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尹家的新闻又让沪市很是热闹了一阵儿,就冲这阵子如此丰富的谈资,沪市各交际圈都多办了好几次沙龙,聚会。
  连各家报纸,都因着尹家,发行量创了历史新高。
  柏广立自然知道尹家的事跟容重言和王少安脱不了干系,他们不但没瞒着他,甚至还拉了上柏家几个不在军中的兄弟,大家一起把局给做了起来,他的那几个兄弟,也因此不大不小的发了笔小财。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柏广立还是懂的,这些拿不到台面上的交易,他只当全然不知,只催逼机场的建设催的更紧了,恨不得太阳一升起,一座崭新的沪市机场,就矗立在自己眼前。
  搞得王少安苦不堪言,成天在容重言跟前抱怨,是不是给柏家分的少了?
  要不要趁着柏广彬回沪养伤,好好孝敬孝敬柏家?
  他们这些生意人,不怕花钱,就怕被人给记恨上。
  容重言知道柏广立不是因为这个,对他来说,完成他给的任务,比送他真金白银要对路的多。
  柏广彬这次伤的不轻,等他恢复的差不多了,大家才有闲心跟他讲沪市的风云变化,等他听说了安梅清出国的消息,尤其是还是安梅清一个人出去的时候,立马躺不住了,拔了针头冲出医院找容重言来了。
  “梅清姐如果跟梁维华什么事也没有,会自己一个人跑国外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好跟容重言吃顿饭,却跑来这么个惹人厌的,艾阳“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你吼谁呢?”
  柏广彬被艾阳吓了一跳,“艹,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厉害?”
  “是你太没礼貌!”艾阳更不乐意了,“我数到三你立马滚蛋,不然我让你爬着出去!”
  柏广彬一脸恍惚的看着慢条斯理喝着汤的容重言,“重言,你不管管你女朋友,她居然这么对我!”
  容重言拿起桌上的餐巾沾了沾嘴唇,“她怎么对你了,她哪一句说错你了?我难得有时候跟小艾一起出来吃顿饭,你突然冲进来,噼里啪啦就是一通说,梅清姐出国是她自己的事,为什么没跟梁维华一起去,也是他们两口子的事,轮不着我管,也轮不着你来问,你还嫌小艾对你态度不好?赶紧滚。”
  柏广彬看着面沉如水的容重言,“容重言,你有了女朋友,连兄弟都不要了?!”
  “你这种兄弟,不要也罢,”这伤都没好利索,为了陈年旧事就敢跑出医院,容重言给艾阳盛了碗汤,“今天的鱼汤很鲜,你尝尝,别跟这种人生气,这小子平时我也很不爱搭理他的。”
  柏广彬都快被气哭了,他从前线回来,还带着伤,结果自己的兄弟却这么对他,“容重言!你这个,你这个,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
  “嘿,你这话听着容易让人误会啊,什么叫他背信弃义啊,你们背着我立过什么誓约?还是他睡了你没给钱啊?”艾阳看着小脸儿又黑又瘦的柏广彬,看他的唇色,真是为了安梅清,命都不要了,“你可得说清楚。”
  柏广彬瞪着艾阳,什么叫“睡了他没给钱”?她把他当什么了?“你,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容重言好笑的看着气急败坏的柏广彬,“说的好像你很了解小艾了一样,你先坐下,想叙旧就聊几句,然后赶紧回医院呆着去,要是再提梅清姐,我先把你撵出去。”
  他来就是问安梅清的事的,“我跟你有什么旧可叙,你这个有女人就不要兄弟的家伙,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们才,”
  “我以后跟他一辈子,你呢?”艾阳白了柏广彬一眼,“重言刚才还跟我说,吃完饭就过去看你呢,你也够沉不住气的,躺在医院里等我们过去表示关心的时候问一下不就行了,都半年多了,你现在追不也来不及了?”
