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安斯艾尔，查尔斯来抢那个香薰炉。”拉娜顿时心也不慌了，气也不喘了。“苏菲也阻止不了他，现在查尔斯召唤了个看上去很强的魔兽。”
  安斯艾尔对拉娜打蛇上棍，更紧的反握住自己手的动作挑挑眉，这才转头去看查尔斯。
  查尔斯警惕的看着安斯艾尔，紧张的发动咒文，炽淼兽眉心频繁的闪过白光，迫使他继续上前。
  “安斯艾尔少爷，我知道你很强，但炽淼兽是七阶幻兽，因为能力的特殊性甚至跟大魔法师也有一战之力，不管你再怎么天赋卓绝，也才不过九岁，现在如果你放过我，让我把香薰炉拿走，我就让炽淼兽停止攻击。”
  安斯艾尔不理睬查尔斯的威胁，摊开没有被拉娜死死抓住的右手，掌心溢出的魔力从简单到复杂构建出一个无比细致的法阵。
  炽淼兽烦躁的低吼着，走向安斯艾尔的动作越来越慢，直到安斯艾尔手心的法阵飞出击中他的眉心。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查尔斯难以置信的后退两步。
  “你毁掉了我的召唤契约。”
  “查尔斯，你所说所见的天赋异禀，无非也只是凡人的程度而已。”
  安斯艾尔一眼都没有看他，对炽淼兽轻轻招手。
  炽淼兽顺从的上前蹭蹭安斯艾尔的手背，得到他一句低声的夸奖。
  “好孩子。”
  他的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炽淼兽顺着安斯艾尔的动作，眼神落在查尔斯身上。
  “去吧。”
  随着这声命令，小巧幻兽身上的水蓝色火焰暴涨，精壮有力的后腿发力，弹射到查尔斯身前的巨鹰身上，炽淼兽咬住了巨鹰的喉管，身上的火焰也延伸到巨鹰全身。
  巨鹰在空中痛苦的挣扎抽搐，最后掉在地上翻滚。
  炽淼兽轻巧的跳到一旁，状似无害的肉垫柔柔的踩在松软的地毯上。
  “炽淼兽的火焰具有水的性质。”
  安斯艾尔想抽回手，沉浸在这飞速变幻剧情中的拉娜没反应过来，仍死死抓着他，等拉着的手第二次做出离开的尝试，拉娜来如梦初醒的松开，做出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听他讲解。
  “阴凉的火焰缠绕燃烧到敌人的全身，瞬间蔓延到口鼻，除了他自己想，或者更为强大的魔力干涉外，火根本不能扑灭，敌人通常会被活生生溺死在干燥的大陆上。”
  从撕裂的空间抽身后，一步都没有移动过的安斯艾尔终于动了，他不紧不慢的走到查尔斯身前，炽淼兽谄媚的用身体磨蹭安斯艾尔的长靴，从身上流下的火焰环绕查尔斯一周。
  “那么查尔斯，是你说清楚来龙去脉，还是让我费力些观看你的记忆。”
  看着柔弱可怜又无助的查尔斯，拉娜觉得自己应该不需要担心安斯艾尔的安全，跌跌撞撞的跑向刚才抱住香薰炉后就不在动弹的苏菲。
  六岁小孩的身体实在太小，拉娜费了好大劲才把她翻身，这才发现苏菲的状态不太对。
  本来拉娜以为苏菲是因为巨鹰的攻击昏迷的，但翻过身才看到，苏菲怀里的香薰炉发着不详的紫光，灰败的色彩从苏菲捧住香薰炉的手部开始扩散。
  作者有话要说：　　查尔斯（对拉娜）：嘿嘿嘿
  查尔斯（对安斯艾尔）：嘤嘤嘤
  拉娜：嘻嘻嘻
  安斯艾尔：.....
