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前夕
过完帝师单贤的寿辰后武林大会紧接着上场了。
顾倾城嘴里咬着笔右手撑着头左手手指在桌子上点啊点的,最后他狠狠皱了一下眉头吐掉嘴里的笔带着自己的小婢女又朝竹屋方向而去。
小婢女早练就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打从顾姨娘一收到严东的通知开始,他先是兴致勃勃地坐在桌前要自己备纸笔和研墨,等自己准备妥当后顾姨娘已经嗑掉了三盘糕点,接着顾姨娘没洗手就抓起笔来,把笔从右手换到左手再从左手换到嘴里,然后起身出门来找夫人求解⋯
小婢女最后还默默总结一下,虽然奴婢不知顾姨娘接到何种任务,但看顾姨娘吃糕点的架势,加上月初、月底已经为顾姨娘修改衣服腰围尺寸两次来看,严总管的任务是否太过严苛?导致顾姨娘快变成胖姨娘?
顾倾城一来到竹屋还没进门就开始了呼天喊地的嚎啕大哭,他那嚎的是惊天动地、山崩地裂,害得靳若鱼将手上的针一个没注意就往手指头上戳。
顏梅在自家夫人皱起眉头的瞬间就发现的手指头上的血珠,她心疼的差点一巴掌就往刚踏进屋的顾倾城脸上招呼,强忍住气不能打只能恶狠狠瞪着顾倾城说道:「顾姨娘能安静些吗?夫人被你吓到手都被扎伤了。」
顾倾城衝进竹屋的步伐慢了下来,他愣住停顿了一下反问:「夫人手扎伤关我何事?」老子就只在门外嚎了几嗓子谁让靳若鱼胆子小啊?
顏梅正要上前和顾倾城理论,一旁的顏春适时递上药膏拦住想上前动手的顏梅,而后她转头看着顾倾城,问道:「那顾姨娘没事又来竹屋嚎什么?」
「呃⋯」求人唄,还能有啥事?顾倾城訕訕地伸手摀住嘴有些尷尬地偏头看着别处问道:「那个⋯靳妹妹手没事吧?!」
顏梅撇嘴,有人这么问人伤势的吗?!她哼了一声不悦开口:「有事没事不会自己转过头来看啊?!」
顾倾城转回头伸长脖子粗粗看了眼,皱眉蹙额问道:「怎么没事又在动针线活儿,府里不是有绣房吗?」那些个绣娘是养来吃间饭的?
靳若鱼瞠了顏梅一眼不就是个小伤口有何好大惊小怪的,而后笑了笑说道:「这不是没事就瞎忙吗?顾姨娘快些过来坐,不知道顾姨娘今日来竹屋是为了什么?」这顾倾城可是标准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肯定有事要抱怨。
顏梅在靳若鱼的示意下忿忿然的将桌子给收拾乾净,然后被顏春拉着去泡茶准备点心,顾倾城带来的小婢女也赶紧跟过去帮忙。
顾倾城就坐后听见靳若鱼问起来了,他便伸手往腰际摸了下掏出一条手绢假意擦着眼泪哭诉道:「靳妹妹,不是我要说而是这真是太不人道了!」
「什么东西不人道?」靳若鱼耐着性子听下去,早习惯顾倾城这人说话的方式就是说一点、漏一点的,要是自己没问到点上他可以跟自己耗上一整日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顾倾城一听见靳若鱼问了他气愤地放下手绢,开啟连珠砲似的抱怨,「不是我要说,不就是负责武林大会上的吃喝拉撒睡这种问题,去包下整个城镇不就好了?一个不够就包两个!怎么那些吃的、住的、用的都还要人家去规划设计?」
靳若鱼一听这个她笑瞇瞇偏头看着顾倾城,反问:「顾姨娘很有钱?」
「我那可能会有钱啊!」他可是标准的月底手上就没半分钱,不然他早跑了怎么可能还留在严府让严东压榨。
靳若鱼扬眉笑道:「这不就是囉!严府也需要节省经费,顾姨娘你能者多劳就多担待些,真有疑问也可以来找我商量。」
顾倾城哀怨地看着靳若鱼幽幽开口:「我说靳妹妹怎么也这么说?女人不都是要大手大脚的花钱吗?」説罢还伸长脖子低声问道:「难道严成澜那傢伙拦着不让你花钱?」
「呃,这话你听谁说得?」靳若鱼略微侧身偏向顾倾城小声好奇反问。
「严东啊!当初他教我怎么当个合格的姨娘时就是这么说得。」顾倾城偏头想了一下嘴上喃喃自语着:「当时严东怎么说来着?花钱要捨得!对!」
