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可是这时候再缩回去也没用了,她皱着眉头看着那名少年,有点怕给无殃招祸的为难,又觉得他有点眼熟。
  “江婺。”
  桌边伏案的无殃见她来了,眸子一亮,喊了一声。
  江婺回过神,转头问他:“那是……”
  无殃往窗外看了一眼,却只道了一声:“不必理他。”并没有介绍的意思。
  说完又看了看她身上,不等她开口就转移了话题:“天寒地冻,江婺穿得太单薄了。”说罢眉头就皱起来,很是不赞同的样子。
  毕竟他前两个月就让江婺穿厚些,江婺却一直没放心上。
  而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江婺立刻觉得冷,转身就缩回了床上。好在她之前换过的被子十分厚实,足以御寒。
  说到底,还是两边的时间太不一样了,江婺还是容易混淆季节。
  再来她也完全没想到,他这边十月就开始下雪了……这里是北方?
  江婺一边猜测一边瑟瑟发抖地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在了床上。
  这会儿无殃却开门走了出去,很快又走回来,将门关严实了,才转身将炉子放在桌上,一揭盖,一股腾腾热气和香气就冒出来。
  江婺很惊奇:“你,你做了早饭?”
  炉子、米、面、调味品等,江婺也是放在这里的,用旧布包裹着藏在那个破柜子的最底下,又用衣服和旧被子掩盖,每次要用才拿出来。当然,以往每次都是江婺来了给他做饭,没有他自己做饭的啊!
  他太小了,江婺怕他不小心弄伤了自己,都叮嘱他饿了吃饼干、面包等,不要轻易自己做饭。
  所以江婺看着热腾腾的粥感到很是惊奇。
  无殃认真地把热粥盛出来,端给她,语气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天气冷,江婺吃了暖暖身子吧。”
  “无殃真乖。”
  江婺接过这碗热腾腾的白粥,心里好一阵感动。心道果真是个好孩子,竟然知道做饭给姐姐吃了。
  无殃脸色稍红了一些,被夸得不好意思,转身走到寒气直冒的窗边,踮起脚关窗户。
  江婺哎了一声:“无殃别关呀,我想再看看雪……”和那个小少年。
  可惜一眼望过去,那孩子已经不见了。
  无殃默默无声,努力地关了窗户才回来床边道:“江婺穿得单薄,冷。”
  江婺觉得更窝心了。果然是自己养的弟弟啊,这么小就知道关心她。
  无殃把粥端给她,自己就去桌旁端正坐下,提笔蘸墨,专心写起字来。
  江婺才发现原来他一早上就在学习,外面天寒地冻,他却毫不分心。
  再看看他穿得厚实,脸色红润,状态倒比以前还好些,就放心了,欣慰得喝起粥来。
  无殃却并非如此专心,见她喝着自己亲手给她熬制的粥,嘴边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江婺喝着粥,却是又想起了刚刚外面那个少年,总觉得似曾相识似的。
  而她在这里才见过几个人?很快就想起来了。
  于是喝完粥,她就奇怪得问了一句,“方才出现在外边的人,是咱们中秋夜里救的那个孩子吧?”
  无殃笔下一顿,抬眼看她。
  江婺继续道:“他伤好了?没走么,怎么留下来了,会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毕竟那次孩子身受重伤,谁知道是不是被人追杀。
  无殃摇摇头,“不会。”
  江婺就松了一口气。虽然无殃年纪小小,但是性格出奇地稳重,他说不会有麻烦就不会有,她相信他。
  无殃低头继续书写,只是又说了一句:“江婺不必在意他。”
  江婺听得莫名其妙,不过既然没影响,不管就不管吧,她也没有精力管那么多人,无殃才是她最在意的孩子。
  只是这天江婺“享福”了。无殃不但给她做饭,也不让她洗碗,就让她在床上窝着。为了不让她下床,他还把《九章算术》拿到床边问她问题。
  这样舒舒服服地过了小半天,快到午饭点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然后便是一个愤怒交杂着痛恨、厌恶的声音传过来:“你个贱种!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害得承曦现在都没康复,自己却过得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盼望着回家过年啦,浪里个浪~
  第13章 生气
  这声音怒气冲冲,抱着极大的恶意,且听得出来年纪不大,约莫跟无殃一样大小。
  正专心给无殃讲“鸡兔同笼”的江婺突地顿住,眉头一下子皱起来。
  “那是……”
  “江婺你不要管。”
  无殃却打断了她,明明脸色已经变了,看着她的眼神却还是温温软软、和和气气,只是说出来的话带上了一丝强硬。
  “你留在房里,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
  “那怎么行!”江婺急了,“他们就是经常欺辱你的人?姐姐会保护你的,你不要怕。”
  虽然她也不知道怎么保护他,可是他这么小,她作为姐姐,是要努力为他遮风挡雨的。以往看见他身上新伤旧伤的,就够她心疼了,现在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要挨打挨骂,却视若无睹。
  “江婺,你如果被发现,事情会很麻烦的。”无殃拧着眉看着她,十分认真地说完这句话。
  江婺看着他堪称沉凝的脸色,一下子愣住了。
  无殃说完,抿着唇给她压了压被角,转身走了出去。
  江婺又有些恍惚,无殃这孩子,明明年纪这么小,却那么成熟细心了,反过来处处照顾她……这该是在怎样的逆境中熬出来的心性?
