鼻道,“人死了,大人决定怎么办?”
  谢池墨是不满楚阗三天两头去军营,故意把尸体送过来恶心楚阗的?顺便让楚阗为马文才收尸?看楚阗吐得天昏地暗,他不得不佩服谢池墨心思够狠,照楚阗的反应来看,马文才的死相能让楚阗恶心三五个月了。
  一盏茶的功夫,楚阗才撑着知府的手直起身来,马车被人牵走了,不知为何,楚阗总觉得马文才的面容在眼前晃悠,他脸色惨白如纸,恨恨道,“杀害朝廷命官,他做得好,好......”
  知府连连摇头,眼下说这些有何用,谢池墨敢做就不怕人说,楚阗弹劾到皇上跟前也没用,太后还在呢,谁敢动谢家唯一的嫡苗?
  “来人,备马,去将军府。”谢池墨住在将军府,牌匾旧了,但也是谢池墨的居处,谢池墨存心给他难堪,他也不会让他好过。
  知府搀扶着他,小声道,“这个时辰谢世子在军营,大人去将军府有何事?”
  就他所知,世子夫人住在宅子里,难不成楚阗要动世子夫人?若是那样,楚家估计都不会太平了,谢池墨多珍视雾宁他略有耳闻,要知道,谢池墨来边溪城这么多年,身边从没个丫鬟服侍左右,雾宁搬进宅子后,里边进去两拨丫鬟了,若不是重视又是什么?
  而且,他听说了,那位世子夫人,美若天仙,可不是楚阗能招惹的。
  楚阗听他口气含着劝阻,不由得大怒,“我做事需要和你禀报?”
  “不敢。”知府垂首,低眉顺目的看着地面,明哲保身是他为官的原则,他宁肯回去睡觉也不想去什么将军府,远离谢池墨身边的人和事才是明智之举,他不想参合进去。
  楚阗甩开他的手,脸上还有些白,深吸两口气后,他渐渐安静下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谢池墨摆明了有恃无恐,他如果按耐不住,输的人就是他,他得稳住,谢池墨恶心他这件事,他不会善罢甘休,英雄报仇十年不晚,眼下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想清楚这点,他容色恢复如常,“罢了,去县衙吧,马大人死了,总要上报朝廷,你写,我在边上看着。”
  知府顿时苦了脸,要知道,县衙的一切事情都是谢池墨身边的刘贤安排的,他当个甩手知府就够了,楚阗让他写折子,不是为难他吗,最重要的是得罪谢池墨丢了官职,得不偿失,白领俸禄不干活,年底还有孝敬钱,他乐得轻松悠闲,可不想参与朝堂争斗里去。
  想清楚了,他身子一歪,重重摔倒在地,同时响起声哎哟声,“哎哟,疼死我了,不行不行,楚大人,下官右手约莫伤着了,得去找大夫瞧瞧,折子的事,只有劳烦您了。”
  周围地势平坦,加之他动作夸张,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他在作假,楚阗毫不留情踢了他一脚,“没出息。”
  说完,气急败坏的走了。
  知府慢条斯理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朝着楚阗离去的方向碎了口痰,身后小厮过来扶他,“大人,可要追上去?”
  “要追你去追,我要回去睡觉了。”楚阗年轻冲动,做事不计后果,他可不会瞎跟着折腾,朝堂水深,谢池墨或许不够老练,但自保是绰绰有余的,以谢池墨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真被他惦记了,鱼死网破的事情他都做得出来,楚阗没见过,才敢在老虎身上拔毛,他可不敢。
  小厮赔着笑,他要在边溪城活下去,要看谢池墨脸色,哪敢背着谢池墨给楚阗透露消息,他咧着嘴笑了笑,忽的想起一件事来,“近日城内新开了家字画的铺子,掌柜收藏了些大人喜欢的图册,您可要去瞧瞧?”
  知府大人来了兴致,眉眼一弯,兴致勃勃道,“我喜欢的图册?”
  小厮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那家掌柜的是个妙人,明面上做读书人的生意,暗地却是卖避火图,图册栩栩如生,看了后让人魂牵梦绕,他都有些心痒难耐了,小声道,“可不就是,大人肯定喜欢上边的美人。”
  “喜欢又何用,世上哪有那么好看的人,走走走,去瞧瞧。”知府大人好色成性,府里通房姨娘一大推,没人能留住他,只有那些图册能让知府大人翻了又翻,爱不释手。
  两人兴冲冲朝字画铺子走,小厮叮嘱掌柜的将图册拿出来,知府接过手,精神一振,翻了两页,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他刘贤藏着捂着不肯让我得到的图册,不成想让我寻到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小厮见他喜欢,朝掌柜的使了个眼色,后者凑上前,左右瞅两眼,压低声音道,“一看大人就是识货之人,不瞒大人说,此图册上的美人,有人在城内见过呢。”
  知府喜不自胜,捋了捋下巴一撮胡须,惊喜道,“真的?”他手里收藏的图册是刘贤送的,回回刘贤得了图册都会给他一本,谁知忽然不肯了,为此他还念叨了许多回,想知道避火图是不是换新了,新的美人长什么模样,没料到美人生得如此好看,难怪刘贤舍不得,原来是自己起了贪心。他的眼神流连忘返的盯着图册上双眸含春的女子,光是瞧着,身子便起了反应,换作他,他也不舍不得给别人。
  掌柜斩钉截铁道,“是真的,老身四处做生意,平日也有些爱好,这是第四代避火图,比较前面的,此人算是最美的了,第五代避火图上的美人不及她一半呢。”
  知府一页一页翻着,口干舌燥道,“第五代都出来了?刘贤竟只给了我前边三代避火图......”