靳若鱼看着顾倾城,她想着严东到底都是从哪里找来这些教战手册的?怎么顾倾城越来越⋯
顏梅将点心和刚泡好的茶端上小茶几,顾倾城一看这茶点手就率先伸过去,他掂起糕点就嘴前还记得说着:「靳妹妹快些吃,这顏竹最会製作糕点,每样都会让人想赶快吃个精光!」
靳若鱼看着快吃出双下巴的顾倾城再看见顾倾城随身携带的小婢女那欲言又止还有担忧的神色,她开口问道:「顾姨娘喜欢吃糕点?」
顾倾城嘴里塞了一个正伸手要拿第二块,他闻言抬头看着靳若鱼,然后用空着的手拿起帕子遮住正咀嚼食物的嘴,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阵子就爱吃东西,也不拘是糕点还是什么。」
靳若鱼满头黑线,她看一眼顏梅和顏春,发现这两人神色如常没有异状,没有异状就是有问题了!
「好了,都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让顾倾城变得这么爱吃,吃坏了身体还怎么出门?还有越来越发福的身材能看吗?
顏梅瞥了一眼还在吃个不停的顾倾城囁嚅起唇:「严总管说了,这次的武林大会上顾姨娘需得胖一圈亮相。」
「咦?为什么?」顾倾城虽然是在追问可他仍旧抓着糕点不放,没办法这糕就是好吃他就是还想继续吃。
「先把糕点彻走。」靳若鱼微微蹙眉淡淡吩咐着。
「不用!不用,我马上吃光了!」护食的顾倾城赶紧端起糕点的盘子,吃得那叫一个兇猛,犹如饿死鬼投胎那样开始狂吃。
看顾倾城那吃得模样,靳若鱼忍不住皱眉看着他的随身小婢女问:「顾姨娘这模样多久了?」这么个吃法身体真没事?
被点名的小婢女低下头,羞愧难当的小声回答:「顾姨娘这么吃是从上月下旬开始的,这月月初和月底已经改了两次腰身了。」
原来顾姨娘会变成贪吃货是有原因的吗?呜,她这小婢女真不合格,顾姨娘的身体有事不对劲,而她竟然没发现。于是,小婢女开始陷入深深地自责当中。
靳若鱼瞪着嘴里还在吃个不停的顾倾城叹气:「你自个儿就没点自觉?」这人的心到底是有多宽?!
「要自觉有啥用?打又打不过,也没能力跑,就这样唄。反正严成澜、严东压榨我又不是头一回了。」吃完糕点的顾倾城语调轻松的边说边掏拿帕子,他还没忘记要拿帕子擦嘴。
「顾姨娘若真不愿意,我可以帮忙说看看⋯」靳若鱼看着顾倾城那越来越明显的双下巴蹙眉说着。
正拿起茶水来润喉的顾倾城连忙哼哼唧唧出声:「别别别,老子好不容易可以放开肚皮吃东西,靳妹妹可别去说。」以往为了维持那纤腰细柳的身材吃什么就只能啃三口,而且那三口还是很少、很小,不够塞牙缝的那种,都快憋死他了!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吃胖他自然得吃个够本才行。
靳若鱼再度抚额叹气,还真是个活宝天兵啊,也亏得严成澜能找到像顾倾城这样的人,但也得佩服严东有办法将一个活生生的男人给掰成这副模样性情,只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过没几日严东将那些会出席武林大会的人的资料送了过来,在这之前,顾倾城早被严东又给修理了一顿。
严东的原话是:「办事没一件牢靠,没事就只会告状,真不知道严府养你何用!」
等到顾倾城被修理完后他仍旧是死性不改又跑来找靳若鱼哭诉:「严东那傢伙真不是人,让我吃我也吃了,让我胖我也胖了,他怎么就是不满意啊?我真是活着太难、太委屈了!」
看着眼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顾倾城,不仅仅是靳若鱼无语了,就连顏梅、顏春和顏雪也佩服了。
这女子专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活顾倾城也学了呀!