  柏广彬小声嘟哝道,“这不是一听到梅清姐出国了,我心里一急,”他拧眉冲容重言喊道,“我说你也忒不仗义了,梅清姐出国的时候,我还在沪市呢,你居然不告诉我!”
  见艾阳冲天翻白眼,容重言知道她又要出离愤怒了,自己的朋友还是自己解决,“我告诉你做什么?我是长舌妇啊,成天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人是非?”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柏广彬气的肋骨的伤都开始疼了,“你要是告诉我,告诉我,”
  “怎么?你就跟着梅清姐一道儿出国去了?家也不要了,手下的兄弟也不要了?”容重言给柏广彬倒了杯水,“要不要来点儿鱼汤?大夫说了你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吗?”
  柏广彬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不想吃,也不想喝,梅清姐只身出国,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容重言抚额,“你猜的没错,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出国是梅清姐自己的决定,咱们只需要尊重她的决定就好了,就算是我告诉了你,对事情也不会有一点儿改变,除了让你又鸡飞狗跳的闹一场,还能有什么?”
  柏广彬不说话了,半天才道,“我只是关心她,也担心她在国外一个人,她现在怎么样了?有不有写信回来?梁维华呢?你只用告诉我,梅清姐出国,跟梁维华有没有关系就行了。”
  艾阳忍无可忍,“诶,柏先生,适可而止吧,重言让你尊重安小姐的决定,就是不希望你太过于打扰到她,我这个人一向说话难听,你勉强听着吧,你跟安小姐认识的比梁维华早的多,你对她的心,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如果安小姐对你有一点儿点儿男女之情,你们早走到一起了,又怎么会有梁维华的事?”
  艾阳只当没看见柏广彬越来越黑的脸,“当然,我也尊重你的感情,你有权爱一个人,但前提是,不要以爱之名打扰到她的生活,如果你一直爱着她,那就耐心的等着她,一直等到你不想等那天为止。”
  容重言无奈的握了握艾阳的手,“走吧,你不想吃东西,我们送你回医院吧,过去的事相信梅清姐不愿意再提了,咱们也都别再提了,你呢,养好伤,做好自己的事,你在这儿跟我蹦,又有什么用呢?”
  柏广彬平时一切都好,只要事涉安梅清,就没办法淡定,他冷静下来,也知道容重言跟艾阳说的都对,安梅清在异国他乡而且还有梁维华这个丈夫,他对安梅清的感情,就永远只能藏在心里,“我知道了,你们别送我了,我自己回医院去。”
  ……
  “这个柏广彬,就这脾气,怎么打的仗?”从医院出来,艾阳忍不住吐槽。
  “他别的地方都挺好的,柏司令的意思,等他伤好了,就留在沪市,那边飞行不也需要自己人,”容重言笑道。
  “诶,容重言,那个飞行学校,你没少出钱吧?”艾阳侧身凑到容重言身边,笑眯眯道。
  容重言没好气的瞪了艾阳一眼,“你想错了,飞行学校我没出钱,人家松沪军自己养得起。”
  “嘁,我信你才怪呢,那飞机呢?一次买进来十架飞机,柏广立也买得起?飞机不是汽车好不好!”艾阳撇撇嘴,又堆上笑脸,“你看我成天也挺闲的,你帮你安排个工作干干呗?”
  挺闲的?你?“怎么?你的厂子还有洋果行,加上万国百货,还不够你忙活?那行啊,印刷厂,玻璃厂,面粉厂,你挑两家,真不行,造船厂也可以,你不是喜欢机械嘛,造船厂吧,你去学学打铁。”
  艾阳不满的推了容重言一把,“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还在这儿气我!”
  容重言目视前方,专心开车。
  艾阳又推了他一下,“我想去飞行学校工作,我不学开飞机了,我去管个庶务,算个账,对了,可以管后勤,这个总可以吧?”
