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魏龙拍了一下温斌的后背:“小温,不好受吧?”
  “是啊,有感情了。”温斌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我要感谢魏部长在这种情况下还来给我捧场。”
  “振作起来。”魏龙看了看冯俊飞,又对温斌说道,“冯书记特别嘱咐我,要让你放下负担,调整心态。他还说‘不会让做工作的同志寒心的’。”
  “谢谢……”温斌的声音已经近乎哽咽了。
  第一百零五章 常务的诱惑
  看着温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魏龙也是感触颇多,心中不免慨叹:世事无常啊!
  没想到十有**的事情,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温斌的事情,既有主观原因,也有客观原因。本来已经为温斌谋好的位置,魏龙为了自保和报复,只好用来做了交换,毕竟关键时刻“血浓于水”啊!他觉得多少有些亏欠温斌的,不过转念一想,也就坦然了:连冯副书记都摆不平的事,自己还能怎样?
  不过,通过这件事也有收获,就是让温斌把这件事情失败的原因都归咎在了楚天齐头上,这不得不说是自己的神来之笔。而且温斌毫无觉察,就是冯副书记恐怕也被蒙在鼓里了吧。
  ……
  温斌走了好几天了,乡里的一切看上去还是那样,没有什么变化。但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或多或少的起了涟漪。
  黄敬祖从这次温斌调走的事情里面,想到了几件事:
  第一,温斌去党史办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要不是刚才冯副书记来电话无意中说起,黄敬祖根本就不知道原因。
  原来,冯副书记要把温斌运作到县财政局当常务副局长,而且一周前这件事已经在组织部部务会议通过了。本来,县里马上就要研究一批正、副科干部的调整,可为了怕夜长梦多,在昨天晚上的紧急常委会上,冯副书记临时提出了“任命温斌为财政局常务副局长”的动议,还美其名曰“年关将近,加强财政局干部队伍力量”。
  听到这个动议,县委书记赵中直很不满意,但还是让大家议一议。结果县长艾钟强首先站出来,说温斌这个人“素质太差”,不能委以重任,还举了上次温斌在洪灾现场说的“出刁民”的事。接着组织部长郑太平也赞同县长的观点,也举了例子。赵中直接着对艾、郑二人的表态给予了认可。三位大佬都认定的事,其他人还敢说什么。所以,赵中直一句“该好好学习了”,就把温斌发配到了党史办。
  虽然冯志国没有明说,但黄敬祖觉得这事挺蹊跷。本来临时提出的动议,为什么赵中直、艾钟强、郑义平三人态度出奇的一致,就像提前商量好的一样。确实透着邪门。
  第二,赵中直、艾钟强、郑义平三人为什么要发配温斌?如果说,就是因为说了一句错话的话,理由好像又太牵强了。而且冯志国就乖乖接受这个现实了?不可能。冯志国肯定有投鼠忌器的地方。
  第三,把温斌调走了,却没有给乡里配备常务,这又是为什么?自己又能在其中做些什么?
  第四,温斌的调走,对自己究竟是利大于蔽,还是蔽大于利?