  “第五代出来了,不过人不够美,卖得比不过第四代。”
  知府大人点头,这是必须的,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人,哪怕只是画出来的人也是一样,知府放下图册,端起旁边的茶杯抿了口,好似忽然反应过来,目光炯炯的盯着掌柜,“你说有人在城内见过图册上的美人?”
  掌柜看杯里的茶见了底,及时斟满,笃定道,“可不就是,听说真人比图册上的人还要好看些呢。”
  他身为知府,哪怕不管事,也听说过城内的一些事,若边溪城真来了美人,没理由逃得过他的法眼,“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前不久,听说那人穿着华丽,不想普通人家的媳妇。”掌柜弯着腰,如实道。
  知府皱起了眉头,“媳妇?她成亲了?”
  掌柜笑着摇头,看一杯茶又快速见了底,他边斟茶边道,“这就不知了,要我说,那等姿色,寻常百姓估计也护不住......”
  这话知府认可,那等女子,怎么可能看得上老百姓,不知为何,他脑子里突然闪过谢池墨的脸,据说,世子夫人貌美如花,在军营闹得军心不稳,谢池墨这才把她送进城的,刚好,城内就有人见过图册上的美人......
  掌柜的看知府面色呆滞,端着茶杯不喝了,不由得纳闷,小声道,“大人,怎么了?”
  知府回过神,凝视着掌柜儒雅的面庞,只觉得遍体生寒,放下茶杯,慌乱的走了出去,“今日当本官没来过,你若说出去,别怪本官无情,哼......”
  军营里的传言他隐隐听说了些,说世子夫人出身不太好,迷得谢池墨神魂颠倒,他只当是一群男人眼馋谢池墨娇妻在怀,此刻细细想来,内里爬还有其他缘故,他仓皇的夺门而出,走出去几步远了,想起什么又调转回头,跑到桌前,急急拿起图册放入怀中,“我怀疑这图册和被劫的官银有关,我得拿给楚大人瞧瞧。”
  掌柜的云里雾里好似没回过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知府揣着图册,火急火燎走向县衙,期间,手使劲压着胸口,好似胸口痛似的,但面色分明带着激动,毫不掩饰的喜色,另小厮困惑不已。
  楚阗不在县衙,他回屋后又吐了一回,想到那张发黑的脸,他便浑身发麻,招来身边的小厮,让他把谢池墨草菅人命的消息放出去,谢池墨捉弄他,他该回点什么才好,小厮领命去了,不到一个时辰,谋害朝廷命官的事情在边溪城传开了,军营里上下一心,对此事,大家铿然认定杀得对,谢池墨不会滥杀无辜,但凡他要杀人,那些人一定有必须死的理由,至于老百姓,对此事不甚感兴趣,快过年了,家家户户忙着置办年货,哪有空闲闲聊。
  春香常常出府,听说这事后,满心不安,回到府里,找机会和雾宁说了此事,“夫人,您得劝着世子爷,树敌多了不太好,边溪不比京城有国公爷和老夫人,该小心谨慎行事,马大人乃朝廷命官,无辜惨死在边溪,京城估计又要掀风浪了。”
  雾宁歪着头,停了手里的针线,看春香愁眉不展,忍不住笑道,“相公做事有分寸,你担心什么?”