  无殃出去后,外面的声音更愤怒、痛恨了,一边大声骂着一边叫人动手,带着十足的恶意。
  江婺心里一惊,忙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寒意,掀开被子就下了床。然而还没等她走出两步,一个人就疾步走进来。
  江婺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是早上雪景之中出现过的小少年。
  江婺惊愕地看着他:“你是……?”
  他进来后立刻紧紧关上了门,直挺挺站在门前,个子比无殃高了不少,看她一眼,眼神似乎带着些疑惑,又立刻低下头,“我……叫广常。”
  江婺管不得他叫什么,她听着外面的动静心急如焚,偏偏他又一副阻挡的状态,她立刻皱了皱眉:“你快让开,我要出去!”
  广常却摇头,一口否决:“您不能出去。”
  江婺急了:“你没听见外面的动静吗!无殃被打了!”
  他倒是愣了下,一双尤其锐利的眸子眨了下,惊奇反问:“无……殃?”
  “就是外面正受人家欺负的孩子!”江婺急得上前要推开他去开门,一边语气里带了些不满,“你不是留在这里了么,竟不知道无殃的名字!”
  然而她一推之下,发现广常虽然年纪不大,却下盘稳健,身形坚定,纹丝不动——江婺脸色一变,这是不打算让她出去了。
  江婺急得更用上了力气,瞪着他,就差用上脚了。
  “得罪了。”他不动如山。不仅如此,还反手抓住了江婺,把她拉回了床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江婺惊得瞪大了眼睛,脑海里一下子闪过很多不好的想法,先把自己吓住了,张口就想喊。
  然而他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这下江婺更是被吓得半死,奋力挣扎起来。奈何根本挣不开。
  这着实是个吓人的场景,明明这个孩子才到她肩膀高,却能一手连她双手牢牢抱住了,一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巴,江婺半点挣脱不得,也发不出声音。
  她一瞬间心里脸色惨白,心跳如鼓,觉得自己今天可能回不去了!
  这边广常制住她后,脸上也很有些左右为难,顿了一会儿才发觉她衣裳单薄、手脸冰凉,忙不迭将她带回了床上,抽手拉过被子被她严实地裹上。
  江婺嘴一得自由就恨恨地骂道:“你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联合来对付我和无殃!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当初就不该烂好心,让你死在外面园子里算了!——不,或许只是你的苦肉计,就为了博取我们的同情心,换取无殃的信任,现在里应外合把我们俩一锅端了!”
  气急的江婺已经脑补了一出戏。
  广常听到这样的话,赶忙摇头:“不,我不是……”
  “那你还不让开,困住我干什么!”江婺怒声道。
  她的声音被外面一阵阵的打骂声掩盖过去了,正是因为这样,她心里更揪得慌,生怕无殃出了个好歹。
  广常却并不松手,用被子将她牢牢裹起来,也限制了她的行动,“您不能暴露,不然会给殿……带来更大麻烦的。”
  江婺当然知道,可是她知道无殃正遭受霸凌,她却袖手旁观,她怎么做得到!
  “您放心,我没有跟他们联合在一起。”他低着头,声音极低地解释道,“是……他让我来拦着您的,让您千万不能出去,请您不要辜负他一片心意。”
  江婺怎么样都没法挣开被子,听着外面的动静仿佛看到了无殃遍体鳞伤的样子,眼眶不禁红了,转而质问他:“那你怎么不去帮他!他那么小……”
  广常抓着被子的手攒得更紧了,头也越发低下去,声音沉涩,“他……受得住。”
  什么叫他受得住?无殃明明是比他更小更瘦弱的孩子!还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江婺又急又怒,红着眼睛,不管不顾就要破口大骂:“你这个……”
  他却脸色一变,立刻捂住了她的嘴,生怕被外面的人发现。
  这手虽也还未长大,可是带着一层茧子,有力且粗糙,顿时让她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江婺气死了,心中恼恨交加,张口就咬下去!
  广常闷哼一声,却仍然没有放开她。挣扎中,两个人倒做了一堆,江婺更是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外面拳打脚踢的动静越发激烈了,谩骂的话语更是越来越难听,偏偏听不到一点无殃的声音。
  江婺心里一揪一揪地疼,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广常听着,原本锋眸阴沉,额角甚至有青筋浮起。见她流泪,却是心头一震,眼角似也有泪光闪过,只是他转了脸,没让她看见。
  他勉力捂住了她的耳朵,不让她去听那些话。脸色却突地有些灰败,显得很沮丧,靠着她失神自语:“您放心,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一直这样的……他会好起来,他会安全长大,总有一天,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的,他一定会的……”
  一等外面的动静散去,不等江婺说话,广常立刻放开了她,弹身而起奔向了外面。
  无殃再次被打得很凄惨,蜷缩在地上,奄奄一息。
  江婺也急急地跑出去,看见大雪纷飞中那个孩子小小一团缩在那里,身旁的雪都被血染得斑斑驳驳,不禁喉头一哽。
  广常要扶他起来,却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广常就没动他,转头往江婺这里看一眼,起身匆匆往外面去了。
  江婺看着那个小少年灰蓝色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之后,才看回躺在雪地上的孩子,抿紧唇,一时没动作,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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