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节

  杨千叶从榻上下来,向李鱼笑了笑,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神情,隐隐带着一丝敬畏。
  纥干承基、罗霸道、墨白焰、冯二止都从隐藏处出来了。
  由于李鱼的掩护之举,罗霸道和纥干承基对他的敌意大为减少,冯二止方才一见李鱼,虽然想起死去的两个同伴,怒火中烧,誓要杀之而后快,但躲藏期间也想得明白了,大小叶之死,与李鱼实在没什么关系,迁怒于人,未免太不近情理。
  况且,如今看来,自家公主殿下显然是对这个小子暗暗倾心的,万一他真成了驸马爷,那就成了自己的主子,总不好整天喊打喊杀的,所以也就偃旗息鼓了。
  纥干承基虽然没了敌意,却也不想向李鱼服软,他先板了板脸,又冷哼一声,道:“今日你帮了我们,我纥干承基恩怨分明,往昔恩怨,也就不去计较了。不过,恩怨相抵也就是了,我可不欠你什么。”
  罗霸道咳嗽一声道:“谁欠谁的,日后再说。现在……”
  他扭过大胯,指着屁股上的雕翎箭:“先把这玩意儿给我拔下来啊!”
  傍晚,李鱼去见了褚龙骧。在他想来,做人幕僚,自己的水准实在是差一点儿,不过……看褚大将军这水平,想在他身边滥竽充数,也是做得到的。不禁略略地动了点心思。
  如果褚大将军身边真的好混,倒也未必非得再往马邑州去住。不过,龙大当家的把龙家寨当成了他的心血,未必舍得离开西北。但这都是后话了,眼下就有求于褚大将军,所以这个幕僚,无论如何也得先答应下来,反正不是卖身,真要想走,到时递一纸辞书也就是了。
  褚大将军正在权保正府上等他。招募文士做幕僚这种事,对褚大将军来说,实在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一听下人回报,李鱼到了,褚大将军把牛眼一瞪,抬腿就往外走。走出两步,突然一拍额头,又停下来,开始脱靴子。
  权保正看得一脸惊奇:“大将军,何故脱靴?”
  褚大将军得意洋洋地道:“你小子懂个屁。这是一个典故!”
  权保正茫然道:“什么典故?”
  褚大将军道:“我听李绩将军说,这叫倒鞋相迎。就是把鞋子倒过来穿,然后再去迎接,表示尊重!”
  权保正是褚龙骧的亲兵,学问比他高明不到哪儿去,闻言大惊道:“竟有此等古怪习俗,却不知出自何方?”
  “出自……”
  褚龙骧不耐烦了:“管它出自哪里呢,用得上就好。”
  褚龙骧偶然听李绩说起过倒履相迎的故事,却不知其详,只以为这是对人才表示尊重的一种习俗。所以特意倒履了一下。
  只是这倒穿鞋子……走路的难度实在是太高了些,褚大将军脚又大,非常艰难地倒穿着鞋子迎出门去,偏又在门槛上绊了一跤,险险跌倒。
  褚龙骧勃然大怒,气得跳脚。他赤着一双脚板,指着门槛儿大怒道:“来人呐,给我剁了它!剁了它!奶奶的,害老子跌跤,还让我的先生见笑,真真可恶之极,给我剁碎了它!”
  褚大将军怒目如铜铃,他是个火爆脾气,说生气真生气,气起来连自己都打,这句话对褚将军来说,却不是一句玩笑话,而是真真确确的事。他身边的亲卫都一清二楚,立马拔出刀来,砰砰铿铿地砍了起来,砍的木屑横飞。
  李鱼惊奇地看着这一幕,疑惑道:“大将军,怎么……光着脚就出来了?”
  褚大将军笑道:“本将军这是倒鞋相迎,以示尊重!”
  “倒履相迎么?”
  李鱼暗暗庆幸,幸亏这大老粗只听说过倒履相迎,要是他听说的是“推心置腹”,还不得当场表演个剖腹剜心?这也太吓人了。
  李鱼赶紧一脸感动的模样,唏嘘道:“大将军如此礼贤下士,李鱼真是感动莫名。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李鱼愿倾力辅佐,义助将军!”
