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丽人 第80节
“我记住了。我该上去了。”
她微微转过脸,低声道。
顾长钧没有说话,只望着她。
她转身快步走了。
顾长钧目送着她的背影,低头点另支香烟,忽然看到插在了衣兜里的那双手套。
他摸了摸,把手套拿了出来,戴在了手上。
……
第二天,萧梦鸿去萧家探望了萧太太。回来后,买了些水果顺道去拜访鲁朗宁太太。
两人一并结伴下船分开后,前些时候因为一直忙碌,萧梦鸿今天还是头回去她那里作客。
鲁朗宁太太看到她,很是高兴。留她吃饭。萧梦鸿帮她烤馅饼的时候,听她说道:“亲爱的,你有没考虑过和我做邻居?”
萧梦鸿看向她。
“我丈夫有位朋友,在大使馆工作了很多年,最近回了美国。他在这里有一处住所,托我丈夫帮他处理掉。你不是一直住在学校里吗?路有些远,有时我想找你都不方便。”
萧梦鸿心里微微一动。
住在京华大学里,有利也是有弊。最大的不便就是交通。过去的几年里,因为她一直一个人住,加上往来于国外,倒无迁居需求,一直就住了下去。这次回来,在和儿子的关系意外改善后,萧梦鸿心里确实就开始有了另找一处适合的大些的居所的念头,方便往后她接回儿子同住。
鲁朗宁太太的一句无心之语倒令她心里微微一动。
倘若迁新居,第一要便于交通,第二环境要合适。这一带靠近使馆区,相对环境良好,去往各处也极方便。
萧梦鸿便道:“我正有这个打算。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次回来,我和我的孩子相处的很是不错。我正想着另搬一个地方,方便以后我接孩子同住。”
宪儿此前与她生疏,鲁朗宁太太也是知道的。忽然听她这么说,也为她感到高兴,笑道:“这真是个好消息。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那么下午我就带你过去看地方。”
……
这处门牌156号的房子是座改建过的两层砖房,带一个几十平米的院落。院子过道里铺着整齐的地砖,房子里装地板,还有一个壁炉。一楼是会客厅和书房,二楼两个卧室。除了地板有几处腐烂需要更换外,别的保养的都还不错。
萧梦鸿一眼就相中了,想象了下以后接宪儿过来在房子里同住的情景,几乎没怎么犹豫,当场做了决定,以一千元的价格买了下来。
这些年她自己存了些钱,一次拿出这笔钱并不算难,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个居所,往后能更方便地接宪儿来同住。
离年底没多少天了。既然有了房子,萧梦鸿计划在年底前就搬进来。第二天她便着手请工人打扫修补,布置房子,更换窗帘,忙忙碌碌着的时候,这天意外地收到了来自总统府胡夫人的一个邀约,请她次日过府赴个私宴。
胡夫人每年都会不定期地举办妇女同仁会的各种聚会活动。往年萧梦鸿在国内时,也应邀参加过几次。但赴私宴还是头一次。
萧梦鸿如约到了总统府邸,被仆从带至胡夫人的宴客场所。胡夫人春风满面地到厅外接萧梦鸿,笑道:“萧小姐,我前些天看报纸,读到了一条你回国的消息,很是欣喜,当时就想请你来吃顿饭了。只是前些时候有些忙,又想着你刚回国,想必也是事务缠身,这才耐着性子等到了这会儿。你能来,我很是高兴。”
萧梦鸿和胡夫人寒暄了了一番,随夫人入内,才见内里另有几位先生了,同起身相迎。其中一位她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北大的政治教授,现仿佛被聘为北平市政府的顾问。但另几位就面生了。介绍过才知一位是上任不久的北平市长,另位是城市建设司长。
旧北平原来是没有建设司的,后来效仿西方才设立。萧梦鸿与市长和司长相互认识了,入座后,知道了胡夫人邀自己前来吃饭的目的。
国府正在致力于一个全民提高素养的生活民主运动,此前顾家五妹诗华参与的乡村医疗救助就是其中的内容之一。而胡夫人一直就是这个运动的积极倡导者,拟在北平国府的近旁建一个以新运动为主旨的开放广场,以配合国府的宣传活动。
她希望萧梦鸿能负责广场总体以及标志性建筑的设计。
“萧小姐,对于你过去几年在美所取得成就,我是有所了解的,非常了不起,为我们广大女性同胞之榜样。此次在国府前建一面向全民的开放广场,也是国府所倡导之民主新运动的一项重大提议,我盼你能接下这个重任,不知你可有意向?”