最终,靳若鱼不忍卒睹,只能伸手假意按着额角实在不想再看,她出口安慰顾倾城道:「顾姨娘放心,我绝对不会赶你走。」若赶走了上哪儿再找一个这么有敬业精神的?
顾倾城正嚎着,可他也不是没脑子的嚎,他嚎得很有节奏,嚎到靳若鱼保证的话他可是一个字都没落下,于是他边嚎边问:「那工资又该怎么办?」
工资?靳若鱼眨了眨眼怎么会说到工资上?
蹙眉仔细思索一番后,靳若鱼才试探的说道:「等顾姨娘办好武林大会的差事,我自然会让严东给你涨工资!」前提是要办好武林大会。
「真的?」顾倾城一边抹泪一边偷覷着问。
靳若鱼赶紧点头。
「那好办!」顾倾城甩开帕子随意抹了把脸一脸正色说道:「有夫人这些话就够了,过几日老子让严东将参加武林大会的名册送过来,咱们一起参详合计,包管让武林大会完美落幕!」
靳若鱼看着顾倾城那张已经花掉偏又要装正经八百的脸,她实在很想笑却又只能憋着点头答应。
等顾倾城雄壮威武的带着他的小婢女离开时,靳若鱼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这顾倾城无非就是想拉一个垫背的!说什么一起合计参详,到头来他肯定甩锅到自己头上,而自己竟然就这样被他给骗了!
那一夜严成澜也收到消息了,只见他脸上肃穆的一丝笑容也无的走进竹屋,几个顏早早落跑了,只留下靳若鱼一个人去面对。
其实严成澜不介意背锅的人是不是自己的傻鱼儿,再傻都有自己兜着,他介意的是那个顾倾城真的是吃饱太清间,没事就往竹屋这里跑,还说要和傻鱼儿一起合计参详武林大会上的安排?!
这阵子光听严南的匯报就能听到心火上扬,是谁给顾倾城吃了熊心豹子胆才让他有勇气一直在鱼儿面前露面?
刷存在感也不是这么刷的,没看到严东他们除非真有事才会出现吗?
别以为穿上女装就真的是女人!
而靳若鱼此刻在心里骂着的人却是自己的随身婢女。
这几个顏真真没一点主僕情谊,知道严成澜回来了也不知道要通知一声,要跑大家一起跑呀!留她这个主子一个人去面对严成澜的怒火算什么呢?
几个顏姓姑娘纷纷表示,奴婢对主子们的忠诚绝对是杠杠在线上的,可夫人您也知道,您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事她们顏姓姑娘就不去当炮灰了。再说了,家主什么时候真跟您生气过呢?
于是,靳若鱼只能悲催的捶了一夜床板,她气得差点又从浆洗房把那块铁做的搓衣板重请出山,考量到大家体力、实力上的差异,结果受苦的人最后还是自己时,靳若鱼只能默默放弃了。
呜,她终于懂得顾倾城的感受了!