  温斌现在已经越来越不听自己的话了,有时仗着有了新依靠,甚至明着对抗自己,从这点来说,温斌调走给自己解决了一个麻烦。而且他一离开青牛峪,自己向他曾经透露举报信的事,就更不容易暴露,自己也就不用迁就楚天齐。从这两方面来说,明显就是利大于蔽。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却是自己的损失。温斌虽然平时干工作不踏实,但毕竟是常务副乡长,可以分散宁俊琦不少权利,这对自己这个书记掌控全局非常有利。还有一点,温斌和楚天齐非常不对眼,他时不时的和楚天齐闹点纠纷,也省的那个小家伙出妖蛾子。现在这个“搅屎棍子”调走了,自己又得多分散精力防着那两个小年青了。
  没有尽善尽美的事,最后黄敬祖用“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来为自己做了解答。
  ……
  常务副乡长调走了,新的人选没有确定,这就给其他人都留下了进步的空间。本来,温斌走之前,青牛峪乡有五个政府副职。现在只剩四个人了,那自然剩下的人就想换个好位置。能当常务副乡长更好,实在不行的话,排位往前提一名也是好的。除了楚天齐外,其他几名副职的心都动了。
  ……
  虽然温斌自认为,他的调走最如愿的是楚天齐。但其实楚天齐根本就没有闲心理会这些,他除了公事,还要惦记着父亲的事。再说了,刚上班一年,就想从助理到常务副乡长?也有点太自不量力了。
  上午用乡里的车把父亲接出医院,送回了柳林堡,楚天齐就又回到乡里。父亲现在的状况在逐渐好转,但很慢很慢,他现在依然昏迷不醒,只不过近几天手臂动弹的次数多了一些,而且母亲、姐姐、弟弟又一次听到父亲说过“梦话”。
  为了照顾父亲,姐姐楚礼娟带着妞妞住回了娘家,和母亲一同照顾病人,操持家务。
  楚天齐刚回到办公室,刘文韬就过来了。
  刘文韬先是询问了一些楚天齐家里的情况,就不说话了,而是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就这样坐了足足有五分钟。
  “刘乡长,有事吗?”楚天齐觉得刘文韬有些异常,“如果需要我出力的话,尽管说。”
  刘文韬迟疑了一下,说道:“小楚,现在温斌走了,常务的位置空了下来,你觉得谁最有希望?”
  楚天齐一拍脑袋,说道:“这个事呀……我觉得你希望最大。”接着又说,“现在的几个副乡长里面,你的排名最靠前,而且你已经在副职干了八年,这期间工作干的还很出色,所以你应该争取一下。”
  “你也这么认为?”刘文韬的话里透出了他是有信心和想法的,“以前认为自己已经四十多岁,没什么想法了,可真到有了位置时,谁不想进步呀。”他的话倒挺*实在。
  “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说着,刘文韬站起身,向外走去。快到门口时,他又回身说到,“小楚,有机会见到赵书记的话,帮我美言几句。”说完,快步走了。
  看着刘文韬的背影,楚天齐微微一笑,正要发句感慨时,内线电话响了,楚天齐走过去,接了起来。
  “小楚,我是你郝姐,你在忙吗?”听筒里传出郝晓燕的声音。
  楚天齐稍一思考,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便说道:“不忙,我自个在屋里坐着呢。”
  “那我过去一下。”说完,也不等楚天齐答复,就挂断了电话。
  不一会儿,女式皮鞋声音响起,郝晓燕到了。
  她一进屋,自然也是先询问了一番楚天齐父亲的病情,然后,就不说话了。
  “郝姐,是专门来和我坐的吗?”楚天齐打趣道,“大冷的天,我真是太受宠若惊了。”
  看到楚天齐调侃的表情,郝晓燕嗔道:“老弟,又在取笑老姐了。我这不是也想进步吗?所以才来找你聊聊。”
  “你是说常务副乡长的位置吧?”楚天齐笃定的说。
  女人的敏感,让郝晓燕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有人找过你了?”
  楚天齐自然不能说刘文韬来过,于是回道:“还用别人说,这不是明摆的吗?”
  “你快说说,姐有希望吗?”郝晓燕迫不急待的问道。
  “你有优势,也有不足,优势有……”楚天齐自是运用自己出色的口才,为郝晓燕进行了分析,当然他也不是信口开合,好多意见还是很中肯的。
  听完楚天齐的分析,郝晓燕轻叹一声:“试试吧,哪怕往前挪一点呢。老弟,如果碰到赵书记,给姐美言几句。”说完,心事重重的走了。
  还没等喘口气,蒋副乡长也来了。蒋副乡长本名蒋野,因为当地人口音问题,二、三声不分,经常把“野”读成“爷”,人们不愿平白无故当“孙子”,所以不叫他蒋野,都叫他蒋乡长。
  蒋副乡长和楚天齐没有深交,平时也仅点头问候而已,更从来没有互相串门。所以他一进门,楚天齐就猜到他的目的了。
  可能是因为关系不铁的原因,蒋野并没有说到“常务”的事,但却把楚天齐一顿猛夸。楚天齐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嘻嘻哈哈一阵白话,应付走了蒋副乡长。
  ……
  等到屋里消停下来的时候,楚天齐回想了一下,明白了他们几人来的缘由:
  首先,他们认为自己资历浅,工作时间短,排名垫底,肯定不会对“常务”这个位置有想法。确实,楚天齐根本连想都没想。
  其次,他们认为自己也没实力和他们争,自己毕竟到乡里工作还不到一年。
  再次,如果搞民*测评的话,自己因为和他们没有争“常务”的冲突,所以希望自己能给他们说好话。
  最后,他们拿自己和赵书记的关系说事,一半是希望自己有机会能帮上一句好话,另一半其实也是在抬高自己。实际他们如果要争取的话,肯定会动用一些过硬的人脉,怎么会把前途系于自己和赵书记那也许并不存在的关系上呢?
