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不管哪个时代,社会怎么变革,真的能念书的人,再怎么说,比文化水平低的人,发展机会也还是更多更好的。
  想到这里,她对周少含道:“阿含啊,去看看你弟弟再干什么,客人来了,也不下来打个招呼。”
  “怕不是在玩游戏机吧……”阿含说道。
  弟弟跟齐宁她们玩得少,没什么感情,对她这两天那么兴奋感到奇怪,她也懒得跟他说那么多。
  反正他一天除了玩,就是乱七八糟的没个正形,一个未满18岁的少年颓废得跟什么似的,真让她恨铁不成钢。
  她上楼去,敲敲门,没有反应,她推开门一看,弟弟阿念正坐在游戏机前,专心致志的打游戏。
  这游戏机还是家里的侨民亲戚从海外带回来,弟弟如获珍宝,连游戏厅都很少去了。
  听到姐姐进来,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阿念,齐宁钟策他们来了,妈妈叫你下去认识一下。”看到弟弟无动于衷,她有些生气,走过去拎拎他的衣领:“你怎么这个样子,一点少年的活力都没有,教养总该有吧。客人来了,叫你下去,你听不到么?”
  周少念还是有点怕这个姐姐,只得嘟哝一句:“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又不是来看我。”
  “那国外的亲戚来了你也别见啊,别接他们的礼物啊!别接这个游戏机啊!他们是来看爸爸妈妈的,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啊!”
  周少念不做声,耷拉着脑袋跟着姐姐下来。阿含看他这样颓废的样子,想想钟策跟王韬的精气神,真恨不得踢他一脚。一点少年的朝气都没有。
  到了客厅,周少念跟钟策他们打了声招呼,坐在沙发边默不作声的吃着水果。
  郑勤勤也有些无奈,她的人生事事顺意、处处得意,就是这个小儿子,有些不成器。
  阿念除了喜欢跟他那一堆狐朋狗友吃吃喝喝,就是喜欢打街机。
  现在家里有台游戏机,放假他倒是不怎么出门了,可是一天到晚躲在房间里,除了睡觉,就只管打游戏,让她有些发愁。
  周少念比钟策小一岁,但是小时候在一起玩得不多。
  因为他爸爸是副团长,他们家住在团部,跟连级、营级干部家属区不在一起。
  他们团部家属区的套房里有独立卫生间,可把其他家属跟小孩羡慕得不行了。
  小孩子之间,也有了潜意识的阶层划分,他们跟团部的男孩子很少在一起玩。
  他对周少念唯一有的印象,就是前世跟齐宁在陆军医院时,听她跟爸爸聊天,说是这个周少念年纪轻轻就死了。
  当时齐宁聊到阿含,说她在九十年代,移民去了港岛,家里花了上百万在那里买了套房子。
  阿念出事后,阿含退休的父母也都离开了内地,跟着女儿在港岛定居。
  阿念是怎么出的事,当时他是以江飞的身份存在的,也没去问。
  既然不知道原因,他也没办法做提醒。
  这种时候,预知未来,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情绪有些低落。
  第36章 他的十八(02)
  晚饭是司机直接开车, 把他们接到缙江一家上档次的大饭店。
  周全下了班直接去的那里,大堂经理带着领班恭恭敬敬的殷勤招呼着。
  他定的是一个中包, 装修得富丽堂皇。各种美味佳肴流水般的端上来, 把好吃的齐湘欢喜得口水直流。
  席间,周全亲切客气的招呼着孩子们,问了一些两家人回地方后的情况。
  得知钟策高考考得那么好, 他忍不住又说了阿念几句, 要他跟别人多学学, 不要一天到晚只知道玩。
  钟策看着他闷头吃饭的样子, 心里有点同情他。
  当晚, 齐宁齐湘两姐妹跟着阿含他们回到周家, 郑勤勤安排她们住楼下客房。
  而钟策跟王韬,周全给他们定了附近宾馆的房间。
  回到周家, 阿含跑到客房跟齐宁聊天,简直有摆不完的龙门阵。
  她跟齐宁同年, 小时候两个人玩得非常好,分开后, 两人的书信联系一直没有断过。
  齐宁高中才毕业时, 想过到沿海来打工。
  当时她还很兴奋, 说就到缙江来吧,这里厂子企业多, 她可以帮忙。谁知道后来齐宁没来, 她还很遗憾呢。
  前段时间, 齐宁来信, 说要跟妹妹和钟策一起过来玩,她也想顺便看看外面的世界怎样,要不要出来闯闯。
  她特别兴奋。
  她从小就在部队长大,跟齐宁有着10来年的交情和深厚的友谊。
  她家离开部队的时间,比齐家还晚,是生生的碰上全国百万大裁军,整个部队番号撤销。
  当时她已经十五岁了,当时爸爸已经是正团长了,还想着这辈子也许还能再升一级调到师部去。
  裁军的消失,晴天霹雳。整个部队当时完全是懵的。
  他们团领导班子,不知道开了多少会,讨论着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的裁军问题。
  当时整个部队人心惶惶、人心涣散。
  他们不但要安抚人心,还要焦头烂额的处理整个部队的解散工作,更要跟难缠的各个地方政府商讨一大批转业退伍军人的安置问题。
  而他们自己的前路,也急急的转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大弯。
  阿含曾经以为,自己直到长大,都是一直呆在部队里的。她唱歌好听,也许可以去文工团当个文艺女兵。
  生活的突然巨变,对孩子的影响也是前所未有的。
  那时,她怀着对未知生活的恐惧、对前路的迷茫,每天面临着不断的分离、面临着伙伴朋友永不相见的伤感,每天过得愁云惨雾。
  最后,持续好几个月的解散工作终于做完了,昔日严肃活泼的军队驻地,成了一片空荡荡的荒城。
  离开军队的干部人员里,他们家是最后一家离开的,她跟着家人走出住了10多年,已经腾空的家,看着周围毫无人烟、一片寂静,心里难过得说不出话,眼泪噗噗直掉。
  而她那一向优雅富态的妈妈,跟一向威严持重的爸爸,也满目伤感,面色凄惶。
  当车子开到部队招待所的大坝子边时,她看到了一列列站得整整齐齐的军人。
  他们就跟三年前的团部大阅兵时一样,站得笔直。
  这是部队番号撤销精简后,留下的一些要并入其它部队的兵种。
  今天,他们在更年轻的副团长和副政委的领导下,向这个即将卸任的老团长做最后的告别。
  司机停了车,周全在车上稳了好几秒,忍住要滚落的眼泪,手有些颤抖的打开车门。
  他一下车门,走到这片练兵场上,副团长大喝一声:“立正!”