  第六章
  “安斯艾尔，苏菲的状态很奇怪，你快过来。”拉娜不敢碰香薰炉，抓起散落在地上的书把香薰炉从苏菲的怀里拨到地上，苏菲手上缓缓延伸的灰色还是没有停下。“这个香薰炉上有什么机关。”
  安斯艾尔没有立刻回答拉娜，倒是查尔斯抢先叫喊。
  “是诅咒，西格家族附加在上面的诅咒，为了防止被西格家族子嗣以外的人拿走这个东西，外人碰到它都会被施加神秘的咒语，灰色的痕迹代表侵入身体的死亡，只有西格家族人的血能够破除。”
  拉娜松了口气，西格家族的血脉，眼前就有一个。
  “安斯艾尔，你快过来给苏菲些血。”
  她站起身去拉安斯艾尔，却没能拉动。
  内心深处升起拉娜不愿去深想的寒意，她咬着牙看向一动不动的安斯艾尔。
  “苏菲会死的，安斯艾尔。”
  “苏菲知道这项禁忌，却还是选择冲上前守护自己的忠义，这份心意令人赞叹。”安斯艾尔任由拉娜拽着自己，语调仍是平平，他脚边炽淼兽的毛却猛的炸开，畏惧的蜷缩到一旁。“我会记住她。”
  查尔斯融化了一半的脸上咧着笑。
  “这些贵族老爷，哪里会割伤自己的身体去救一个仆人呢，他们眼里仆人根本不算做跟自己同等的人，拉娜小姐，不信你看着吧。”
  半年多的相处，拉娜自认已经成为很了解安斯艾尔的朋友，平常相处中，安斯艾尔也经常展露出冷漠之外的感情，她实在无法相信安斯艾尔会做出这种选择。
  冷却自己过热的头脑，拉娜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艾泽尔大陆的魔法师通过跟元素沟通使用魔法，讲究灵魂与身体状态的调和，这对于施展魔法非常重要，所以他们对于损伤身体十分避讳，处于成长期的小魔法师受伤甚至会暂时影响到魔法的使用。
  “查尔斯老师，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拉娜咬着后槽牙强笑给查尔斯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埃尔文叔叔带着侍卫马上就会过来，安斯艾尔即使暂时用不了魔法你也逃不掉。”
  所以安斯艾尔，别顾虑其他的，救苏菲就好。
  半年来受到苏菲的照顾良多，更无法接受友人安斯艾尔对照顾自己长大的人坐视不理，拉娜拽着安斯艾尔的袖口无声的祈求。
  安斯艾尔问她。
  “拉娜，你要侮辱苏菲的决意吗？她是怀抱不让主人受伤的觉悟去做这件事的，你现在却要求我主动伤害自己。”
  什么狗屁侮辱，拉娜直接拿起身边一本大厚书砸向被炽淼兽的法术束缚住，听到安斯艾尔的话开始哈哈大笑的查尔斯，木质的厚重书籍正中他的后颈，查尔斯摇晃两下就倒地不起。
  “如果苏菲能奉献给你这样的爱和忠诚，安斯艾尔你就要回报给她值得这份忠诚的在乎，不然就配不上她的付出。”苏菲那边的灰色还在泛开，拉娜不得不对这个小朋友说些重话。“难道你真的是查尔斯口中那种冷血的人，把阶级差别刻在心间，不愿救为你陷入险境的女仆，对那些你自认比你高贵的贵族倒能乖乖屈膝。”
  安斯艾尔低声吟咏几句咒语，查尔斯的身体浮起，脑袋飞到他手边，法力结成蛛丝般的银线，泛着温润的光侵入进去。
  片刻后，他把查尔斯的身体扔到炽淼兽身上，对炽淼兽下令。
  “带他走的越远越好，扔到森林里。”
  做完这一切，安斯艾尔才抽回拉娜手中的衣袖，轻声说。
  “拉娜，你问我是否会对国王或者大贵族低头，是认真的吗？”
  拉娜知道自己跟这个世界的人三观有壁，不想跟安斯艾尔争执这个话题。
  “我知道我的说法过分了，即使有人先天的出身高于你，你也绝不会自认低人一等，但.....”
  没等拉娜说完，安斯艾尔居然忽视了自己自持的教养，打断了拉娜的话。
  “我以为我们是相同的，拉娜，根据你表现的与众不同。”
  拉娜不明白他指的那个方面，只得闭嘴凝望着他碧色的眼睛。
  安斯艾尔丝缎般沁凉的声音滑入她的耳中。
  “从降生到这个世间，我就从心底了悟到一件事，那就是除我以外一切的渺小。”
  他略抬起头，线条优美的下颌紧绷起一条弧线。
  “拉娜，我回答你刚才的责问。这片大陆没人能在我面前妄称尊贵，我也不会对任何人屈膝。苏菲是女仆还是我是贵族，无关这些他人制定的身份，在我面前，只是所有人平等的卑微。”
  听着安斯艾尔所说的话，拉娜瞬间想过他是不是疯了，就算重度中二病进行这种发言也让人难以置信。
  “埃尔文叔叔呢，你的母亲呢，他们不值得你去尊敬吗？”
  听到拉娜的质问，安斯艾尔端丽的脸上出现真实的困惑。
  “是的，虽然明白我无需把任何人放在心上，但母亲为了我的降生付出生命，父亲抚养我长大，我对他们又的确从心底升出亲切。冥冥中心底有声音在对我低语，世上一切对我的奉献都理所当然，我沉浸在魔法里，以防自己的迷失。”