“国府之旁建如此重要广场,堪比白宫前之国家广场。萧小姐,这可是总统及夫人对你的信任啊!”
北平市长笑呵呵地道。同坐的政治学者与建设局长也点头附和。
……
身处的这个时代,与萧梦鸿所知的那个时代并不尽然相同。但却又有惊人的相似。
在这里已经安然过了多年,但萧梦鸿的心里却一直有着一丝隐忧,关于可能到来的那场战争的隐忧。所以她一直很关注报纸上关于时局的报道。
最近这一两年,已经不断有有识之士大声疾呼备战,痛斥国府消极应对,恐在养虎为患,类似言论经常见诸报端。
萧梦鸿心里的那丝忧虑也更重了。
但她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这个国度里,也并不只有她有这种忧虑,还有无数人正和她一样,甚至会比她想的更加长远。
……
萧梦鸿很快就决定接受这项任务。
可以这么说,胡夫人是目下这个国度里最有权势的一位女人。她没有理由因为未来的不确定性而拒绝来自胡夫人的邀请。更何况,单纯从功利的角度来说,如果能够很好地完成这样一项由总统夫人一手推进的官方性质的标志性建筑项目,对于她自己在北平的进一步立脚也是大有裨益的。
过去的这五年里,萧梦鸿一直处于浮萍般的生活状态里。
她往来于北平和纽约之间,事业日渐起色,却始终没有归属感。
纽约和北平,哪边都不是她的家。
而那天夜里,从宪儿抱着她的脖颈喊她妈妈,依偎在她怀里熟睡的一刻起,她原本一直悬浮着的心,忽然就落在了实地上。
她想立稳脚的唯一理由,就是宪儿。
数天前,来自顾太太的那场造访,令萧梦鸿更加坚定了这一点。
战争并未到来,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唯有自己更强,才能获得更大的发言权。
……
“感谢夫人信任。我必全力以赴,为国府之民主生活运动效我微薄之力。”
萧梦鸿站了起来,微笑着道。
☆、第90章
数月后,国府广场终于在竣工,拆除围墙向民众开放。市民纷至沓来参观。
这个项目,因为得到了国府在人力和财力上的全力支持,后期建设其实相当的迅速,最耗时的还是前期的设计阶段。萧梦鸿经过几度易稿,多次修改,设计方案最后才终于得以通过投入了建设。
虽然此前在建造过程中,有报纸抨击国府造此广场华而不实,但自广场竣工开放后,赞誉便纷至沓来,不仅仅只来自那些“御用”报纸,其展示出来的宏伟和大气也同样征服了绝大多数的时评家,称从中可窥见新民国蓬勃向上的精神风貌。
胡夫人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十分满意,对萧梦鸿也是分外的另眼相看。
几天后,总统府举办一个庆典晚宴。
当晚,在京的军政界高官携家眷而来,济济一堂。萧梦鸿作为胡夫人的嘉宾应邀而来。
萧梦鸿当晚极受瞩目,不断有人前来邀她跳舞。她起先跳了几支,随后准备到休息室时,看见陈东瑜朝自己走了过来,请她共舞一曲。
既然陈东瑜开口了,萧梦鸿自然不会拒绝,随他下了舞池。
陈太太今晚有事,所有没与丈夫同来。萧梦鸿与陈东瑜一边跳舞,一边闲聊。
陈东瑜恭喜她主持设计的国府广场大受好评,又赞她越来越具魅力。
萧梦鸿笑道:“陈总参你今晚是怎么了,也拿我寻起了开心。幸好我认识你多年,不会信你的恭维,否则听到这样的好话,岂不是要飘飘然了。”
“句句是真。”陈东瑜也笑道,“否则我那位老弟怎会到了现在还只身一人无意再婚?之前我说替他介绍我的一位远房表妹,刚从北大教育系毕业的淑女,对我这位老弟是仰慕已久。这样都被拒了。”