  ……
  实际上,因温斌调走而空出的位置,不光让三位副乡长蠢*欲*动,就是县里的委办局和其他一些乡镇也有人在跃跃欲试。
  温斌的离开,让相当一部分人心态起了变化,而变化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本人,而是因为那个常务副乡长的位置。“常务”两字带来的诱*惑,是很难拒绝的。
  第一百零六章 又是上访
  十月三十一日早上八点,冯志国从家里出来,像往常一样,步行走出玉赤苑小区。玉赤苑小区离县委大院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只要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冯志国都是采用散步方式去上班。
  三年前,为了改善居住条件,县委、县政府牵头,建设了玉赤苑小区。玉赤苑小区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住宅区,另一部分是别墅区,两部分区域用铁艺栅栏隔开。
  住宅区采用集资建房方式建设 ,出资人即是产权人。别墅区全部由县财政出资,产权归政府,仅供常委使用。
  当年年底,整个别墅区就建设完毕,投入使用。而住宅区是在第二年年底才全部建设完成,投入使用的。
  别墅区共建有十三套别墅,除了现有的十一名常委外,还有两套别墅做为临时机动备用。县委常委变动时,别墅的临时主人也随之变动。
  别墅刚刚投入使用不到一年的时候,当时的县委书记调走,县长出事,一、二号别墅也就空了很长时间。冯志国做为副书记,住的是三号别墅,他一直渴望着住进一号别墅。造化弄人,上级没有让自己这个为玉赤奋斗了多半辈子的老人上*位,而是派来了交流干部赵中直,赵中直自然也就成为了一号别墅的主人。二号别墅虽然暂时空着,但现在应该已经重新装修完毕,只待黄道吉日,就会成为艾钟强的住所。
  所有别墅的布局基本一致,都是二层结构,面积也都在二百多平米以上,一、二号别墅稍微大了四十多平米。对于整个别墅来说,多出四十多平米面积也没什么,只是这却是权力的象征,而不是数字的简单叠加。
  沿着便道,冯志国走的平稳缓慢,完全是以散步的方式行进,身边不时有人热情的打着招呼,冯志国也向对方点头致意,或是问上一句“吃了吗”。
  看到县委副书记到来了,门卫室值班人员急忙走出屋子,客气的和县里的三号人物打招呼。冯志国照例点了下头,保持着县委领导的矜持,然后继续往后院走去。
  冯志国走出两步又返回来,看到副书记去而复返,值班人员又急忙从值班室跑了出来。
  “哪边是怎么回事?”冯志国对着值班人员说道。
  顺着冯志国手指指向的方位,值班人员看到了政府大楼台阶上的一群人。于是赶忙回道:“是村里来上访的。”
  “哦”,冯志国应了一声,不以为然。县里成天有上访的,没什么稀奇。再说了,上访的事都是由信访办和政府相关职能部门接待、处理,和自己这个县委副书记没一点关系,今天只不过是随便一问罢了。
  就在冯志国准备不去理会的时候,值班人员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又让他停下了脚步。值班人员其实只说了六个字“又是青牛峪乡”。
  最近,“青牛峪”三个字总是高频率出现,不光是冯俊飞总是说,就连一些下属也多次提到,而且他们都提到了青牛峪乡乡长助理这个人。
  “你说什么?”冯志国突然发问,“什么又是青牛峪乡?”。
  面对副书记的突然发问,值班人员不明所以,慌忙回道:“没什么,我就是说青牛峪乡又有人来上访了。自从去年那次大规模上访后,青牛峪乡一直很消停,多半年没来上访。可是最近又来了好几次,估计又是告那个楚……天齐的。”
  “楚天齐”三个字引起了冯志国的兴趣,他没有继续理会值班人员,而是向台阶上坐着人群走去。
