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被楚铭看到如此狼狈的一面，真的很尴尬。
  “刚到组里，孟辰飞说你在医院，我就来了。”
  楚铭往她身后望了一眼，白俊已经彻底消失。
  “走吧，我带你回家。”
  楚铭的车就停在路边，只有几十米远。
  宁微一步步地挪动，他默默跟在旁边，两人竟都没有提起之前“考虑考虑”的事。
  更没有提起刚才他说的女朋友。
  难以言喻的默契。
  临上车犯了难。车座很高，宁微往后座放了拐杖，再想坐进副驾驶，就用不上力了。
  楚铭一直等在她身后，自然而然地接手。
  身高优势，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像安放易碎品似的轻轻放下。宁微下意识抓着他的手，挠了两下，却没反抗。
  楚铭挑眉，恰好与她视线相撞。
  如他预想中的柔软。
  宁微紧咬唇，颊边红色还没消退，连忙撇开视线，不敢再看。
  楚铭笑了笑，帮她系好安全带。
  啪嗒。
  车门关上，宁微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车灯连绵，城市的一天尘埃落定，疲倦的人群踏上回家的路。
  六医院离云翠苑不远，楚铭却开了导航。
  第一个路口，该往左转，楚铭却开上直行道路。
  第二个路口，继续偏离方向。
  ……
  等到第四个路口时，宁微忍不住了。
  “你有话要和我说？”
  楚铭点头，毫不遮掩，“是，我在拖延时间。”
  宁微：“你想谈什么，我们可以回家谈。”
  “回哪？”
  信号灯跳转，依旧是错误的方向。
  楚铭始终目视前方，不紧不松地抓着方向盘。
  “方向再变，总有回家的路。因为要说的事太多了，我想挑个合适的环境。”
  宁微刚要争辩，意识到自己最初并没有让他进自家聊天的意思，沉默了。
  “这段时间，任务很多。”
  就算是写程序时，楚铭也不曾如此全神贯注。
  不需要他说，宁微也能想到他有多忙。她亲眼见过特案组老大一整天都没打通楚铭的电话。
  特案组的明日之星，顶梁柱扛把子，技术骨干，学术人才。
  名誉越多，身上的担子越重。上面给他安排了很多任务，从工作总结到学术汇报，一个多月，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可是这些辛苦，在他口中，只化成一句话：
  “我有点忙。”
  他本是个惜字如金的人，很符合他性格的一句话，竟让宁微鼻头一酸。
  她悄悄看楚铭。
  乍眼看不出什么，再仔细看，他很疲倦，很累，眼睛却始终湛然有神，不曾有丝毫松懈。
  或许是刚才白俊的逼迫让她有了对比。除了初见时晦暗茫然的表现，楚铭对她一直很温和，已经到了一种旁人无法体会的细致境界。
  用他的忙碌给宁微施加压力，不是他的作风。
  楚铭已经开过不知多少个路口，黑色suv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行走，却不知何时，开始沿着导航提示的正确路线行进。
  宁微心中陡然惆怅起来。
  等开到云翠苑时，这段谈话就该终止了。
  楚铭开始了第二段陈述：
  “我每天都在做复健，以前老大逼着我继续做，我也没有坚持，因为那时候觉得，没意义。”
  “可我认真思考了，我喜欢你，不能这样放纵下去。”
  宁微再次红了脸，陡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看他很久了，慌忙转过头。
  “来接你之前，我刚向老大递交了申请。半个月后，我会再次参加射击测试。一旦通过，我会再次获得持枪资格。”
  这是楚铭最经典的风格。
  单刀直入，直切要害。当他喜欢一个人，也会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爱意，消除她所有的不安。
  “宁微，你的从前，我无从参与，无法从根源上消除你的不安。”
  “但我会用最好的我，让你信任我。”
  “从今以后，无论你不安、害怕、惊慌、恐惧……你会第一个想到我。有我在，我会挡住你所有的负面情绪。”
  “改变自己，太辛苦了。你不必强迫自己改变，我来。”
  对面远光灯疾驰而过，激起这边几下不满的闪光。
  强光过目。
  几乎是一瞬间流下泪来。
  身边毛绒绒暖乎乎的小姑娘低下头，蜷了起来，左脚打着夹板，笨拙地悬在空中，颤颤悠悠的。
  楚铭犹豫两秒，缓慢地伸出右手，揉揉她的脑袋。
  “……乖，不痛了。”
  一如既往的柔软帖顺。
  过了一阵子，还有两个路口就到云翠苑，宁微小声的抽噎终于停歇。
  车子慢慢拐入小区，很快就能开到她家门口。
  楚铭特意放慢了速度。
  项链还在他口袋里，已经要热得发烫了吧。
  车停在宁微家门前。
  他正踌躇，忽然听见宁微小声地说：“没必要这样的……”
  楚铭愣住了，连左手也僵在那里。
  哪知道宁微伸出手，轻轻牵着他的手指，仍然不敢看他。
  “改变自己真的很辛苦的，你没必要做那么多……”
  她偷偷看楚铭一眼。眉目低沉，目光定定，似乎……很不高兴。
  宁微鼓起勇气：
  “我的意思是，我也可以慢慢改变，不能让你一个人太辛苦啦。”
  她又看看脚。
  “真的不痛了。”
  意思百转千回，楚铭刚刚沉下去的心顷刻间放松了。
  他想长出一口气，手忽松忽紧，最终只是仰躺在驾驶座上，低笑两声。
  宁微瞪他：“你笑什么！”
  话刚出口就发觉不对，似乎和平常说话的语调不太一样。
  她连忙捂住嘴，呆呆地看着楚铭。
  要死了，跟中毒了一样。
  楚铭又笑笑，只是捏捏她的脸，“钥匙给我。”
  于是，宁微又再次陷入呆滞之中，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交出了钥匙。
  眼看他一个人走进自己家里，而她还留在车上，宁微连忙敲玻璃，“你去干嘛？”
  远远看他大长腿走进家门，没过多久，就提着肥嘟嘟的图灵走了出来。
  楚铭有几分意外，显然没料到图灵比照片里看起来还要肥。而图灵似乎知道楚铭回来了就没好果子吃，挣扎不已，低低喵呜几声，整张猫脸都写着不情愿。
  把猫丢上车，开车回云翠苑十九号，一气呵成。
  宁微默然，倏地扭头问他：“你套路我？”
  楚铭笑笑，没否认，把图灵丢给宁微抱着，站在车门边，朝她伸出手。
  标准的公主抱。
  上次懵懂地体验了一次，勉强蒙混过关。这回不同，玄关和客厅的灯亮如白昼，怀里还有一只肥猫，还能感受到头顶深切的注视。
  尬死她算了。
  上楼梯前，图灵喵一声，直接跳了下去，找到阔别已久的猫窝，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被一只猫瞪到尴尬不已也是头一回，宁微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图灵：喵！
  居然还好意思瞪它，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