  “咔”的一声,战士们的脚齐刷刷的并拢。
  “敬礼!“副团长声嘶力竭的喊着,破音带着一丝悲伤的情绪,穿透了早上蔚蓝的天际。
  “刷!”全体官兵右臂上举,整齐划一的动作,带出整齐的气流声。
  这段时间,经历过无数战友、领导分离的热血战士们,今天,向着他们团,他们这个有着悠久历史和光荣传统的野战团的最高领导,敬最后一次礼!
  他们身侧的红旗飘扬、军旗飘动,他们眼含热泪,如钢铁雕塑,挺拔的身躯一动不动。
  周全站立着,默默的看着这些手下的兵,眼睛红红的。
  他的领章、肩章、帽徽已经卸下了,今天开始,他就不再是一名光荣的现役军人了。
  他站得笔直,刷的一下举起右臂,还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良久,良久,他都不愿把举在头边的手臂放下来。
  阿含在车窗里看着,哭得稀里哗啦。
  她扑在妈妈的怀里,悲伤的“呜呜呜”着,妈妈不停用手背抹着眼泪,还得去拍她的背,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周全终于放下了右手,跟副团长和副政委分别拥抱,用力拍打着彼此的背。
  这两个年轻些的搭档,会带着这些精简后保留下来的兵力,开赴军区其它驻地,并入其它部队。
  他们还能再留在军营,他们还能保家卫国。
  而他的团,他团队的番号,则永远的消失了……
  回到地方,阿含适应了好长时间,可是对过去的怀念与向往,却从未停止过。
  她永远忘不了,那悲壮而伤感的一幕,那种风萧萧兮易水寒,从此一去不复还的悲凉感觉,时时在她梦中出现。
  每一次,在这样的梦中惊醒,她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何方。
  虽然在新家新学校,也不断认识了许多新朋友、新同学,可是,她心中,始终有一条鸿沟。
  那是“地瓜仔”们口中的“波爹压”,对地方上小孩心理上的天然鸿沟。
  现在,齐宁终于来了,她们又可以聊起过去,聊起她们才能相互理解的感情与感受,那简直是美妙得停不下来。
  这就是情怀和回忆的满足,这就是对无忧童年的怀念和追忆。
  齐宁明确表达不想再回老家供销社上班,她想留在缙江这个充满活力的小城闯一闯。
  阿含当然很高兴,她有好些亲戚就是办厂开企业的。
  齐宁长相明丽,性格开朗大方见面熟,高中学历在那些厂里,也还算是不错的了。
  何况齐宁平时还喜欢写写画画的,她觉着,给齐宁安排一个办公室文员、行政助理之类的工作,是完全没问题的。
  两个人唧唧呱呱的说个不停,犯困的齐湘早就在床上梦了几次周公了,迷迷糊糊间,还能听到两位姐姐在那里窃窃私语。
  等第二天一早醒来,齐宁和阿含怎么着也起不来,不知道她们俩是不是聊到半夜三点了……
  他们在缙江逗留了两天,阿含和司机带着他们四处逛逛耍耍、吃喝玩乐,第三天,他们就启程去夏海市了。
  这一站,他们要去拜访的,是齐家在部队唯一的老乡,曾良田一家。
  那里有齐宁心心念念的曾家老三,曾虎林。
  缙江跟夏海市接壤,他们没坐多久的车就到夏海市了。
  夏海市半岛与岛屿众多,海岸线曲折漫长,经济发达,物产丰富,风景美丽,气候宜人,是著名的海滨旅游城市。
  齐湘小时候就跟着父母姐姐来过一次夏海市,那是因为爸爸要转业退伍了,怕他们以后再也没机会到这里来玩,专门带了一家人,到夏海市旅游。
  团部对待转业干部,还是很人性化的,专门派了军用吉普车和司机,一路包接送来回。
  初到夏海市,她和姐姐就被惊呆了,那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看到大城市和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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