  褚大将军闻言大喜,古人这法子原来真的好用,看来以后得多听古人的话了。褚大将军连忙拉后过李鱼的胳膊,紧紧挽住,豪爽大笑道:“来来来,咱们厅中说话。”
  李鱼看了看大门,这夯货将军的夯货亲兵还在那儿奋力挥刀砍门槛呢,三四口锋利的腰刀此起彼伏,跟陌刀阵似的,这怎么进?
  褚大将军往门口一看,顿时大怒:“你们这群废物,不动脑子的吗?把门槛儿卸了,拉到院子里砍!”
  众亲兵唯唯称喏,奈何这个门槛不是活动的,只有大门处的门槛为了方便大车出入,才用活动门槛。
  可大将军军令如山,安敢不从,所以几个亲兵先闪开,让光着脚丫子的褚大将军把臂与李鱼入内,然后弄来撬棍把那门框儿整个卸了,抬到院中施加军法去了,看得此间主人权保正一阵肝儿疼。
  褚大将军与李鱼攀谈一番,李鱼东拉西扯,就后世混网络掌握的那些杂七杂八零零碎碎的知识胡天黑地的侃,尽显键盘侠风采,唬得褚文盲惊为天人,只觉吾得此君,真如鱼得水也!
  褚大将军马上兴冲冲地道:“李先生,本将军这一辈子,除了打铁,就是打仗,实不相瞒,除了打,其他的任嘛不懂,以后还望你多多指点呀!”
  褚大将军客气罢了,立马就开始交待任务:“本将军有了你,可以放心前往长安了。唔……你先帮我写几份请柬,我去了长安,要约几个老朋友吃酒。李孝恭啊,尉迟敬德啊,李药师啊,侯君集啊,程咬金啊,徐懋功啊,秦琼啊。嗯,柴绍驸马刚刚过世了,你看咱如何表达一下?”
  褚大将军洋洋自得:“嘿嘿!以前,咱只顾打仗,这些事儿不懂,也不需要有人舞文弄墨,以后常在京里待着了,却不能叫人看轻了本事,你好好写,叫人也知道知道,咱褚二愣子,身边也是有能人的。”
  李鱼听得目瞪口呆,权保正见状,忙解释道:“二愣子,是我家大将军的乳名儿。”
  李鱼下意识地拱手道:“哦!久仰,久仰!”
  眼见褚大将军又好奇地瞪起了眼睛,李鱼赶紧对这个求知欲太强的娃儿解释道:“啊!这只是一句客套话,意思是我早就知道您的大名或事迹了,这样礼貌一些,倒不一定非得真听说过了。”
  “原来如此!”
  褚龙骧纠正道:“不是大名,我这大名,是长孙无忌帮我取的,龙骧,好听吧?二愣子,那是我娘给我取的小名儿。”
  李鱼哭笑不得,忙道:“多谢大将军指点,学生知道了。”
  李鱼顿了一顿,道:“不瞒大将军,学生在西北,收了几个部曲,在双龙镇上,还买了个女奴,这些人都还没有过所,过不得大震关,您看……”
  褚龙骧马上转向权保正:“小权子,这事儿你给办一下。”
  权保正马上起身,屁颠屁颠地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摞只盖了章的空白过所:“呵呵,李先生,您带了几个部曲啊,这儿一共八张,要是不够……”
  李鱼赶紧谢道:“够了,够了,多谢权保正。”
  李鱼在权保正府上吃了两盏茶,哄得褚大将军眉开眼笑,便即起身告辞。
  褚大将军道:“李先生既然是我的幕僚,可以与我住在一起,不必搬回客栈那么麻烦。”
  李鱼陪笑道:“这不是还有几个部曲女奴么,等大将军你启程的时候,学生自会带他们赶来汇合。”
  褚龙骧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既如此,你且回客栈吧,有什么事,找小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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