  这群人大约有二、三十人的样子,都坐在台阶上。他们当中有男有女,大部分是五十岁左右的样子。尽管当地的天气已经很冷,可在这些人的身上却看不出来。他们身上都穿着厚重的棉衣,手里抱着装热水的瓶子,身下还有坐垫,看来是做好了长期坐下去的准备。村民们在农闲的季节经常在街上站街,再加上现在太阳已经照到了他们,更何况现在政府大院四面有围墙,又避风。所以他们一边说笑着,一边玩着手中的扑克牌,看上去很是惬意。只有一个女人没有参与他们玩牌,而是闭着眼睛坐在那里。
  “冯……”,人群外围一名保卫人员叫道,并和另一名保卫人员走向冯志国。这名保卫人员正要喊出“书记”两字,被冯志国摆手制止了。
  但保卫人员的话,仍然引起了那名妇女的注意,她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冯志国。他打量了冯志国几眼,随即站起身,说道:“你是领导吧?我们要告状。”
  冯志国微一讶异,随即明白了:自己能被认出来并不难。梳着大背头,身穿黑色羊绒风衣,皮鞋锃亮,一看就是“领导”的模样。
  冯志国没有回答妇女的问话,而是问道:“你们有什么事要反映,为什么直接到县里来了?”
  “我们要告状,就告恶吏楚天齐,他不让我们种芹菜。领导,你是不知道,别的村种那个什么“西芹三号”都发大财了,可他就是不让我们种。还不是怕我们也种菜,到时候种的多了,影响他们发财。他是柳林堡的,他们村就种了好多芹菜,听说光他们家今年就挣了十好几万呢。你说他会断自个的财路?”妇女连说带比划着。
  “我们是小营村的,祖祖辈辈靠种地生活,一直紧紧巴巴的。现在有发财门路了吧,可为什么就没有我们的份。今年不光没有种上芹菜发财,现在还种着那个破药村。两年了,一分钱没见到,受了不少累,还花了好多钱。一看你就是一个好领导,你可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把那个害群之马给收拾了。”妇女擦了一下口角的唾沫,停止了说话,看着冯志国。
  冯志国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打量着这名妇女。眼前的这个女人,看上去有四十多岁,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脸上擦着厚粉,手臂看上去也白白*嫩的,远远的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雪花膏味。并不是冯志国爱看女人,而是他从小生活在农村,又在农村工作多年,他一看妇女的样子就不像是常年干农活的。
  从刚才的表述看,这名妇女思路清晰,说话滔滔不绝,看上去就像是背诵课文似的,而且还用了两个与他身份不太符合的词——“恶吏”、“害群之马”。
  “你叫什么名字?”冯志国盯着她说道,“这些词说的挺熟呀。”
  “我叫董桂英。”妇女回答,然后略一沉吟,说道,“我们深受其害,而且这些事印象就深,再说了,我们多次上访说这些话,自然也就熟了。”
  “哦”,冯志国不置可否,但她觉得这个妇女人很“鬼”,回答问题很严密。
  “那你也应该向乡里反映啊?”冯志国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乡里?乡领导才不管呢。我们跟那个女乡长反映,她到现在也没有个正经答复。他们就是官官相护,伙穿一条裤子。”妇女边说边把手里的一块折叠的布递向冯志国,“要不是让他们欺负的受不过,我们也不会来县里,求领导给我们做主。这是我们的告状信。”
  正在这时,县信访办吴主任跑了过来。
  一个秘书模样的人,也来到冯志国旁边,低声道:“冯书记,开会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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