  拉娜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被这个rpg大陆震撼，怎么回事小老弟，剧情深度够复杂啊，还有天生的谜之音诱惑主角队的魔法师重度中二？难道这是那种角色设定一般的任务，通关解锁心结才能获得同伴安斯艾尔，或者是什么如果没能好好加深羁绊，勇者小队杀到魔王城门口就会获得的be支线结局，魔法师其实内心早就坠入自我主义的深渊，非常无所谓的临场叛变。
  不管拉娜怎么胡思乱想，安斯艾尔是非常认真的再与她谈话。
  “一开始容忍你，仅仅是父亲期望我们能亲近起来，且我对你父母热忱的努力也抱有赞赏，可当我从父亲那里知道你浅显的人生经历时，我察觉到一件事，汉克叔叔和蒂娜阿姨自己思想尚且混沌，你所能接触的书籍也不足以为你开智，你不该是现在这样。”
  “不要这样随意分析别人，你又怎么能确定知道我的一切经历。”拉娜后背唰的出现一层冷汗，她太小看安斯艾尔了，想着就算再聪明也不过是九岁的孩子而已，没想到安斯艾尔早就发现不对还把自己分析了个底朝天。“我哪里不对？有谁能真正了解别人，埃尔文叔叔的转述又能说多少？”
  “我并无意争辩这些，是你的言行让我如此猜测，视你为同伴。”
  安斯艾尔根本不是会被狡辩动摇的人，无暇的脸浅浅的靠近拉娜。
  “展露出如此程度的与认知环境的不符，你又怎么可能不是与我一样，受到缠绕在心底天生意识的影响？告诉我，你是如何毫无障碍的选择，不像我在两边迷茫。跟你接触的时间里，你从未有丝毫处事抉择的分裂，刚才要我救苏菲时，如果是普通成长于平民之家的女孩，无论如何做不到毫不怯懦的让我自损，所以你选择先天的声音对吗？你为什么这么选？”
  为了逼迫拉娜一定给他答复，安斯艾尔最后看向苏菲。
  “按照我心底的声音，没人配让我受伤，但你若问我，我并不抗拒让苏菲活下来，这就是两个我的不同基于现在的具象化。”
  什么乱七八糟的，拉娜其实没太听懂，总之安斯艾尔从出生就有个谜之音(他认为是先天的自己)给他灌输一套价值观，然而安斯艾尔随着自己长大学习，自己渐渐又给自己树立起一套价值观，两种价值观相冲突，给他的心灵带来一定的重负和苦恼。
  我真的跟你不一样，会让你产生联想只是因为我是个普普通通的穿越者，这是场穿越带来的误会。
  拉娜把头转开，以摆脱安斯艾尔美颜近距离给自己带来的冲击。
  “如果安斯艾尔非要这么认为，那就当我天生觉得自己是个大人吧，选择哪一边这种想法，我并没有去考虑过。”
  其实硬要套，拉娜穿越到艾泽尔大陆上，这里还是封建社会的国王制度，成长在人人平等现代社会的拉娜是选择逢迎这个社会的规则，还是选择坚持心里不轻视他人，也算一道选择题。
  这是拉娜好运，变成了能享受优越生活的伪大小姐，如果拉娜不走运变成真平民，或者平民中的贫民，她就要理所当然的遭受他人的轻视。
  拉娜不想遭受自己认为不该遭受的轻视，所以她也不愿按照艾泽尔大陆的规则轻视他人。
  可自然而然的进行这套心理活动的拉娜内心是个成年人，安斯艾尔是个才九岁的少年，不知道谜之音到底是心理疾病还是艾泽尔特产，拉娜从年长者的角度思考得到一个答案。
  她拿起安斯艾尔的手，恶狠狠的咬在他白皙秀丽的食指上，牙齿深入到肉里，恍惚间甚至有种触及到指骨的错觉，淋淋的鲜血霎时间滴落在拉娜口中。
  安斯艾尔纹丝不动的任她咬下去，手指连神经反射性的躲闪都没有，静静的凝视着拉娜。
  拉娜接过他手指滴落的鲜红血液，涂抹在苏菲全部变灰的双手上，眨眼间那阴沉的颜色都褪去了。
  趁苏菲没有转醒前，拉娜对安斯艾尔微微一笑。
  “就像这样，既然安斯艾尔认为两边都是自己，我不想让安斯艾尔随意抛弃一边留下那一边，就擅自做这种事让你不用选择，可能在安斯艾尔眼里这也是我选择，在我眼里却仅仅是我想做的。”
  自己说的这是什么玩意，这算什么哲学饶舌，说完这段话拉娜当即后悔，面上还是强撑着去看安斯艾尔。
  拉娜自己都搞不懂自己的话，安斯艾尔听完后却笑了。
  不同于以前所有礼节性质或仅仅表达态度一环的笑，超越性别之美的脸上，展露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绮丽。
  拉娜看的头晕目眩，险些跌倒在地。
  安斯艾尔屈膝在她身前，不顾自己的手指还在流血，温柔的抬起拉娜的手，嘴唇轻碰她的指尖。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我将重新成为第三个我，去调和那两种想法的碰撞，达成真正的自我。”