顾长钧现在人不在北平,年初时就又南下了,最近几个月一直没回来。
航校现在已是全国规模最大的空军基地,作为直接负责人,他的日常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萧梦鸿听他忽然提到顾长钧,又是这样调侃的语气,便笑了笑,道:“陈总参玩笑了。”
陈东瑜大约也觉得自己失口,向她赔了声礼:“我一时口快,萧小姐勿见怪。”
萧梦鸿笑道:“没什么。”
陈东瑜环顾了下四周:“看今晚这里,个个谈起国事都是头头是道,但真肯做实事的,却实在是找不出几个。也就我那位老弟算其中一位了。萧小姐,你大约是不知道这几年我那位老弟是如何做事的。去年底我一直在外,前些天我才回的北平,北上时顺道路过了他那里,他正好犯着胃病,几天都没好好吃的下东西了,竟还不休息,亲自考核歼机教员,简直是……”
陈东瑜停了下来,摇了摇头。
萧梦鸿的心忽然有些微微地揪了起来。
顾长钧和她记忆里的那个前夫,仿佛真的变了很多。
萧梦鸿记得他从前抽烟不多,偶尔而已,很是克制的一个人。但现在,仅有的那么几次接触下来,就让她感觉他抽烟比以前凶了很多。
以前好像也从没见他有犯过胃病。
或许也是这几年才开始落下的?
“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了,我这位老弟确实无趣的很,也难怪你从前和他过不下日子了。”
陈东瑜笑着转了话题,仿佛无意般地问:“萧小姐,我听说,叶家的那位公子在追求你,都追到了京华大学里去?”
……
有名气的女人原本就惹人注目,何况像萧梦鸿这样,既有名气,又曾有过离婚经历的漂亮女人。
这段时间,随了国府广场的修建,萧梦鸿再次成为了报纸关注的对象,尤其是八卦报纸,更是津津乐道,其中一则报道称她受到不少名流公子的追求,甚至有某叶姓公子追求到了她所执教的大学,令手下军警在大学门外列队助自己求爱,一时引无数学生围观。
这事确实是真。不过没报上描述的那么夸张而已。萧梦鸿终于不堪其扰,事后向胡夫人写了封信表述经过,希望能得到夫人的帮助,以禁止叶舜郅这种干扰大学正常秩序的荒唐之举。
当时正是国府广场建设的紧要时期。胡夫人收到信,私会萧梦鸿后,随即亲笔写了封信致叶舜郅的父亲叶荣友,随后叶舜郅就销声匿迹了,再也没在萧梦鸿面前出现过,萧梦鸿也终于得以解脱。
但这事毕竟还是传开了,陈东瑜也知道,并没什么奇怪的。
现在提起,萧梦鸿心里依旧感到厌恶,只笑了笑:“无聊之人无聊之举而已,不提也罢。”
陈东瑜点头,问道:“那个姓叶的,最近还有这般纠缠于你吗?”问完,见萧梦鸿望着自己,便笑道,“你与我那位老弟虽然劳燕分飞了,但咱们的交情还是在的,何况你又与我太太交好,我太太视你为姐妹,我便也不拿你当外人了。这个姓叶的,仗着他爹攀着唐紫翔的那点交情,简直是无法无天,我是看不下去了。倘若他还有为难于你,你尽管告诉我,我代你出面,好好给他点教训。”
萧梦鸿道:“多谢陈总参了。事情已经解决了。”
“真解决了?”
“是。”萧梦鸿微笑。
陈东瑜看了她一眼,“解决了就好。倘若以后再有类似事情,直接找我就是,不要有所顾忌。”
……
舞曲结束了。
萧梦鸿迟疑了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住了转身的陈东瑜。
“陈总参,后来他胃病怎么样了?”
陈东瑜一怔,仿佛回过了味,哦了声。
“不晓得了。我当晚便走了。应该是无大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