严成澜还颇为可惜了一番的,原以为小鱼儿会搬出那块铁製的搓衣板来,隔天夜里他还特意里外找过竹屋一回呢。
严府另一处的始作雍者顾姨娘一点愧疚感受也无,他还在桌上和他的夜宵奋战中。
小婢女苦着脸想让顾姨娘吃少一点,她才刚张开嘴巴还没说话,顾倾城就塞了一块猪蹄膀到她嘴里。
「想吃别跟我客气,自己拿双筷子坐下一起吃!」
最后为了不让顾姨娘一个不小心胖成了猪样,小婢女也只好坐下默默贡献自己的小肚皮了。
只是小婢女始终都不明白,为何顾姨娘在武林大会上得出场亮相还得胖一圈才行,漂漂亮亮柔美纤细的身材不好吗?
京上的五皇子府里,至今灯火依旧通明,五皇子华礼站在案桌前看着眼前站着的几名女子和几位大夫,终于满意点头。
「将她们一併送往晃城,等待时机成熟⋯」这一回他肯定能成事!五皇子握紧拳头如此想着。
侍卫将人全都带下去后,五皇子又嘱咐站在一旁的人说着:「这事切莫让华富知晓。」华富那人单纯、重情义,要让他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他非得跟自己哭闹不可,说不定一个任性使然下他还会去通风报信!
为了自己的将来决不能让华富打乱自己的计画。
一干人等全都拱手弯腰低头应诺。
五皇子看着前方屏风上绣着的壮丽山河图,他的思绪远扬,今日父皇不过就是册封了二哥的女儿为县主,呵,也就是一个活箭靶而已,瞧二哥那高兴得意样!
他和二哥不同,他一定会做出一番大事来,好让帝师和父皇认可自己的能力,帝师除不去的严成澜就让自己来动手,届时朝堂上谁还能看不起自己!
而此时的二皇子妃却是眉头深锁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强褓里的女婴,和女婴摇篮旁静静躺着的明黄圣令。
华胤此时恰好习完功课顺道过来看母妃和妹妹—华妤。
「母妃为什么在闷闷不乐?是妹妹怎么了?」华胤快步上前查看,当他看到依旧睡得安稳的华妤时,悄悄松口气。
二皇子妃扬起微笑看着华胤,她伸手轻拂华胤落下颊边的发,轻缓开口:「无事,母妃和妤儿都没事,胤儿习完功课了?可有不解之处?」
华胤摇头抓住母妃略微寒凉的手,他固执问着:「那为何今日妹妹的县主身份定下后,母妃并没有很欢喜?」他早注意到了,今日册封妤儿为县主的圣令一下到府里,母妃的脸色瞬间苍白几分,虽然母妃强自镇定,可刚產后虚弱疲乏的脸色仍是难以掩饰傖惶与惶恐,好像母妃在惧怕什么?
二皇子妃深深叹口气,缓缓站起来看着华胤说道:「都是母妃一厢情愿的猜测做不得数,胤儿无需担忧太多。」说了也是徒增儿子的烦恼。
册封县主对目前的华妤来说这是一种负担,华妤前头还有其他皇室女孩儿尚未册封,怎么就单单率先册封妤儿了呢?
妤儿以后得面对多少异样的眼光?
圣上到底在想什么?
这里头可有帝师单贤的手笔在?若是有⋯
这些都不是自己一个深宅妇人所能猜测、定论,反正二皇子的性子也指望不上了。听闻娘家人说祖父这回会出席江湖盛会,不若让祖父多找些人问问,看看是否能和盟主搭上线,胤儿和妤儿的日后就看盟主愿不愿意多多照拂帮衬一二了。
帝师府邸的书房里,单贤看着坐在自己下首埋头写字的单寒问道:「今日二皇子府一看如何?」
「很可爱。」单寒头也没抬如此回答。
「嗯?」单贤有些意外的看着自己的孙子,他是问今日入二皇子府道贺的情况,如何会回这样的话?
久久没有等到祖父下一句话,单寒抬头向上看去,只见祖父已经捧起日前严成澜所赠的古籍来看,那小心翼翼的呵护模样,小心谨慎慢慢翻页,一看就知道那珍本是祖父未曾看过的。
单寒也没多想,继续低下头练字,他将来也要成为像祖父一样,受万人景仰爱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