  “松沪军有自己的司务官,你这是想往柏家的篮子里伸手啊,”容重言一口回绝了,还顺手给艾阳扣了顶帽子,“小心点儿啊,别让人以为我有什么野心。”
  好吧,艾阳不说话了,飞行学校是松沪军名下的,容重言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我就是想学一学,说不定什么时候用得上呢。”
  “那得等全民皆兵的时候,”容重言握住艾阳的手轻轻安抚她,“其实不一定非要亲自上战场才叫做事,你现在帮了我很多忙,已经很累了,那些危险的事情,我不希望你接触。”
  艾阳没说自己一定要上战场啊,就算是有一天真的全民皆兵了,她也不一定非要当空军嘛,“你就当我像当初学开车一样,好奇心强,准备再开飞机试试不就行了,你也可以学一学啊,试一下驾驶着飞机在蓝天白云间翱翔的感觉,多好?”
  “难道人们不是一直在追求有一天,能像鸟一样飞翔吗?”不然研制飞机出来做什么?
  容重言知道自己是绝对说不过艾阳的,“那等新飞机运到了,试飞成功之后,新的学员也都毕业了,你再去学。”
  好嘛,一下子推到两年后了,艾阳扁扁嘴,白了容重言一眼,“你记住了啊,我可是记性好的很。”
  ……
  英兰在街角看着艾阳从容重言的车上下来,她盯艾阳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手往包里伸了又缩回来,一次次告诉自己时机还不成熟。
  但她心里也清楚,如果让她自己决定,那就永远没有成熟的那一天。
  可离陆爱素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英兰知道再不能拖下去了,她前几天还往家里打了电话,母亲在电话那头告诉她,他们一切都好,陆爱素还派人给他们换了新房子,除了地方偏僻一点,倒是比家里以前的宅子强很多。
  听着母亲满意的笑声,英兰却知道,家里的一切,其实自己都是要拿命来偿的,如果完不成陆爱素交给她的任务,她,还有她的家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英兰再不会觉得自己能遇上陆爱素是一件幸运的事了,可她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选择权,
  英兰深吸一口气,艾阳并不是天天到洋果行来,如果再不行动,下次再等到她,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她现在就站在西饼店的门后,艾阳跟容重言这么难舍难分已经有几分钟了,再不动手,人一走,就没有机会了。
  英兰看着站在车边的两人,其实不管她打中的是谁,陆爱素应该都不会怪她,艾阳敢这么害她们,所恃的不过是有容重言这个男人,如果她杀了容重言,那无枝可栖的艾阳,又算得了什么。
  英兰从包里掏出那只小小的勃郎宁,这会儿店里没别的客人,老板娘坐在柜台里专心的织毛线,英兰颤微微的举起枪,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要是紧张,不要紧张。
  第98章
  容重言正在跟艾阳说她回信河的事, “那边果子不是卸完了?听俊生说,你舍得让人施肥, 今天可是个丰收年, ”
  艾阳在这儿帮他打量万国百货,容重言也一直没忘过问她罐头厂的情况,“至于新厂,俊生说盖的也差不多了, 你等封顶的时候再回去不行吗?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回去。”
  艾阳只要一回去就是好几天, 经常是乐不思蜀, 还得自己三催四请的才肯回来, 容重言恨不得她把信河的事全交给汪俊生, 再也不回去才好。
  “汪经理也只是帮忙,我这个东家怎么能当甩手掌柜?前两天汪经理打电话,不是说厂子该走电了?我还是回去看看的好, 那儿才是我的根据地嘛, 我太久不过去,庄子上的人该想我了。”
  “可你回去的太久,我该想你了,”人还没走,容重言就开始想她了,“要不这样吧,晚几天我闲了, 陪你回去好不好?我也好久没有到乡下去过去了, 听说信河庄子比市里头凉快的多。”
  现在才几月, 哪里就到了需要避暑的时候?