  春香一顿,见雾宁望着自己,到嘴的话说不出口了,秦岚云让她留意谢池墨的一举一动,过年期间别惹什么麻烦,年后会想法子将谢池墨调回京城,官银之事,怕是殃及到谢池墨了,不然的话,秦岚云不会这么做。
  当然,春香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秦岚云让谢池墨回京是和雾宁的事情有关,见雾宁丝毫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她不由得无奈,她让雾宁劝谢池墨简直找错了人,雾宁凡事随着谢池墨,谢池墨说一就是一,她哪会反驳。
  “奴婢是怕世子爷得罪的人多了,被人算计。”春香不敢将秦岚云搬出来,只得装作关心谢池墨的模样。
  雾宁想了想,“不会吧。”
  听她的口气不信,春香柳眉一竖,严肃道,“如何不会,夫人不知那些奸诈小人的厉害之处,他们最爱暗中使坏让人防不胜防了......”春香故意将事情说得很严重,听得雾宁紧紧拧着眉,一副担忧不已的模样,春香心里过意不去,秦岚云不想谢池墨参与官银之事,她拦不住,只盼着雾宁的话谢池墨听得进去。
  谢池墨最近不出事就够了,她在秦岚云跟前也能交差。
  “我和相公说说吧,外边的事情我不懂。”雾宁实话实说,妻为夫纲,谢池墨的事情她不好过问。
  春香点了点头,她是为了谢池墨好,谢池墨在外,秦岚云提心吊胆多年,年后谢池墨回京一家人团聚就好了。
  她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马文才死了,楚阗有心为难谢池墨,奈何谢池墨闭门不见,楚阗拿出皇上的旨意压谢池墨,谢池墨也只是让韦安来帮他,他指使韦安做事,韦安应得爽快,手底下的人办事效率不高,别说找着官银了,他丁点线索都没有,要不是他还有其他门道,知道如何将自己摘清出去,这门差事捞不着功劳不说,回京后还会落下话柄,遭有心人弹劾。
  本以为轻而易举就能找到官银,到头来,连官银的影子都没见到,天儿越来越冷,整个边溪城安宁下来,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楚阗带人找了好几日都没找到可疑之人,被烧毁的宅子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奔波几日,他累得不轻,反而将马文才的死相忘记了。
  饶是如此,他仍每日带着人在边溪城内转悠,就他所知,当日负责运送官银出城的人中有一络腮男,官银被发现,络腮男没了踪迹,找到络腮男,一切迎刃而解,他也能风光回京了,他一边找人,一边派人留意军营的动静,他怕谢池墨暗中打探络腮男,抓了人不吭声,让他回京复不了命。
  可是,军营一切如常,谢池墨清晨离府,傍晚归家,没有一丝一毫可疑之处。
  天儿难得放晴,厚厚云层上,太阳露出脑袋,屋檐的雪滴落成雨,边溪城内的西边,一辆马车缓缓向城门驶去,年关将近,做生意的商人都要回家过年,其中有边城和溪城的商人,早先谢池墨下了命令,边溪城只需进不许出,可嚷着回家的人多了,谢池墨改了主意,出城容易,除了随身衣物银票,不得捎其他东西,士兵们对马车搜查得更是严格。
  于是,今日城门一开,出城的商人就排起了长龙。
  郑涛被处死后,洗脱了韦安的嫌疑,于是,守城门之事仍然他在管,离楚阗约定的时辰还有一刻钟,他站在边上,目光如炬的盯着过往的车辆,生怕不留神出了岔子,待一辆马车驶入眼前,他眼底划过异样,马车上绕了圈白布,车帘右侧挂着一簇白花,是家里死人的标记,近日他和楚阗忙得团团转,走遍了城内每一条大街小巷,没听说过谁家死人了,他给身侧的士兵使眼色,让他上前盘查。
  士兵会意,点了点头,慢慢走上前,肃然着脸道,“车里的人下来接受盘查。”
  帘子拉开,里边竟是一五六十岁的老妇,怀里抱着个两三岁的孩童,妇人头上戴着花,是妇人守寡的标志,只看老妇人满脸憔悴,孩子在她怀里不哭不闹,木讷着脸,听着他的声儿也没动静,像痴傻了似的,他心不由得软了些,从妇人的神情不难看出,她怕是刚死了丈夫,又或者,儿子儿媳皆丧了命,否则,身边怎会没有儿子儿媳跟着。
  “你们先下来吧。”士兵语气稍缓。
  妇人怔忡半晌才回过神,忐忑不安的抱着孩子下了马车,士兵以为她被自己凶神恶煞的模样吓着了,没往心里去,他跳上马车,仔细检查垫子下的抽屉,木箱,手叩了叩马车内的矮几,以防有机关,矮几没有不妥,抽屉下堆着的也只是孩童的衣衫和几样小玩意,没有异样,他跳下马车,让老妇人上去,和韦安说了搜查的结果。
  韦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平日进入的车辆他都会仔细过问,何况是出城的了,他也见着老妇人战战巍巍的样子了,可他不能小心大意,道,“你上前问问她们家住何处,家里发生何事,派人证实后才能放她们离去。”
  老弱妇孺最惹人同情,但他一想到自己辛苦栽培的郑涛结果是敌国的奸细,心底对妇人和孩子的同情便少了许多。人心复杂,知人知面不知心,多个心眼总是好的。
  士兵于心不忍,若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上前盘问不是戳老妇人痛处吗,他迟疑道,“会不会太残忍了?”
  残忍?韦安像听到天大的笑话,嗤笑出了声,“老子差点被郑涛害死,要不是有世子爷作证,老子下场会如何?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真要放虎归山,你自己找世子爷领罪?”
  士兵讪讪的低下头,默不吱声。
  真放走个敌人,他难辞其咎,谢池墨不会放过他,犹豫了会儿,他再次走上前,冷着脸道,“你们从哪儿来,准备到哪儿去?”
  妇人抱着孩子,缩在角落里,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
  士兵无可奈何的看向韦安,问韦安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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