  这理由找到,看着容重言殷切的小表情,若不是在街上,艾阳都想亲他一口了。
  只可惜还没等她付诸行动,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艾阳想都不想,本能的一把把容重言按倒,抬头时,接连的枪声在耳边响起。
  艾阳不等容重言挣扎,拖着他把他塞到车底下,“老实呆着,别动!”
  艾阳绕过汽车,循着子弹过来的方向奔了过去,都不用找,她一眼就看见了还举着枪的英兰,艾阳恨极了,风刃砍向英兰挥着枪的手。
  英兰没想到自己偷袭都没有成功,她心里清楚,自己一枪射出,便退无可退了,举着枪正往汽车后头去,不管是艾阳还是容重言,只要死一个,她就可以保住家人的性命。
  可还没等她走到汽车跟前,只觉得一阵风起,手上一痛,半只手掌就在自己眼前歪到一边,鲜血喷在地面上,也晃花了她的眼,“这,这,”
  艾阳留神听了听周围再没有异常的声音,才走过去,看着一脸惊恐的英兰,“是我太大意了,低估了陆爱素。”
  英兰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了,“是她让我来杀你的,你杀了我吧,”太疼了,英兰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让她赶紧死了吧。
  艾阳没理英兰,扬声叫贾管事出来,“没事了,过来帮个忙。”
  贾管事哆哆嗦嗦的从柜台后头钻出来,走到门外,远远就看见有巡捕朝这儿跑过来,长吁一口气,“东家,我来帮你!”
  容重言也从车底下爬了出来,他顾不得身上的尘土,冲到艾阳跟前,“你怎么样?”
  “我没有事,”艾阳这才意识,刚才关心则乱,她忘了保留实力了,“你也没事吧,刚才太乱了,我怕你有危险。”
  容重言见巡捕已经跑过来了,一指地上的英兰,“就是这个女人当街开枪,目的是为了杀我,你们李探长呢?请他过来!”
  他看着已经疼的蜷缩在地的英兰,蹲下去观察着她手上的伤口,又看了眼艾阳,没说话。
  宝昌路附近居然出现枪击案,李探长都不用人去喊,接到消息就带着人过来了,“容老板,这,这怎么回事?”
  容重言一脸淡然,“不过是有个想不开,跑来送死,你把人带走吧。”
  英兰是谁的人大家心知肚明,审不审的有什么意义?
  容重言的心思在另一件事上,他拉开车门,“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艾阳默默的跟着容重言上了车,等到了自己的公寓,两人坐定了,才撅着嘴一脸不满道,“人又不是我派的,你沉个脸给谁看啊?”
  容重言静静的看了艾阳一会儿,“你没有话跟我说么?”
  “啊?说什么?你为什么这么不高兴?吓着了?”艾阳准备一路装傻到底,她有武艺这是过了明路的,一时情急把他塞到车底下,也是因为太爱他了嘛,哪里错了?
  “我是吓着了,是被你吓着了,”容重言叹了口气,拉着艾阳走到卫生间,“你洗把脸吧,再把衣裳换了,我不去工部局了,咱们有的是时间谈。”
  我看你还是去吧,最好忙失忆了,把这段赶紧给忘了,回来咱们还是好朋友。
  艾阳嘟着嘴进了卫生间,手脸洗的恨不得比洗个澡的时间还长,心里反复盘算着怎么面对眼前的“困境”?
  容重言一点儿也不急,他从书架上拿起一本英文杂志,认真的看起来,今天艾阳总得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还在啊,”艾阳连头发都重新梳过了,没办法,当时枪声连响,艾阳根本没顾上形象,就想着不能伤了容重言了。
  容重言把杂志放在桌上,“洗好了,过来坐。”
  艾阳扁扁嘴,“你干什么啊?这么严肃,这样可不像你,而且我也不喜欢。”
  容重言看着艾阳,目光深沉,“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像傻子一样,你说什么就信什么的那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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